月下河灘上,林朔打了一趟拳,然后白耳狌狌打了林朔一下。
林朔反手抓住了白耳狌狌,再放開,行禮致謝。
于是這場技藝上的傳承,就結束了。
白耳狌狌畢竟是只猴,玩心大,待了這么久已經不耐煩了,它跟林朔揮了揮手,幾個起落就消失在密林里。
林朔則站在原地,閉上眼睛慢慢體悟。
十米開外,林子邊上的歌蒂婭一雙杏眼瞪得大大的,完全摸不著頭腦。
這就完了?
愣了一會兒,歌蒂婭想到了某種可能,心里有些慌,扯了扯身邊狄蘭的衣服“阿狄麗娜,他們林家人,不會就是這樣學能耐的吧?”
狄蘭看了這妮子一眼,臉上憋住了笑,神情凝重地點點頭“就是這樣的,林家人天賦出色,教能耐和學能耐就是這么稍稍點撥一下就行了。
至于學習的人悟出來多少,那就看個人造化了。
反正悟性差的人,是沒資格成為林家主脈傳人的。”
歌蒂婭一聽,急的眼淚都快下來了“那我怎么學啊!”
“狄蘭這是在逗你玩呢。”林朔的聲音在歌蒂婭耳邊響起。
“你……”歌蒂婭沒反應過來,然后問道,“哥,你這么快就悟出來了?”
“嗯。”林朔微微頷首。
“我還什么都沒明白呢。”歌蒂婭哭喪著臉。
“別急,我教你。”林朔溫言說道。
“哎。”旁邊狄蘭嘆道,“有些人真是喜新厭舊,有了師妹,就忘了媳婦了。”
林朔笑道“老婆你當然也可以學。”
領著媳婦和義妹來到河灘上,林朔先不著急教,而是說道 “我之前打得那套拳,叫做白猿飛縱擊,這套拳路是云家人的傳承。
當年是我父親從我母親那兒看會的,我也是從我父親那兒看會的,但這只是私下對武道的一種印證參考。
我母親沒有把這套拳正式地傳給我父親,我父親也沒正式傳給我。
因此這套拳,不能算作林家傳承。
我也只是私下里練習一下,以此懷念我的父母。
到了真正對敵的時候,我是不用的。
所以,我也不能傳給你們。”
狄蘭和歌蒂婭聽了這話點了點頭,算是理解了。
說白了,這是版權問題。
云家沒有正式授權,所以這路拳林朔自己練著玩可以,但不能傳給其他人。
理解歸理解,不過此刻二女臉上,還是難掩失望之色。
林朔看著她倆的神色,微微笑道“而且這白猿飛縱擊,我剛才演示的是練法,可究其實質,這是一種打法。
白猿飛縱擊在白耳狌狌身上那是天賦,在我們人身上不是。
任何打法,都是需要練法支持的。
而云家人真正的白猿飛縱擊,除了我剛才演示的拳路之外,還有最基礎的身體修煉方式,用來匹配這套絕學。
在這種身體修煉方式下,人體的肌肉構造,會趨近于白耳狌狌,這樣才能真正把這套絕技的威力發揮出來。
而這,才是云家這套修力傳承的內核,我們林家人沒有掌握。
我們林家人掌握的,是我們林家自己的身體修煉方式。
所以實際上,白猿飛縱擊,并不適合林家人,也不適合你們倆。”
無論是歌蒂婭還是狄蘭,在武道方面都不是外行,自然聽得懂林朔這番話。
尤其是歌蒂婭,對此更有深刻的體會。
人在傳承著技藝,技藝同時也在改變人。
此時在場的三人,雖然男女有別,但都先后受到了林家傳承的影響。
在身體天賦或者山閻王異能的支持下,三人的身體構造,尤其是在肌肉和肌腱的分布上,細微之處是十分相似的。
這樣的身體,就是林家傳承篩選和影響的結果。
林朔的身體,是實證。
而歌蒂婭的身體,是旁證。
兩個相隔萬里,并且差了幾十輩人的樣本,居然如此相像。
這也證明了,這樣的身體,就是發揮林家傳承的最優解。
要是為了進一步鉆研白猿技擊術,就去調整這樣的身體結構,白猿技擊術是更強了,可林家傳承的各項能耐就會受到影響。
整體看下來,那是因小失大。
道理歌蒂婭是一點就透,可是目前這件事情這姑娘就不理解了,她不由得說道“哥,那你今天算是白忙活啦?”
“怎么能叫白忙呢?”林朔笑了笑,“我不是至少還認了你這個妹妹嘛。”
歌蒂婭怔了怔,這妮子的性子到底是比較豪爽的,很快就釋然了,摸了摸后腦勺笑道“反正哥你會的東西多,也不缺這一樣。”
“話不是這么說。”林朔搖了搖頭,“技多不壓身,能多一門本事總是好事。
白猿飛縱擊,我確實不便去進一步鉆研,你們也沒必要去練。
不過我之前在練習白猿飛縱擊的時候,也在思考過改良的問題,雛形之前已經有了,就差最后幾個小節骨眼沒想明白。
剛才跟白耳狌狌習武論道,受到它的點撥,我已經想明白了。
我要教你們的,就是這套新拳。
這套拳的對敵理念,跟白猿飛縱擊是一樣的,也是一門徒手近身搏擊術,講究方寸騰挪、瞬息萬變。
可是驅動的內核不一樣,發力方式我改了,更適合我們林家人的底子。
練法也變了,我打一遍,你們先看看。”
林朔說完這番話,人就在原地一下子消失了。
再出現的時候,已經在二十米開外。
遠在六百公里外的安瀾號,船上燈已經熄的差不多了。
船上的人員絕大部分已經入睡,頂層甲板上,站著苗家上一代的絕代雙驕。
苗光啟,苗雪萍。
當然絕代雙驕這個稱呼,自從他們分別敗給林樂山夫婦之后,也就沒什么人提了。
因為雙驕確實還是雙驕,但談不上絕代了。
只是如今林樂山夫婦一死一匿,這對苗家的堂兄妹,不知不覺又絕上代了。
在這一輩修行者中,全世界范圍內,他們倆聯手肯定天下無敵,分來開算,也就彼此是最大的對手。
不過強大歸強大,兩人畢竟開始上年紀了。
老年人覺少,這會兒還睡不著。
另外苗家的陽八卦借物手段,需要感應天地之間的八種力量化為己用,在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修煉,也是必要的。
他們要感悟不同天時之下的自然狀態。
因為隨著時間的改變,八種自然之力的狀態是不一樣的,威力也不盡相同。
一甲子六十年,一年四個季節,一個季節三個月,其中月滿月缺,最后還有一天十二個時辰。
時鐘在刻度上的每一格推進,對陽八卦的修行者而言,都是一個不可忽視的變量。
只是過去的時間,終不能回頭。
所以苗雪萍平時不愛跟苗光啟一塊兒待著。
因為跟這個堂兄一塊待著的時候,看著他那張老臉和花白的頭發,這就會提醒她自己,她其實也是這個歲數的人了。
苗雪萍瞟了苗光啟一眼,一臉嫌棄地說道“你要感悟天時去下面的甲板,別跟我待一塊兒。”
苗光啟不為所動,淡淡說道“都是這個程度的修行人,你應該知道,這兒的位置最好。”
“你苗光啟不是三道皆修嗎?”苗雪萍說道,“跟我搶陽八卦的修行位置干嘛?練你的陰八卦去。”
“哎,陰陽八卦,陰對女陽對男,你苗雪萍就是因為只修陽不修陰,這就導致陰陽失調,內分泌紊亂,所以脾氣才這么暴躁。”苗光啟搖頭晃腦地說道。
“你就陰陽調和啦?老成這個鬼樣子,還有臉說呢。”苗雪萍反擊道。
“這才叫自然狀態,更符合陽八卦自然之力的真意。”苗光啟說道,“我可不像你似的,花一半修為維持自己的相貌,你現在弄得這么年輕漂亮,自己不覺得很奇怪嗎?林朔叫你姨娘的時候,那畫面很不和諧你知道嗎?你看上去比他還小幾歲呢。”
苗雪萍正要發火,一聽這話發現自己氣不著。
不但沒氣著,心里還挺高興的。
“你這是在夸我哈?”苗雪萍問道。
“那是啊。”苗光啟笑了,“不夸你一下,咱吵到什么時候去,還修煉不修煉了?”
“行,那你就在這兒吧。”苗雪萍說道,“一個位置上兩個人倒也無所謂。”
過了一小會兒,苗光啟建議道“雪萍,現在我們既然踩在一個八卦位上,不如比比修為?”
“陽八卦的修為?”苗雪萍問道。
“廢話,陰八卦我不是欺負人嗎?”苗光啟翻了翻白眼。
“那陽八卦是我欺負人呀。”苗雪萍說道,“從小到大,我們倆比借物的能耐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你哪次不是被我羞辱的?我懷疑你就是因為跟我這方面的差距太大,這才絕望了,去走了三道盡修的歪路。”
“別瞎說,我是先三道盡修,才跟你去印證借物修為的,我其他方面牽扯著精力呢,不然以前怎么會輸。”
“哦,那這意思是你現在覺得自己出息了,能跟我一較長短了?”苗雪萍問道。
“說這么些沒用。”苗光啟說道,“你就說比不比吧?”
“彩頭是什么?”苗雪萍問道。
“誰贏了,誰去對付阿爾法特,另一個人只能干看著。”苗光啟說道,“他阿爾法特是歐洲借物最強的,而我們倆是華夏修行界借物最強的,咱倆先得決出個高下來。”
“可以。”苗雪萍點點頭,“那比什么呢?”
“當然不是互相對打了。這艘船是我閨女的,我們倆給拆了不合適。”苗光啟說道,“咱比比感知吧。”
“行,感知什么?”
“林朔目前在古晉那邊,我們感知感知他那兒的情況,看誰感知得更仔細。”
“苗光啟,你想看片的話自己回艙看,別來這兒丟人現眼。”苗雪萍白了自己堂兄一眼。
“你什么意思?”
“這個時間點,林朔帶著狄蘭在身邊,年輕夫婦深更半夜還能干什么?”苗雪萍說道,“我可不像你這么沒羞沒臊的。”
“放心,不會的。”苗光啟笑道,“我今天白天已經探過一次了,他們下午剛完事兒,這會兒肯定老實。”
“嗯,確實是這樣,這會兒兩人沒辦事兒。”苗雪萍點了點頭。
“哎!你說得倒是挺正經的,神念這就過去了?”苗光啟瞪大了眼。
“廢話,那是我兒子。”苗雪萍義正言辭地說道,“我這個當娘看看兒子晚上睡得怎么樣,還需要別人批準啊?”
“那我這個老丈人應該也沒事兒。”苗光啟神念一凝也過去了,然后嘴里“咦”了一聲,“深更半夜沒睡覺,這是在干嘛呢?”
“自己好好感悟,問我干什么?”苗雪萍淡淡說道。
“我這是在考你呢。”
“你有這個資格嗎?從小到大都是我贏你,要說考,是我考你才對。”
“也行,那你來問。”
“林朔在干什么?”
“他……”苗光啟閉上眼細細感悟了一陣,隨后搖了搖頭,“他娘的,這小子真不是人。”
“你好端端的罵我兒子干嘛?”
“你自己感知嘛。”
苗雪萍也閉上了眼,凝神于六百里之外,隨后這位站在人間借物盡頭的大修行者,一拍大腿,也罵上了 “嚯,小兔崽子!這套拳靜似業火焚林,動如雷霆霹靂,山風水澤如臂使指,天地法相都出來了!”
“八種真意匯聚一身。”苗光啟嘆了口氣,“他悟道了。”
苗雪萍臉上又有些疑惑“他這算……借物嗎?”
“不算借物,還是修力。”苗光啟搖了搖頭,“我們陽八卦修行者,是主動去感知八種自然之力,并且以八卦起卦的形式與其建立聯系,借用它們的威能。
而林朔他現在,沒有去主動感知,也用不著八卦,他只憑這套符合八種真意的拳法,就獲得了自然之力的主動認同,匯聚一身。
所以他其實沒借物,他只是修自己的力,可是自然之力被他吸引,主動要給他。
既然是白送的,那就談不上借了。”
說到這里苗光啟頓了頓,不禁搖頭苦笑“從此人間修力之道,被他拔高了一大截。我苗光啟如今,已經不敢說自己站在人間修力盡頭了。”
苗雪萍想了想,隨后點頭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苗光啟問道。
“你苗光啟三道盡修,這幾年算是有所小成,便自詡為當今獵門第一人。”苗雪萍說道,“而林朔別看平時不聲不響的,其實這孩子心氣比你高多了,他要走的修行之路,境界也比你更高。”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他的方向,應該是三道合一。”苗光啟嘆了口氣,“只是,這就連當年的云三妹,都是不敢想的。”
“可是現在,他已經步入這條大道了。”苗雪萍說道,“你我苦修五十年的陽八卦真意,他一套拳就打出來了。”
“這真是后生可畏。”苗光啟摸了摸后腦勺,自言自語道,“我這個絕世天才八歲立志三道盡修,為此甚至不惜屢遭敗績,小時候被你這個堂妹毒打,長大了被林樂山那個家伙羞辱。如此忍辱負重五十年,剛剛熬出點頭來,這就老了?”
“你自己照照鏡子吧。”苗雪萍翻了翻白眼,隨后說道,“對了,那咱還比不比啊?”
“還比個什么勁兒啊?”苗光啟意興闌珊地搖搖頭,“這小子搞定就行了。”
“我也是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