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永昌大發神威,干掉了一頭家族世仇“猾褢”,那是在天坑的西邊地底洞穴。
天坑的東邊,沒有地底洞穴,只有一間石室。
這兒能發光的靈芝被苗雪萍一掃而空之后,烏漆嘛黑的,老拳師白經略待不下去。
于是他提著馬逸仙的衣服后領子,把這人拎到了外面森林里。
這兒有上面的光線照下來,舒服多了。
白經略這輩子沒什么其他愛好,就兩個,一個是修行,另一個就是喜歡沒事兒喝二兩。
因為愛喝酒,白老爺子這輩子沒少耽誤事兒。
包括入贅云家,說到底也是貪杯誤事。
白老爺子跟其他護道人還不一樣,他不是云家自幼收養的孩子。
當年,他是門里的拳師,白家傳人。
白家的“醉猿迷蹤”,是門內響當當的拳路,白老爺子年輕的時候,那是直眉瞪眼奔著拳法大宗師去的,壓根就沒想過去當什么云家的護道人。
“醉猿迷蹤”這門功夫,最好是有點兒醉意,打起來才厲害,所以白家人都好喝幾口,白經略自然也不能例外。
有一次出門的時候,白經略遇上了一姑娘,幾杯馬尿灌下去,燈下看美人,那是越看越精神。
于是就吹燈拔蠟,鴛鴦被里成雙對。
結果該辦的事兒辦完,這才知道身邊這姑娘是云家人,名叫云碧華。
這就算闖了禍了。
后來云家護道人找上門,白經略一人做事一人當,再加上年輕氣盛,應下了車輪戰。
白老爺子那會兒能耐已經很不錯了,灌了一葫蘆好酒之后,用“醉猿迷蹤”連敗三位護道人。
最后體力不支,被第四個摁地上了,這才入贅了云家。
入贅是入贅了,不過往后的日子,一開始倒是還行。
老婆云碧華別看是個家主,可在家里什么都聽他的,只是喝酒不高興,會鬧小脾氣。
早年間,他也曾期望著自己兩個女兒長起來之后,招倆對脾氣的姑爺進來,能陪他喝兩杯。
結果大女兒的姑爺,是云家的家養子,一個唯唯諾諾的慫貨,老白看不順眼。
小女兒的姑爺,老白倒是看著挺順眼,只是小姑爺能耐太大,還是獵門魁首,居然把自己女兒娶出家門了。
后來,大女兒眼看要悟靈成功,結果莫名其妙就瘋了,自殺而亡,老白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小女兒倒是天資驕人,在云家傳承里一日千里,可惜如今人也失蹤了。
想到這里,白經略心里有些傷感,從腰間摘下了一個酒葫蘆來,拔開軟木塞子喝了一口。
酒不錯,只是借酒澆愁,心里越發不是滋味。
至少得有盤菜嘛。
正好,天坑頂上周令時動作快,這會兒肉香已經飄下來了。
白經略仰頭吼了一嗓子,上面幾個護道人順著繩子,送下來一條烤熟了的腿。
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腿,烤得是外焦里嫩,入手還是燙的,滋滋冒著油花。
白經略啃了一口,滋味確實不錯。
正要就一口酒,只聽旁邊的馬逸仙幽幽說道:“沒事兒別吃野生動物,小心病毒感染。”
白經略怔了怔,看了看這人:“馬逸仙,你醒了?”
“你別緊張,我是馬王爺。”馬逸仙說道,“老東西還迷糊著呢。”
“甭管你是誰,外孫交代了,你不能醒。”白經略淡淡說道。
白經略正要動手,馬王爺趕緊說道:“等等!我有重要情報要說!”
白經略抬起的手距離馬王爺腦門也就半寸,生生停下來了:“說。”
“那什么。”馬王爺清了清嗓子,“我剛才仔細翻找了一下馬逸仙的記憶,分析了一下,我發現這老頭兒說得不對,林朔他們進去,千萬別被他誤導了。”
“哪兒不對?”白經略問道。
馬王爺說道,“他說里面有四頭猛獸異種,其中鹿蜀、猾褢、虎蛟,這三頭不假,可是玃如,肯定不對。那里面最厲害的東西,不是玃如!”
“不是,玃如,那是什么?”白經略問道。
“這我暫時沒分析出來。”馬王爺苦著臉說道,“你是不知道,這老東西子都亂成豆腐渣了,記憶區那是一片混亂。
而且我跟你說,這人腦的神經結構的復雜程度,就跟這天上的銀河系差不多。
我是大海里撈針啊,好不容易有點眉目。
你別著急,先去跟林總魁首說一聲,別被這老糊涂蛋誤導了,那東西不是玃如。
另外,再請您給我美言幾句。
馬逸仙是馬逸仙,我是我,請林總魁首一定要對我倆區別對待。
我是好人啊!”
白經略翻了翻白眼,一巴掌下去,馬王爺腦袋一垂又昏過去了。
“還好人呢。”白經略罵罵咧咧地說道,“你他娘連人都不是。”
云家,別號“湖廣云”,是獵門祖庭。
湖廣作為地名,是從元代時候開始的,當時湖廣所轄地區很大,包括如今的湖北、湖南、廣西、海南、貴州大部、四川一部以及廣東的雷州半島。
明清兩代,沿用了湖廣的說法,但地區只剩下了湖南和湖北。
云家的“湖廣云”這個別名,是在明代洪武年間,當時的一屆平輩盟禮之后,慢慢出現的叫法。
所以湖南和湖北,包括湖北西北部的神農架林區,按獵門內部的區域劃分,抵抗猛獸異種危害百姓的職責,是落在云家人頭上的。
只不過當時云家式微,唯一悟靈成功的傳人云語蘭,百歲之后也隨著丈夫歸隱山林,根本就沒有傳承獵人可以承擔這個職責。
最近幾百年的獵門幾大家之中,云、林、賀三家,一直是鐵打不動的聯盟。
所以這才有當時的賀家馳援云家,進入神農架除害。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次神農架賀家獵場出事,林朔連平輩盟禮都只出席了一天,就急匆匆往神農架趕。
而云家九大護道人,包括家主云秀兒的夫婿苗成云要去神農架幫忙的時候,云碧華和云秀兒也都沒有出面阻止。
這是祖宗們結下的盟約,一方有難,理應八方支援。
如今的云家,坐落在武陵山的南支主脈,天門山腳下。
上千年的建筑群落,幾度翻修,住著六十幾戶人家。
云碧華這次帶著云秀兒回到天門山,主要是為了回鄉祭祖。
平輩盟禮結束了,九寸九門檻雖然是沒邁過去,但好在九寸門檻保住了。
跟上回不一樣,這次的九寸門檻,是自家人憑實力保下來了,沒求人。
這好歹是個喜訊,得告訴祖宗們。
順便,根據慣例,要是祖宗們真的有靈有應,那就再問問她們,云悅心到底哪兒去了。
祖宗祠堂,是村子里占地面積最大的建筑,青磚黛瓦,飛檐斗拱。
據說這個建筑,還是當年云家從桃花源遷過來的時候,當時的家主云語蘭主持建造的。
云碧華帶著云秀兒,推開了祠堂的大門。
祭祖沒那么快,祭品還沒準備好呢。
這趟來,主要是看看祠堂里情況怎么樣,算起來十幾年沒翻修了,前些日子這里連日陰雨,是不是哪兒漏了要修一修。
門分左右,云碧華有嚴重的老花眼,眼神不太好,就在門邊站住了,讓云秀兒進去看看。
這說起來,還是云秀兒第一次以云家家主的身份,進入祖宗祠堂。
這個地方,對云秀兒而言意義非凡。
事實上,云家歷代傳人,都是在這里面悟靈的。
這幢建筑落成之后,兩百多年沒人悟靈成功,云碧華當初都覺得這地兒風水不對,要改地方重建了。
幸虧緊接著,云悅心在里面悟靈成功了。
而她云秀兒,是三百年來在這里悟靈成功的第二人。
這是老式建筑了,采光多少有些問題,眼下有些昏暗,云秀兒稍稍適應了一會兒,這才四下舉目觀瞧。
先看地面,還行,沒有什么水跡,說明屋頂沒漏水。
再看祖宗令牌。
云家祭奉祖先,是按古禮來的,不是歷代祖先都供奉。
蘇家那種動不動上千塊靈牌的,不是祖廟祠堂,而是英靈祭祀,兩回事兒。
祖廟供奉,帝王供七代,王侯供五代,大夫供三代。
云家祖師爺,相傳當年是軒轅黃帝身邊的王侯,所以云家祠堂自古以來供奉五代。
同時云家是獵人家族,按家里的規矩,只有悟靈成功的傳承獵人,才有資格死后被供奉。
祖師爺,這是第一代,自然要供奉,擺正中間。
祖師爺之后,再從今往上,就近倒四代傳承獵人,這四人的牌位,在祖師爺牌位的兩邊。
其他的傳承獵人牌位,那就請到偏殿,也就是后面的小房間立著去了。
云秀兒這會兒看的,就是供奉著五塊靈牌的供桌。
右邊第一塊靈牌,就是目前這幢祖宗祠堂的建造者,云語蘭的牌位。
說起來也是凄涼,這位出身在三百多年前的云家傳人,居然是供桌上距今最近一代的傳承獵人了。
云秀兒瞄了瞄這個位置,心想自己死后,牌位應該就會出現在那里,而目前在殿外等候的祖母云碧華,是沒資格上這張供桌的。
結果這一眼瞄過去,云秀兒忽然就感覺自己的神念識海,一陣巨浪翻涌。
她頭痛欲裂,一下子臉色蒼白,幾乎站立不穩!
云家家主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知道肯定正在發生著什么,于是她一口咬破了舌尖,用劇痛穩住了心神。
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云語蘭那塊令牌之下,有著一團赤紅如血的毛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