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致遠重重地點了點頭道:“當然是真的,老伯,我既然來了,就一定會帶著你們一起回去,回中國去!……”
那老年華人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老天爺啊,你終于開眼了啊!我們終于能回去了!終于能回去了啊!……”
郭致遠連忙把那老年華人扶起來,壓低嗓門道:“老伯,你暫時別聲張,要把你們救回去我還得和西班牙人斗智斗勇,所以我得找到李旦,他或許能幫到我!……”
那老年華人也醒過神來了,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忙不迭地道:“對,對,現在不能聲張,你要找李旦是吧?他在苦役船廠呢,嗯,那家伙腦瓜子活,大家伙都服他,你找到他沒準真能幫你,不過那邊管得可比這兒嚴……”
在那老年華人的指點下,郭致遠找到了苦役船廠,苦役船廠主要是修補一些破損的帆船的地方,這樣的地方自然是亂糟糟的,苦役們吃喝拉撒都在這里,郭致遠隔著老遠就聞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惡臭,像是到了菜市場一樣,費麗莎就更不用說了,惡心得直捂鼻子,差點當場嘔吐出來了。
幾百個戴著腳鐐的犯人在這里做著苦工,這里既有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也有形容憔悴、面黃肌瘦的少年和老人。幾個西班牙哨兵抱著槍在四周巡邏,另外有一些西班牙水手拿著鞭子穿梭在囚犯中,看到他們認為偷懶的囚犯,就毫不留情的沒頭沒臉的抽打,碼頭上時不時的響起了慘叫和求饒聲。
一個面黃肌瘦的少年正扛著一根粗重的木枕步履蹣跚地走著,一不小心被腳下的石頭給絆倒了,粗重的木枕直接砸在他腳上,少年發出一聲慘叫,估計這一下直接把他的腳都砸斷了,一旁的西班牙水手卻立刻跑了過來,拿著鞭子對著那少年劈頭蓋腦就是一頓猛抽!
郭致遠看得氣憤不已,血沖頭頂,正準備沖過去救那少年,“住手!”戴著腳鐐的犯人中突然響起一聲怒吼,一名身材異常魁梧的中年漢子從人群中站了出來,沖著那西班牙水手怒喝道:“他的腳已經被枕木砸斷了,你想把他打死嗎?!……”
看到這中年漢子,郭致遠不由眼睛一亮,暗贊一聲,真是好一條鐵漢!這中年漢子身高七尺,長得虎背熊腰,看上去大約四十歲上下,一頭短發如發針一般豎立,前額十分寬闊,臉龐如刀削一般菱角分明,雖然穿著囚徒的藍布制服,卻有著一股軒昂的氣勢,裸露在外的兩條胳膊上紋著兩條青龍,腳上帶著鐵鐐,鐵環也比別人粗上一倍,但是那中年漢子卻是渾若無物般,行走起來虎虎生風,完全不受影響,反而因為鐵鐐“嘩嘩”的響聲讓他多了幾分懾人的氣場!
那西班牙水手也被他的氣勢所懾嚇得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幾步,大約覺得丟了面子,有些惱羞成怒地指著那中年漢子怒道:“李旦,你想替他出頭嗎?我偏要打他!……”,說著又揮動鞭子向那倒在地上的少年抽去!
郭致遠一聽眼睛就亮了,原來這中年漢子就是李旦!果然是氣度不凡,怪不得能成為菲律賓的華人領袖呢,不過他并沒有急著站出來,他要看看李旦會如何處理此事,由此看出此人的心性,能否為自己所用?
就見李旦冷笑一聲,伸手抓住那水手的鞭子,也不顧鞭子在他手臂上留下的血痕,一把拽住鞭尾,稍一用力,就把鞭子從那水手奪了過來,再一揚手,鞭子就被拋無影無蹤了!
“李旦,你想造反嗎?!”那西班牙水手厲聲大叫起來,而站在高處監視的那些西班牙衛兵也發現了這邊的動靜,紛紛圍了過來,將手中的槍對準了李旦,其他犯人見狀也都紛紛放下手里的枕木,圍了過來,站到了李旦身旁,雙方對峙了起來。
這時一名留著八字胡的西班牙軍官也聞聲走了過來,一看現場的情況就冷笑起來,指著李旦冷冷地道:“李旦,果然又是你!你想造反嗎?那我就成全你!”,說著就舉起了右手,對手下的西班牙衛兵厲聲喝令道:“準備射擊!”
“且慢!”李旦大喝一聲,然后緩緩舉起自己的雙手,對著那西班牙軍官冷冷地道:“安德魯少尉,我沒有想造反,你如果把我們都殺死了,誰給你們干活?恐怕你也不好向總督閣下交差吧?!……”
那西班牙軍官猶豫了一下,他知道李旦說得有道理,如果把這些華人囚犯都殺死了,他也不好交差,想了想道:“你們這么多人聚在這里,不是造反是什么?……”
李旦一聽就知道這西班牙軍官也不想把事情鬧大,連忙轉頭對身后的其他華人囚犯道:“大家都散了吧,不要給西班牙人借口殺我們!……”
他身后那些華人囚犯都有些不甘心地嚷了起來:“旦哥,這些西班牙人欺人太甚了!大不了我們和他們拼了!……”
李旦一聽就大吼道:“我們拿什么和他們拼啊?!拳頭拼得過火槍嗎?難道你們嫌死的人還不夠多嗎?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們要認我這個大哥,就趕緊給我散了!……”
看得出李旦在這些華人囚犯中還是很有威望的,那些華人囚犯盡管很不情愿,但還是聽從李旦的話紛紛散開了,李旦則彎下腰搬開壓在那少年腳上的枕木,對那少年柔聲道:“小兄弟,忍著點,我扶你起來!”
那少年倒也堅忍,咬著牙在李旦的攙扶下居然真的重新站起來,李旦攙扶著那少年準備離開,卻被那西班牙軍官叫住了:“站住!就這么就想走?!”
李旦捏了捏拳頭,強壓心頭的憤怒,緩緩地轉過頭,目光平靜地望著那西班牙軍官,冷冷地道:“那你想怎么樣?!……”
那西班牙軍官用手指輕撫著八字胡,冷笑道:“有人犯錯,就必須有人接受懲罰!……”
李旦將那少年扶到一邊,然后將身上的藍布囚服一脫,露出古銅色的胸膛,大手在自己的胸膛上用力拍了拍,然后朝那西班牙軍官輕蔑地一笑道:“來!朝這兒來!我要皺一下眉頭算我沒種!……”
那西班牙軍官眼角劇烈地一縮,顯然被李旦不屑的態度給激怒了,把手一伸,之前那西班牙水手立刻討好地將一條鞭子遞到了他手上,這鞭子可不是普通的鞭子,是用九根皮條固定在一個短短的把手上做成的,每根皮條的末端都有一個小鉛球,抽在人身上遠比普通鞭子疼得多,所以犯人們給這鞭子取了個名字,叫“九尾貓”。
那西班牙軍官揮動“九尾貓”對著李旦的胸膛狠狠地抽了下去,李旦古銅般的胸膛上立刻出現了九道血肉模糊的血痕,李旦卻像是沒事人似的,朝那西班牙軍官冷笑道:“安德魯少尉,你沒吃飯嗎?就這么點力氣?……”
這下就把那西班牙軍官徹底激怒了,再次揮動“九尾貓”準備狠狠教訓李旦一番,這時就聽身后傳來一聲怒喝:“住手!”,不用我說大家都猜到了,正是郭致遠出面了!
安德魯少尉有些惱怒地轉過頭去,他雖然只是一個下級軍官,但在這苦役船廠他卻是能夠決定他人生死的存在,有誰敢阻止他打人?看到郭致遠他就愣住了,馬尼拉的華人不是都被抓起來了嗎?怎么還有華人如此大搖大擺地出現在苦役船廠?身上還穿著西班牙人的服飾?不過他很快找到了答案,因為他看到了郭致遠身后不遠處的費麗莎,趕緊把“九尾貓”皮鞭一扔,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討好道:“費麗莎小姐,您怎么來了?”
郭致遠朝費麗莎使了一個眼色,費麗莎會意,知道郭致遠是要她給他制造和李旦獨處的機會,她待在這臭氣熏天的船廠老大不自在,便捂著鼻子道:“安德魯,我在城里待著太悶了,你帶我到處轉轉吧……”
費麗莎可是馬尼拉所有年輕的西班牙男子心中的女神,安德魯平時想和她說句話都沒機會,如今費麗莎讓他陪她到處轉轉,自然是千肯萬肯,哪里還顧得上李旦,趕緊屁顛屁顛地領著費麗莎去船廠干凈一些的地方參觀了。
郭致遠走到李旦面前,那些西班牙衛兵見他是和費麗莎一起來的也不敢阻攔,李旦有些詫異地望了郭致遠一眼,說了聲謝謝,便準備扶著那受傷的少年離開,郭致遠當然不可能讓他離開了,趕緊一個健步上前攔住了他,壓低嗓門道:“李旦,我叫郭致遠,是大明派來的使者,我是來救你出去的!……”
李旦聽說郭致遠是大明使者,又詫異地望了他一眼,不過卻并沒有如之前那那老年華人一樣露出激動之色,而是面無表情地道:“原來是使者大人啊,李某賤命一條,就不勞大人費心了!麻煩大人讓一讓,我還要去給這位小兄弟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