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蔻挽著卓楊的胳膊，倆人跟在她爸爸媽媽后面，一起朝著小廣場邊上的教堂走去。他倆走著竊竊私語，弗蘭克叔叔和瑪蒂爾達阿姨卻頗有些失落，因為在今天之前，蔻蔻都是擠在他們倆中間，一左一右親昵地挽著爸爸媽媽。但從今天開始，女兒有了更喜歡挽著的人。
明天是圣誕節，今晚是平安夜。根據天主教和瓦杜茲這里的傳統，在平安夜之前的黃昏，大家會去教堂參加圣誕彌撒。瓦杜茲常住居民大約五千人，星羅棋布沿著河谷居住，每年來參加彌撒的人數大概在一千人左右，以人口基數來看，比例已經相當高了。
圣·弗羅林大教堂是瓦杜茲唯一的教堂，瓦杜茲是列支敦士登的首都，也是最大的城市。所以，圣·弗羅林大教堂就是列支敦士登公國的國家教堂，它的外形很像縮小了很多倍的克林姆林宮。
臨近廣場，路上的人便多了起來，都是來參加彌撒的瓦杜茲居民。小城故事多，這里每個人都互相熟識，弗蘭克叔叔夫妻倆不斷和路上的人打著招呼，蔻蔻也給卓楊介紹著她的小城鄰居們。
卓楊這張臉太知名了，瓦杜茲居民都認識他。看到他和蔻蔻一家在一起，未免有些詫異，但大家都是彬彬有禮有身份的人，沒有刨根問底的菜市場八婆愛好，最起碼表面上沒有。再說了，能和蔻蔻一起親親密密手挽手，什么關系還用問嗎？
于是，卓楊不停受到不同目光的掃射，有的詫異卻溫和，有的驚奇與不解，有的客套但生疏，還有許多男性青年，他們的目光漠然中有著些微敵意和不忿。
卓楊對這樣的目光語言非常熟悉，他去基斯曼商學院找蔻蔻時，那些男生全都是這個樣子，他早已見怪不怪了。對于自己能成為青年男子的全民公敵，讓卓楊感覺十分自豪和驕傲，這令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
蔻蔻顯然是瓦杜茲全民寵愛的國寶級人物，每個人都帶著喜愛之意和她打著招呼，然后順便再捎帶一下卓楊。一路走來，他的脖子因為不停點頭致意都有些僵硬，為了握手索性把右手手套塞進了兜里。
來到廣場上，大家都聚集在教堂門口等待著，蔻蔻一家站在了人群的最前端。很快，列支敦士登大公漢斯·亞當二世和其他一些王室成員前呼后擁來了，他首先和蔻蔻的爸爸見面打了招呼。
漢斯·亞當二世今年六十多歲了，是個清瘦干練的學者型國家元首。在他的領導下，小國列支敦士登對外始終不卑不亢，不參與世界風云是非，一心只走富裕路。列支敦士登的高科技產業和金融業就是在他的布局下從無到有再成了氣候，如今成為了國家新的經濟增長點和經濟新支柱。
漢斯·亞當二世顯然已經得到了蔻蔻家的匯報，知道了卓楊來此的消息，所以他看到卓楊沒有絲毫驚訝。
“您好，尊敬的親王陛下。”
漢斯·亞當二世的頭銜是列支敦士登大公，但因為他是國家元首，正式場合稱呼上自然就是‘親王’，一如摩納哥大公阿爾貝二世親王。大公就是親王，如果硬要把弗蘭克叔叔叫作‘親王’，蔻蔻的爸爸也不是背不起。
“歡迎你來到瓦杜茲，卓楊先生，歡迎你來參加觀禮。”
“非常榮幸，感謝陛下的盛情。”
漢斯·亞當二世和蔻蔻的爸爸并排往教堂里面走去，其他人跟在后面魚貫而入。卓楊不是教徒，沒有受過洗禮的他是沒有資格參加彌撒的，但他可以作為貴賓觀禮。按照事先的安排，進入教堂后卓楊便規規矩矩來到旁邊的觀禮區，安安靜靜地坐了下來。蔻蔻一家則和王室成員一起，在最前排的中央。
所有一切都有成規，主教、神甫、修士、唱詩班全體就位，十幾個環節步驟按部就班。信眾們頌唱、懺悔、祈福、感恩，卓楊感受著彌撒莊重和神圣的氣氛。他是無神論者，但尊重宗教和宗教信眾，而且對他們的儀式很好奇。
卓楊知道自己不是教徒這一點會給他和蔻蔻將來結婚造成一定障礙，但他覺得這根本不叫事兒。
那我信教好不好？當教徒又不會死。讓我磕多少頭我就磕多少，念經唱詩我張嘴就來。只要能讓我和蔻蔻在一起，什么都不叫事兒。別說信教，信啥都行，蔻蔻才是最大，比天都大。
至于老子真信假信，你們猜？非原則性問題，我無所謂，反正蔻蔻才是我的信仰。
中國歷史悠久，五千年文明漫漫長路，但本土卻一直沒有出現過一統天下的一神宗教，也沒有出現過的主流政權，也沒有任何宗教能獨霸江湖，宗教歷來都只是統治者拿來扔去的工具而已，這種現象在世界主要文明當中是獨一無二的。
許多人分析過其中的原因，眾說紛紜，但卓楊覺得只有自己的發小海洋說得最有道理也最靠譜。
海洋說：這都怪老子，那個騎青牛紫氣東來寫下《道德經》的老子。
春秋戰國時期，原本已經百家爭鳴，中國大地上文化和哲學思想空前繁榮。神話神仙體系已經構架完成，理論積累也足夠。此時，人們對幾百年的戰亂普遍感到恐懼和厭煩，非常渴望有一種可以寄托和逃避現實的方式。所有元素都已經聚齊，宗教產生的土壤已經足夠肥沃。但就在此時，老子出現了。
老子說：道最大，所有一切都沒有天道大，天道至高無上。
所以，玉皇大帝在天道面前都渺小無比，什么神仙也不能和道相提并論。要信咱們就信最大的東西，于是，中國人信了天道。如此一來，崇拜單一神的宗教還怎么活？不管你啥帝啥主啥牟尼再大也大不過天道，那你能干嘛？
海洋的這一套說辭，卓楊深以為然。
蔻蔻在彌撒過程中很專注，尤其在懺悔禮和詠頌求主垂憐和感恩經時，她更是非常虔誠。卓楊在后面看著蔻蔻的背影，耶穌基督的注視下，她是神的子，天的圣女。
一輪圣潔的光暈籠罩著蔻蔻，光環里充滿著福音和愛憐。
彌撒結束了，蔻蔻回過頭來用目光找見卓楊，沖著他嫣然一笑。蔻蔻的眼神一如既往愛意綿綿，卻又多了一份透徹，還有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