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馬迪堡主場比賽完的隔天上午，米蘭內洛體育大樓三樓的圓桌會議室里氣氛十分壓抑。這次是這個月的例行會議，并非特意召集，但既然坐到了這里，就不得不面對昨天卓楊的事情。
想維護卓楊的人不好主動開口，總不能別人還沒說什么就先搶著沒話找話開脫。對卓楊有所不滿的人也不好開口，因為卓楊昨天晚上就公開向全隊道了歉，也在媒體上坦承自己狀體不佳，愿意承擔先勝后平的責任。這么一來，卓楊的態度十分明了，如果現在一口咬定他‘放水’，就是逼著他翻臉放對，如此引發的后果誰也不能預料。
再說了，即便坐實了卓楊存在‘放水’行為，接下來又該怎么辦？把他趕走嗎？先不說能不能趕得走，卓楊如今對球隊的重要性有目共睹，趕走他不但會造成球隊競技成績上的滑坡，也會讓米蘭內洛產生巨大分裂，卓楊早已不是兩年多前初來乍到的孤家寡人了。
所以，說了不合適，不說也不合適；說卓楊不合適，說別的又顯得欲蓋彌彰也不合適。一大票圓桌騎士只能埋著頭喝咖啡，包括馬爾蒂尼在內，圓桌旁陷入了尷尬的沉默當中。
就在每個人如坐針氈般別扭萬分的時候，AC米蘭球場上的大腦皮爾洛開口發言了。
睡皮歷來在圓桌旁話不多，更多只是附和他想附和的意見兩句，而且他并不是米蘭土生土長青訓出來的嫡系，所以更多只是參與而沒想過在圓桌上爭什么話語權。但因為他在球場上的實力和地位，這里每一位騎士又都不能忽視他的存在。
皮爾洛使勁嚼了幾口嘴里的餅干，又喝了一大口咖啡往下順了順。清理干凈口腔后，他敲了敲桌子。
“我給大家講個故事，我自己的故事。”
“在十六歲那年，我認識了一位布雷西亞的姑娘，你們知道，我出生在那里。她叫奧薇婭，比我大一歲。在這個年齡，我談個戀愛很合理，奧薇婭是我的初戀。”
“是奧薇婭讓我品嘗到了愛情和女人的美妙，我是如此迷戀她，曾經堅信會和她共度余生。”
“在座各位都是男人，想必也都有這樣一段很刻骨銘心也很合理的初戀，所以你們都會理解我的感受，這很合理。”
圍坐在圓桌旁的老少爺們兒都微微點了點頭，但也都不知道睡皮想說什么。
“諸位都知道，我的家里很有錢。”皮爾洛是意大利鋼鐵大王的兒子，他老爸擁有的資產并不比貝盧斯科尼少多少。“可奧薇婭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是……窮人家的女孩子。”
“當然，這些并不是阻止我和她相愛的原因，我們最終在兩年后因為爭吵不休分手了。然后，我就認識了我的黛博拉，她才是我一生的真愛。”黛博拉是皮爾洛的妻子，他們在2001年就完了婚。如今二人已經有了一個兒子尼科洛，皮爾洛和黛博拉是意大利足壇的模范夫妻。
“雖然很遺憾奧薇婭沒能陪我走完人生路，但她給我留下的回憶是非常美好的，每個人的初戀都值得珍惜，這也很合理。”
“我說過，奧薇婭的家境很一般，他父親只是保險公司的一名小業務員。他們家里就像絕大多數意大利人一樣，沒有什么存款，靠著信用卡過日子，每個月薪水下來就要趕緊給銀行還錢，一天也不能等。”
“后來，奧薇婭的父親去跟著別人搞投資，結果虧得血本無歸，他的那些錢都來自信用卡。于是，銀行要起訴他，還要沒收他們家唯一的房子。”
“前年圣瑪麗亞教堂外面的雛菊剛剛盛開的時候，奧薇婭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幫助她和他們家，因為我是她認識的唯一一個有錢人。”
“奧薇婭只需要30萬歐元就能度過難關，但這筆錢對他們家來說，是一個天文數字。這一點，其實很合理，意大利本來貧富差距就很大，銀行對他們也并沒有多苛刻。在當今這個世界里，窮人連呼吸都是錯的。”
“可30萬對于我和在座諸位來說，實際上也就是些零錢，有它沒它都不影響生活。于是，盡管黛博拉非常不滿，我還是給了奧薇婭30萬。”
“有了這30萬，奧薇婭一家度過了難關，她的父親也重新找到了工作。奧薇婭在去年遇見了愛她的男人，皮埃蒙特大區衛生防疫部門的一位小官員。”
“奧薇婭說一定會還這個錢，但我知道，這對于她的家庭太難了，可能一輩子也攢不下這么多。當然了，我給她錢的時候就沒有想著能還回來，不是因為我大方，而是這30萬對我來說的確無足輕重。”
“我相信在座諸位每個人都會在這件事情上和我有同樣選擇，因為那是初戀，也因為30萬并不多，咱們輕輕松松掏得起。”
“當然，如果是300萬、3000萬，我是不會幫這個忙的，因為那樣對我也是一個很大的負擔，也因為那樣做對黛博拉很不公平，這很合理。但30萬嘛……就連黛博拉現在也覺得無所謂了。”
“其實，用30萬去追憶和完美自己的初戀，這個價錢很便宜了，我想大家都會有這種感覺。因為咱們都是男人，在心里都有最初和最留戀的東西，也因為咱們都不缺錢。”
“這就是我的初戀故事，一個30萬歐元的故事。好了，我說完了，希望我的發言還算……合理。”
皮合理講完了，圓桌旁每個人都若有所思。能在世界足壇混到這個檔次，在座諸人的閱讀理解能力都足夠，他們都聽懂了睡皮話里的話。
皮爾洛‘借古喻今’，給騎士同僚們委婉講述了一番道理。嘴里說得是初戀和30萬歐元，實則在說馬迪堡和卓楊。
其實他們這些人在漫長的職業生涯中，多多少少都踢過一些程度不同的人情球，俱樂部層面更是如此。在無損自身大局的情況下，球場上的怠慢和奮進根本只是一種默契而已。
在占盡優勢的小組循環賽當中，那個平局其實對AC米蘭并不是很重要，就像闊佬手里的30萬塊錢。在座每個人都不贊成卓楊的做法，沒有人認為他是對的，但事情已經發生，再去不依不饒毫無意義，只會喪失如今來之不易的球隊競技和團結局面。
圓桌旁有一大半人不愿和卓楊糾纏此事，其他人沒實力也沒十足的憑仗去和他糾纏，皮爾洛的故事給了所有人一個臺階，一個讓在座每個人說服自己的臺階。
于是，偉大的圓桌圣騎士團難得糊涂，他們權當那場比賽卓楊就是罕見地狀態低靡，這一天的會議上，連卓楊的名字提都沒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