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來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晚風月下,少年匍匐在堤壩上,望著無盡的湖面,波光粼粼,淡藍色的月光自云層之間照射而下,天穹之中,暗黑色的云,形成了遮蔽物,將淡藍色的月華之海遮擋,天穹之巔,月光散發著光芒,照耀四方。
遠處呈現出黑暗的群山之中,萬物活躍,黑暗中,閃爍著綠色眼眸光芒的狼群,剛剛完成了一場追擊戰,而它們的獵物,則是一只野豬,更細微的地方,蟲子們同樣爆發著大戰,萬物不曾停息,生命不曾停止。
莊周看著這一切,慧眼天成,一眼看破世間萬物,少年心性,卻也因為此等先天之姿,使得其心高氣傲,七竅玲瓏心,使其感受世間萬物。
剎那之間,莊周感覺自己仿佛化身為了一只卑微的蠕蟲,生活在樹木之中鉆洞為生的蠕蟲,卻也難逃同等捕獵者的圍殺,看著黑暗中閃爍著翅膀飛遠的捕獵者,蠕蟲之配成為它的食物。
再度轉眼間,莊周感覺自己化身為了一只巨大的貓頭鷹,撲騰著翅膀,在黑暗中飛行,可夜空之中,一只更為龐大,背生兩翼的長蛇,在不斷的追殺著自己。
唯有賣力的飛行,不斷躲避捕獵者的追殺,當天際破曉之際,四周黑暗仿佛盡數散去,萬物亦是猶如遇到了光的影子一般,逐漸消失,世間變成了一片白色,充滿光明。
空曠無比的空間之中,光芒充盈,卻不見鳥獸,不聞聲音,仿佛世間都是猶如此刻一般,萬物皆白。
剎那之間,一片無盡的光明之中,有黑暗浮現,卻又不斷的被光明充斥,不見天,不見地,久久不散,世間仿佛只存在這么一片光明,宛若初生,宛若寂滅之后的世界,一切歸于無,亦或者光明之中,似是孕育著什么,等待破土而出,茁壯生長。
“也不知這樣對你是對的還是錯的?”白奾看著匍匐的莊周,喃喃自語道,他不過十五歲,即使過了今年,也不過十六歲,可就是這樣的一位少年,卻背負著不曾背負的重任,也不知對其而言,是對還是錯?
莊周不再瘋狂,不再茫然,雙目散發出白光,許久之后,眼中迸射出的白光才緩慢消散,雙眼布滿血絲,看著白青:“有誰跟我一樣嗎?”
“昔年掌門也跟你這般一樣,不過掌門的配道人,是姐姐,而我,則是你的配道人。”白青淡然說道,看著莊周,沒有瘋狂,而是平靜,掌門預料的對了。
“難道我的命運就要如此被支配了嗎?”莊周抱著腦袋,接收的信息太多,看到的太多,此刻,他才明白,什么叫慧眼天成,什么叫七竅玲瓏心。
可命運,被人設定好了,自己該何時成長,該何時感悟,這一切的感覺,非常不好受,宛如被操控的木偶一般,沒有生命,沒有未來,只能在操控者拉動絲線的時候,跟著行動?
“不,你錯了,不曾有人支配著我們,天地從來都是公平的,你獲得了如此出眾的天賦,是天地的選擇,又可知,這世上,有更多的萬靈比你還要疾苦,
臭蟲想要開啟靈智,遠離糞坑,不再骯臟無比,臭味熏天的地方生存,可它沒有靈智,只會遵循本能去活動,而不曾想自己為什么要生存在那樣的環境?
但若是它足夠堅持,努力了,它或許有朝一日便可開啟靈智,可即使如此,它也無能修行,它注定走不了多遠,而當它具備思維,卻又會去想,為何自己天生如此卑微?
因此,臭蟲開啟靈智的幾率太小太小,即使開啟后,它們無望修行之路,即使如此,它們也會義無反顧的尋求開啟自身靈智的方法,猶如飛蛾撲火一般。”
白青淡然說道,莊周茫然的看著白青,為何?
“既然開啟了靈智,明知無法成為修行的妖,那為何還要義無反顧的去開啟靈智?它們是蒙昧,是傻了,認為開啟靈智便離開了骯臟無比的居住地,妄想著一步登天。”
莊周眼睛瞪著白青,沙啞的聲音開口說道,即使吃不好穿不好睡不飽,此時的聲音亦是鏗鏘有力。
“對!”
“它們妄想一步登天,認為開啟靈智,離開自己的棲息地,便是幸運的,可它們依舊會去朝著修行努力,即使壽命耗盡,無法成為修行之妖,它們也會前進,因為,希望,天地不會絕了所有的道路,總會留下一條路給它們走,找對了,找到了,它們便可開啟靈智,便可修行,便可成仙,即使希望渺茫,但卻總比熄滅好。”
白青淡然看著莊周說道,昔年,師傅也曾這樣教導過自己,背著手,看著天邊的破曉,喃喃道:“但有的人,天生有這樣的資格,天生便是為了成就至高無上的地位而生的,可這樣的人,也容易走向歧途,莊周,萬物都很苦,萬物都在匍匐前進,而你,天生便是要注定比萬物走的更遠,走的更高,天地之大,你我不知,天地廣袤,你我不懂,歲月久了,頑石也可開啟靈智,水滴多了,也可擊穿山脈,
這都是當年我師傅教導我的,如今他已經飛升了,我不知道他飛升去了哪里,但掌門將你教給我的那一刻,我便要告訴你,持才傲物,不是你的本事,你的本事是天地賜予的,你沒本事,你沒有創造出屬于自己的榮耀,你就只能被天地支配,你若借助天地的賜予,創造出了屬于自己的榮耀,那么,你!
莊周,才是萬物會記住的圣人,人人皆可為圣,圣并不是高不可攀,也不是多么至高無上,而是他們,最懂得天地的心思。”
白青眼中透漏著滄桑,仿佛昔年,自己未曾化形,在師傅身旁聽道一般,昏昏欲睡,卻死記硬背的記了下來,看著莊周,喃喃道:“修行,在于身,在于心,吾言罷了,如何做想,皆看汝之緣法。”
留下一句話,白青騰空而起,話語已盡,該說的,都說了。
風吹,草動,擺早攤的百姓早早起床,此刻已然擺攤,裊裊炊煙升起,游商趕早將貨物送去下一個交易地點,從而賺取錢財,奴隸們在惡毒管家的驅使之下,繼續勞作起來。
貴族小姐打扮的花枝招展,一眾奴仆的簇擁之下,高人一等的在街道走走停停,享受著四周賤民們投來的羨慕面容,可回家之后,卻又會被自家丈夫毒打,為了家族利益,不得不與他人聯姻,或毒打,或唾罵,主家皆不會幫從。
賤民結束了一天的勞作之后,返回家中,卻有賢惠的妻子早已做好晚餐,熱好水等候,一頓飽餐過后,泡著熱水洗腳,褪去一天的勞累,抱著妻子在熱坑頭上沉沉睡去,
雖清湯白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干著同樣的事情,他們依舊滿足,當妻子誕下后裔,賤民臉上的笑容,又是多么的燦爛。
當歲月境遷,高貴的貴族化為了黃土,溫馨平凡的賤民同樣化為了黃土,富麗堂皇,美景莊園,小富即安,平凡無奇也好,最終都逃不過一杯黃土,太多太多類似的場景在上演······
人們仿佛忘記了堤壩上匍匐著的身影,不管是湖水濺在了他身上,還是眾生的喧囂,依舊沒有打擾到他,大雪飄落的時候,堤壩上早已無人,那道匍匐的身影,亦是消失無蹤。
蜀山駐地。
正抱著一杯熱茶喝的白青,看著從風雪中走了進來的莊周,他身上滿是沉珂,也不知道都沾染了些什么。
“悟明白了?”白青看著莊周問道,并不期許,也并不指望,仿佛平淡一般,很是隨意。
“眾生皆苦,我......”
“停!”
莊周正欲要將自己看到的,悟到的告知一番,聲音激昂無比,欲要指點一番,但卻被白青直接打斷了。
“別說什么眾生疾苦,去做,嘴上說不算什么,我也會說,天地萬物如同芻狗一般!”白青冷冷的打斷了莊周的話,毫不客氣的說道。
莊周:“······”
許久,莊周才看著白青:“嗯。”
沒有多言,沒有慷慨激昂,只有平靜,雖然只是表面裝的平靜,但卻依舊平靜了下來,轉身便欲要離開白青居所,臨走之前補充道:“你的托付,我會去傳達的。”
“好好干,你落下了一個冬天的竹板跟刻字,也要補回來。”白青隨意的揮了揮手,一口將熱茶飲盡。
“好罷。”莊周苦笑一聲,本以為本天才想明白了,就會擺脫這樣的懲罰了,可沒想到,小青不僅潑冷水,還要自己繼續干,苦笑一聲,淡然離去。
“哎呀呀,跟老頭子不一樣啊,這小子,怕是要逆天啊!”看著莊周走遠之后,白青對著身旁的投影喃喃自語道。
“道不同,我的道,關尹子的道,只會提供他參悟而已,他終究要走出屬于自己的道,才是真正的道,此番,辛苦你了。”旁邊,隱隱約約有一道人影在說話,若是仔細看,身形跟列御寇有七分相似。
“唉”
白青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無語道:“搞不懂你們這些圣人,就喜歡玩這么神神叨叨的事情,不僅是你,師傅也是如此。”
“小白貓,當你到了這地步,你也會喜歡玩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的。”列御寇不在意的打趣道。
莊周能明白,才是最重要的,自己這投影沒有白費。
“問一下,姐姐什么時候化形啊?元嬰境太遙遠了,幻象不頂用了,我沒記錯的話,在西秦,已經出現專門降妖伏魔的門派了吧?”白青來了精神,正色的看著列御寇問詢道。
降妖伏魔的門派,也是百家門派啊,白青還是擔憂的,中原境內的魑魅魍魎們,怕是要不好過了,這其中就包括自己。
“唉,金丹期便可化形,不必強求太多,今時不同于關尹子執掌蜀山的那個時候了。”列御寇回應道,現在的環境,跟當年相比,差多了,百家也開始真正的興盛了起來。
理念終將碰撞,理念同樣會出現分歧了。
“此間事了,你們治理完水患,就回蜀山吧,蜀山在籌劃往南部擴張。”
“喂,什么往南部擴張啊???”
白青看著消散的列御寇,心里氣的要死,話也沒說明白就跑了,當心你舌頭掉了,這人真是的,來的突然走的也突然。
“去看看小雅煉丹煉得怎樣了。”白青轉念一想,打定主意,邁著輕快的步伐,樂呵樂呵的朝著月清雅煉丹所在的煉丹院走去。
煉丹院的禁制對白青來說跟沒有差不多,壓根就沒發揮效果,走入院子里,看著煉丹房窗戶上散發出來的光芒,嗅了嗅鼻子:“哇,是塑體丹的味道!還有美顏丹的味道!嗯嗯,還有護膚丹的味道呢。”
白青閉目,瓊鼻微動,一邊贊嘆一邊驚呼。
興許是被白青的聲音影響,煉丹房窗戶上的光芒消散之后,沒再出現,大門從內打開,月清雅走了出來,滿臉疲憊,看著白青:“青姐,你來的可真巧合啊!”
“嗯嗯,我鼻子靈嗎。”白青看著月清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道,兩眼放光的看著月清雅:“小雅,可否讓我先嘗嘗味道怎么樣?”
“不行,這是要給白姐的。”月清雅搖了搖腦袋,堅定的看著白青說道。
“姐姐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姐姐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懂了嗎?”白青看著月清雅,正色的說道,這個問題很嚴肅,而且很久沒吃過這些丹藥了。
“哎呀!”
月清雅想了許久,最終無奈嬌嗔道:“真的是!青姐我怕你了,我還有點儲備,給你吧。”
月清雅無奈,受不了小青的亂話打擊,反正她也聽不出好壞,就是覺得很好而已,然后乖乖的把自己儲藏的丹藥交給了白青。
“嗯嗯,辛苦了辛苦了,我給你揉腿,走咯。”
白青接過丹藥,開心的跟一只抓到了老鼠的貓一樣,一把抓住月清雅的葇胰,朝著白奾院子跑去。
“哎哎!我還沒停止陣法呢......”
遠處傳來月清雅的高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