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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回 生與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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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鴻雁來,玄鳥歸,群鳥養羞。”待露凝而白,已是八月入秋。

  太極殿內,元宏背北面南端坐正中,而文武群臣則跪坐于兩側。

  待君臣議罷政事,將作大匠鄭懿拱手向元宏稟道“陛下,臣遵陛下圣諭于嵩山為跋陀禪師營建佛寺,如今已然落成,另陛下囑臣修繕嵩山離宮業已完畢。”

  元宏聞言,心下歡喜“好!將作大匠果然不負朕所望!”

  望著群臣,元宏接著又道“舊年禪師對朕道其喜幽靜之地,方令朕想起皇祖母在世之時曾于嵩山南麓積翠峰下修建離宮,故而朕著匠作大匠于嵩山少室山下為禪師修建佛寺,待朕閑暇之時亦可于離宮小住,以參禪禮佛。”

  早年東天竺高僧跋陀,經西域諸國入魏,得元宏親見。跋陀為元宏講授《十地》佛經,深為元宏所敬信,遂被禮為上賓,更為其開設禪林。待遷都洛陽,元宏又為跋陀于洛陽城中營建佛院,然跋陀喜幽靜之地,元宏便又為其于嵩山擇址建寺,以令其可為蒼生傳法。

  聞皇帝之言,任城王元澄開口道“我大魏人皆向佛,陛下此舉乃造福天下蒼生!佛寺既已落成,便該由陛下賜名,亦可早日迎禪師入駐,以弘揚佛法,普度眾生!”

  元宏微微頷首,道“皇叔所言極是!”

  略略思忖,元宏望著眾臣道“禪寺既落于嵩山腹地少室山茂密叢林之中,那朕便將此寺賜名‘少林’,爾等以為如何?”

  待元宏言罷,群臣皆贊不絕口,垂首復議。

  擺手示意眾人止聲,元宏繼而又道“秋祭之期將近,朕本就欲登高祭天,如今既佛寺落成,今歲秋祭朕便往嵩山行祭祀之儀。”

  太傅穆亮聞言,啟奏道“周禮有載‘以血祭祭社稷、五祀、五岳…天子乃祭天下名山大川。’嵩山乃五岳之一,又近洛都,實乃祭天首選之所在!”

  元宏微微頷首,道“太傅所言極是!太常卿明日便將出行之期擇定,再交由大祭司卜算吉時。”

  太常卿王友清垂首應下,復又詢元宏道“臣請陛下示下,陛下此番出行乃圣駕攜后宮內眷同往亦或由太子隨行?太子為儲君,若與陛下同行,所擇之期亦是不同。”

  元宏道“嵩山雖離近洛陽,然山路崎嶇,往返少則十數日,多則一月之久…國不可一日無主,太子便留守洛陽,毋需與朕同往。”

  平日里太子元恂被元宏嚴加管教,此番君父令其留守洛陽,非但少了約束之人,且又得了理政之權,元恂聞言,自是大喜過望。

  元恂正欲起身謝恩,卻聞元宏又道“太子年輕,少不經事,朕離洛之后由任城王與彭城王一并輔助其行監國之事。”

  元宏言罷,元恂只覺窩火憋氣,本以為可大權獨攬,不曾想君父竟存顧望之心,不由得怒從心起。

  身旁的李沖瞧出元恂面有不悅之色,悄悄輕拉其衣袖,方令元恂緩了神情。

  君臣商定妥當,元宏便退朝離去,令眾人各自歸安。

  永合殿內,元宏已將欲往嵩山祭天之事道于禾知曉。

  禾跪坐于元宏身后,邊輕輕為其揉捏肩頸,邊道“元郎往嵩山祭天,這一路長途跋涉,當勞逸有度,切莫令龍體疲累。”

  元宏道“朕有寶兒陪伴,縱是山路崎嶇亦不覺疲累。”

  拉了禾坐于身旁,見其一臉茫然之色,元宏接著笑道“朕曾允諾寶兒巡幸四畿卻遲遲未能成行,如今得了祭天之機,自當攜你同往。”

  禾又驚又喜,一頭撲入元宏懷內,歡喜道“元郎一言九鼎,妾謝元郎恩典!”

  元宏輕撫禾秀發,調笑道“已是為娘的人了,竟這般孩子氣…”

  滿眼愛意望著禾,元宏又道“只此去多是山路,艱辛十分,你可受得?”

  禾抬頭望著元宏,頷首道“元郎貴為天子亦受得顛簸之苦,妾又如何受不得?”

  元宏輕刮禾鼻尖,笑道“好!既如此,朕便安心攜寶兒同往…”

  皇帝祭天乃為國之要事,自是儀仗重重。待太常卿擇定祭天吉日,中尚署與左右尚署便預備車馬儀仗及一應司禮所需,自是不再話下。

  御書房內,元宏著三寶宣了右昭儀李氏覲見。

  李氏向元宏行罷常禮,卻未見其有令自己入座之意,不得不垂首于一側而立。

  待三寶領了眾內侍退出外去,李氏開口道“不知陛下召妾前來有何吩咐?”

  元宏道“朕不日便要往嵩山祭天,這闔宮上下數以萬人便有勞你費心照料。”

  李氏本因皇帝未賜座而心內忐忑,此時聞言,便將所懸之心放下。抬了頭,李氏笑道“妾蒙陛下恩典執掌內宮,這料理闔宮上下乃妾分內之事,陛下大可安心。”

  元宏呷下一口茶,道“右昭儀素有檠天架海之能,朕從未有半分質疑。”

  元宏之言令李氏心內得意,待元宏話音一落,李氏便接口道“陛下過譽,妾愧不敢當!只妾自幼受父母雙親教誨,方令妾可助陛下料理后宮。”

  這名門望族之女皆自幼習以持家之道,待日后嫁入門當戶對之家以作嫡妻。李氏言下之意元宏又豈能不知?望著李氏,元宏道“隴西公學富五車,助朕定律法制朝綱,有常人所不及之能。你既自幼由隴西公親自教導,當秉承其非凡之能…”

  李氏本欲接話,卻見元宏無止聲之意,于是頷首不語,待聞圣言。

  但見元宏忽地斂了笑顏,正色道“凡能者,若樸厚清明,有為仁之心,施于朝廷,乃天下之福…倘若能者撩是生非且倒行逆施,便是家國之不幸也…”

  李氏心下一怔,不知元宏緣何忽道此言。定了定心神,李氏道“陛下所言極是!所幸陛下身側皆為忠心君上的能人異士。”

  元宏望著李氏,目光凜凜“但愿如你所言…朕自幼受璽,見多前朝后宮爾虞我詐之事…朕欲經略四海,無暇顧及后宮是非。從今往后,朕只愿后宮清凈,不可再有污穢之事!”

  皇帝之言令李氏冷汗涔涔,不及其開口解釋,元宏便揮手道“朕還須處理政務,你且歸安吧。”

  李氏心有惶恐,亦不敢久留,急忙忙叩首離去。

  待李氏出了御書房,三寶便入得內來。元宏邊烹煮蕎茶,邊詢三寶道“方才右昭儀離去之時,你可窺得其神情?”

  三寶頷首道“回陛下,右昭儀面有懼色,并未如往日那般與奴話別,只登輦急急離去。”

  元宏冷笑一聲,道“心若無邪,又何來驚懼之色?”

  三寶不解道“奴有一事不明…陛下既已疑心右昭儀,緣何不將那事道破?”

  元宏執勺為自己舀了茶,方才道“你雖查得金光殿內侍們于香怡失蹤那日皆被傳召至昌霞殿,然那日被傳召者亦有其他閑置宮殿做雜役之人…這些年所現種種,朕從前未做思忖,如今細細想來,右昭儀難避其嫌…”

  輕嘆一口氣,元宏繼而又道“李沖早年于皇祖母前力保朕皇位,且其人多智,加之李氏一族又與漢家大族多有姻親往來。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際,朕若此時查處右昭儀,恐令漢家人心不安,于漢革不利啊…”

  三寶聞皇帝之言,知其心下兩難,于是寬慰道“陛下莫要太過憂心,右昭儀系出名門,心有大欲亦是在所難免…所幸其未有陷害嬪妃與皇嗣之心。”

  元宏望著幾案之上小爐所騰茶煙,幽幽道“朕今日出言警訓,只令其可迷途知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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