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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回 因生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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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樂侯元隆望著太子元恂,壓低了聲音,道:“拉攏群臣,令陛下止新政,復舊法,如此便無懼嫡子與否。”

  元恂一怔,酒意醒了大半:“安樂侯豈是令吾安于儲位,這分明是令阿耶早日將吾廢黜啊!”

  元隆見元恂面露不悅之色,忙小心道:“臣與太子乃摯交,豈會令太子有失?新政力推漢革,倘若左昭儀當真登了鸞位,那常山王便是嫡子無疑。以常山王敢私通太子正妃之膽,又豈會不覬覦儲位?”

  言及此,元隆便止了聲,只見元恂垂首不語,便知其心內忐忑。

  十數彈指過去,元恂抬頭望著元隆,道:“吾方才細細思忖,阿耶雖偏愛那左昭儀,卻只將治宮之權交于右昭儀。依你方才之言,吾只要聯手右昭儀,助其登上鸞位,豈不就相安無事?”

  左昭儀登鸞位與否元隆毫不關心,只這右昭儀李氏有其父李沖為靠,以李沖于朝中地位,倘若太子當真與李氏聯手,元隆便再無控制元恂之機。元隆如此精明之人,豈能做為他人修橋鋪路之事?

  念及此,元隆道:“太子之言,亦有道理,只右昭儀膝下有七皇子,縱是其登了鸞位,亦未見得可與太子一心…”

  不及元隆言罷,元恂已頗不耐煩道:“你這亦不是,那亦不行,那你有何良策,倒是說來于吾知曉。”

  元隆拱手道:“太子可曾想過,太師與馮司徒薨世,這漢家便以隴西公為尊。如今陛下倚重漢臣,隴西公如日中天,倘若太子再與右昭儀聯手,那隴西公許是下一個梁伯卓。”

  這梁伯卓便是東漢外戚梁冀,因其妹為漢順帝皇后,得以晉位輔政大將軍。順帝崩逝,立質帝。因質帝當面稱梁冀為“跋扈將軍”,次年便被梁冀弒害。此后梁冀更肆無忌憚,專擅權勢,結黨營私,為禍朝綱。

  元恂雖好武厭文,卻因太師、太傅經年教習,亦知此段歷史。聞元隆之言,元恂心內一緊,喃喃道:“吾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元隆見狀,心下得意。湊近元恂,小心道:“太子只有將兵權集于己手,便可大權在握。到那時,縱是陛下意欲廢儲,亦是有心無力。”

  元恂搖了搖頭,幽幽道:“天下兵馬,六成由阿耶親掌,一成于任城王手中,一成于咸陽王手中,余下兩成則由八部宗長掌控…吾雖為太子,卻不過徒有虛名罷了。”

  元隆嘴角微揚,道:“非也!太子有所不知,陛下這些年重用漢臣,咱們宗親族人大權旁落,八部宗親已是怨聲載道,只咱們鮮卑族人顧念情誼,故而隱忍未發。陛下一意孤行,已失了族人之心,倘若太子肯替天行道,恢復舊制,定可令八部宗親歸心太子。”

  見元恂垂首不語,元隆繼而又道:“太子可還記得關中侯?其不過奉酒饌、舞姬于太子,便被陛下囚禁于石室之中…此番太子與常山王兄弟鬩墻,倘若太子手握兵權,常山王又豈會如此輕視太子?陛下又豈會再提廢黜之事?”

  元隆之言漸入元恂心耳,舉起海碗,一口飲盡,元恂道:“吾乃皇曾祖母欽定太子,卻于宮中屢遭排擠,受盡屈辱。如今終得安樂侯前來相助,如逢甘霖,吾自是鏤骨銘肌。”

  親手執酒壇為自己與元隆斟滿酒,元恂又接著道:“若非安樂侯曉以利害,吾仍執迷不悟,做待宰之羊。”

  舉起海碗,元恂繼而又道:“吾敬安樂侯!從今往后,吾便以你為軍師,事事由你指引,待來日吾登大寶,便晉你為王。”

  元隆聞言心中暗喜,舉碗將酒一口飲下,復又伏跪于地,叩首道:“臣蒙太子隆恩可得君行道,臣定當不遺余力,盡心輔佐太子!”

  待元恂醒來,已近是日午初之時。元恂睜開慵懶的雙眼,伸個懶腰,邊打著呵欠邊下得榻來。近侍成亮聞得內殿之聲,急忙忙領了一眾侍從入內,侍奉元恂洗漱更衣。

  元恂環顧左右,不見了元隆,疑道:“安樂侯何在?”

  成亮垂首道:“未免有失,不及天明,安樂侯便已起身離去。”

  見元恂只頷首不語,成亮邊奉熱巾邊對元恂道:“太子,奴有一喜訊要稟于太子知曉。”

  元恂不以為然,道:“哦?是何喜訊,你倒是說來聽聽。”

  成亮滿臉堆笑:“稟太子,右孺子有喜了。”

  元恂不敢相信自己所聞:“你方才道右孺子如何?”

  成亮重復道:“方才太醫來為右孺子請脈,道是右孺子有喜了!”

  成亮方才言罷,元恂已開懷大笑:“好、好!走,咱們瞧瞧右孺子去。”

  偏殿之中,右孺子鄭蕎正與乳母們一道為小郡主元遙喂食。得了宮婢們來報,知太子往偏殿而來,不及起身相迎,元恂便已大步入得內來。

  元恂亦顧不得逗弄元遙,便一把拉住鄭蕎,詢道:“吾方才聽聞你有喜了,可是當真?”

  鄭蕎微微頷首,一臉羞澀道:“回太子,方才太醫對妾言,妾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不及鄭蕎言罷,元恂一把將其抱起,歡喜道:“果然天大的喜訊,吾要好好獎賞于你!”

  殿內眾人見狀,自是不敢直視,乳母們亦抱了元遙,隨眾人悄悄退出外去。

  將鄭蕎抱至席榻之上,元恂輕托其下巴,笑道:“你此番若能一舉得男,吾便迎你作正妃。”

  鄭蕎道:“陛下已為太子擇選正妃,妾又豈敢奢想?”

  元恂冷哼一聲,道:“馮娷那個,與元恪暗通款曲,吾豈能再將她迎作正妃嫡妻?”

  永合殿之事鄭蕎已有所耳聞,此時聞元恂之言,便知其仍怒火未消。望著元恂,鄭蕎道:“太子息怒,畢竟馮阿姊乃陛下屬意之人,妾又如何與之相較?太子切莫因此再惹龍庭震怒。”

  元恂因了昨夜與元隆所計之事,心下暗自得意,只覺已可抗衡君父。待鄭蕎言罷,元恂便一臉不屑道:“阿耶屬意又如何?吾乃大魏儲君,吾想如何便如何,看何人敢有非議!”

  鄭蕎雖心中暗喜,卻覺元恂今日言行異于往日。略一停頓,鄭蕎道:“妾可侍奉太子乃妾萬幸,妾心中亦祈愿佛菩薩保佑,可令妾為太子誕下長子,縱是日后子貴母死,亦在所不惜。”

  元恂聞言,心下感動,于是脫口而出:“吾若登大寶,便冊你做皇后,如此你亦毋需擔憂子貴母死。”

  環顧四周,元恂壓低聲音道:“你只安心養胎,許你誕下麟兒之日,便是你登鸞位之際。”

  鄭蕎心內一怔,狐疑道:“太子此言何意?”

  元恂本就毫無城府,又覺鄭蕎乃枕畔之人,便將與元隆所計之事和盤托出。鄭蕎不曾想元恂竟有謀逆之心,只覺冷汗涔涔,花容失色。

  元恂興頭正熱,并未察覺鄭蕎面有異色。直至元恂言罷,拉了鄭蕎的手,鄭蕎方緩了心神。

  擠了一絲笑容,鄭蕎道:“太子待妾以誠,妾銘感五內。太子乃妾夫君,妾自當與太子榮辱與共,生死相隨…”

  望著元恂,鄭蕎接著又道:“只妾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元恂輕撫鄭蕎的手,笑道:“你但說無妨。”

  鄭蕎略一思忖,道:“太子便是有宗親支持亦不過只兩成兵馬,又如何與陛下抗衡?陛下雖屢次斥責太子,卻未真正有廢黜之意…”

  元恂不及鄭蕎言罷,已沉下臉來:“他若無廢黜之心,緣何幾次三番提及,又緣何偏袒元恪?”

  鄭蕎忙解釋道:“妾并非質疑太子,你我夫妻同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妾只為太子長遠計。”

  見元恂似聽了進去,鄭蕎接著又道:“太子有安樂侯相助籠絡宗親乃好事一樁,只掌控兵權亦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太子羽翼未豐,現下里當務之急,當與后宮掌權之人結盟,如此方可安枕無憂。”

  元恂本就耳軟心活之人,聞鄭蕎之言亦覺頗為在理,于是道:“那依你之見,吾該作何打算?”

  鄭蕎雖因姑母鄭嬪之事曾疑心于李氏,卻到底年輕,經不得李氏甜言蜜語,加之李鄭兩族多有姻親相連,家中翁父亦來信令其依附于李氏,如今鄭蕎與李氏已相交甚篤。

  元恂之言正中鄭蕎下懷。淺淺一笑,鄭蕎道:“如今宮中以左右昭儀為尊,然手握宮權之人只右昭儀,且隴西公得陛下倚重,右昭儀登鸞位不過早晚之事。太子若與右昭儀聯手,又何懼儲位不保?”

  元恂想起昨夜元隆之言,猶疑道:“右昭儀有七皇子,豈會真心待吾?”

  鄭蕎笑道:“七皇子不過黃口小兒,太子何懼之有?”

  元恂連連點頭:“右孺子蘭心蕙質,好,那吾便依你所言,一手安樂侯,一手右昭儀,如此便可高枕無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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