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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回 譖人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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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霞殿內,合蕊香飄滿室。右昭儀李氏與盧嬪及自清揚殿遷來的大鄭嬪一席而坐。

  近婢環丹為三人杯盞之中斟滿酒,便執酒壺立于一側。

  盧嬪舉起杯盞對李氏道:“右昭儀不日便可登上鸞位,妾借右昭儀所釀梅花酒向您道賀。”

  李氏呷下一口酒,悠悠道:“盧阿妹,莫說陛下如今只令皇后遷往遙光寺,并未下旨將其廢黜,便是鸞位空懸,還有左昭儀與吾并尊,陛下待其又極盡寵愛之事…盧阿妹又怎知鸞位不被她人覬覦?”

  盧嬪嘴角輕揚,道:“右昭儀執掌宮權一年有余,將后宮之事料理的妥妥帖帖,平日里又敬上接下,恩惠眾人,左昭儀又如何能與您相較?

  一旁的大鄭嬪急忙忙接過話道:“右昭儀慧心巧思,隴西公又得陛下倚重,這鸞位自是非您莫屬。”

  李氏聞言,心內不無得意,只面不露色道:“二位阿妹謬贊于吾,吾才疏德薄又如何擔此重任!”

  言語之間三人皆飲下盞中酒。不及有人開口,便有近婢來報,鵬城公主入宮祭拜先太后,皇帝口諭令右昭儀往安息堂陪伴。

  李氏聞訊,忙與盧鄭二人話別,便起身離席往安息堂而去。

  待李氏入了安息堂,只見元鈺已跪于靈牌前焚香祝禱。

  李氏接過內侍們所焚之香,于靈牌前跪拜,復又雙手合十默默祝禱。

  環丹與李氏心內默契,見狀便領了隨侍眾人退出外去。

  李氏先開了口:“公主入宮祭拜先太后,怎不著人先知會一聲,吾亦好早些于此等候。”

  元鈺微微抬眼,淡淡道:“皇兄體恤,每每吾入宮便令右昭儀相伴,縱是吾不著人通報,右昭儀亦會知曉。”

  元鈺如今雖與李氏交好,卻并未將其置于眼內。

  元鈺與皇帝一母同胞,且與皇族眾人親近,李氏欲登鸞位須借元鈺之力。加之如今二人如一舟而行,縱是元鈺言行之間倨傲無理,李氏亦不敢與之計較。

  元鈺言罷,李氏陪笑道:“陛下待公主至親,自是事事上心。”

  元鈺向靈牌三叩首,方緩緩起了身。李氏見狀,亦叩了首,起身隨元鈺于一旁席間坐定。

  元鈺將錫紙自幾案上的烏漆盒內取出,邊折金銀錠邊道:“阿母在世之時便喜潔凈,洛陽新宮的安息堂較之平城舊宮的,更顯整潔有序,乃你打理有功。那夜驚現冬雷,大祭司方可進言皇兄,得了令馮氏離宮之機。此些種種,許是阿母在天有靈,知你孝謹,故而助你登上鸞位。”

  李氏亦與元鈺一道折金銀錠,待元鈺言罷,李氏道:“打理安息堂乃吾分內之事,身為陛下姬妾,吾自當事先太后至孝…如今皇后雖遷往遙光寺,陛下卻未下旨將其廢黜,吾又怎敢奢想?”

  元鈺道:“皇兄定是顧念皇祖母,不得不保其母族聲譽,故而未曾下昭廢后。如今馮氏離宮,宮權盡握你手,登上鸞位不過早晚之事。”

  李氏聞元鈺之言,心內暗喜,于是又進言道:“公主傾力相助,方可令吾得此良機,公主情意,吾自是鏤骨銘肌。只左昭儀與吾平起平坐,膝下又有兩雙兒女,且其得陛下偏愛,吾又如何與其相較?”

  元鈺擺了擺手,道:“若登鸞位,便是諸皇嗣嫡母,身后當配享太廟,受子孫世代祭拜。那再醮之婦媚惑皇兄,禍亂宮闈,又令阿母于天國受難,吾斷不能容此德行之人奪了鸞位!你膝下如今有子悌,且有隴西公于前朝造勢,吾與二阿兄亦會游說眾兄弟姊妹相助于你…皇兄乃一代明君,雖被其媚惑,卻亦知孰輕孰重。”

  將手中折好的金錠置于幾案之上,元鈺嘴角微揚,又接著道:“吾聽聞你與太子右孺子交好,如此你又可得了太子之力,更是勝券在握,又何須再生擔憂?”

  李氏迎奉道:“太子雖為國之儲君,卻到底年輕。唯公主有檠天架海之能,得公主之力方為吾之大幸。”

  元鈺道:“待你登了鸞位,莫要似馮氏那般桀驁無禮便好!”

  李氏自是連聲應下,二人便一道邊折金銀錠邊籌謀鸞位之事,不在話下。

  “一候水始冰,二候地始凍,三候雉入大水為唇。”展眼便是立冬時節。

  元宏與太子元恂皆沐浴齋戒三日,于立冬之日辰正一刻,二人親率三公九卿及大夫以上朝臣出宮城往北郊行冬祭之禮。

  待禮罷歸來已是未初一刻。御書房內,元宏對元恂道:“你如今攝政,便依祖制代朕賞死事。凡先人有死王事以安邊社稷者,賞其子孫;有孤寡者,矜恤之。著少府卿佟文政隨你同往,不得有誤。”

  賞死事、恤孤寡,乃帝王之事,元宏著元恂代往,元恂心內自是大喜過望。

  元恂伏跪于地叩謝圣恩,正欲起身退去,便聽元宏又道:“立冬夜宴亦是家宴,朕許久未見遙兒(元恂女),你便領了左右孺子與遙兒一道赴宴吧。”

  元恂聞言更是歡喜,急忙忙應下便退出外去。

  夜宴設于泰安殿。宮內世婦以上女眷與諸皇子、公主皆前往飲宴。內宮女子,本就鮮少與君王相見,得了此機,各個華服錦衣,珠圍翠繞,極盡裝扮之事。

  酉初一刻,元宏大步入了內來,殿內眾人紛紛起身離席,口呼“萬歲”伏跪于地。

  以往此時,元宏定近前攙扶皇后起身,并與之同行入座。如今皇后離宮,后宮便以左右昭儀為尊。宮內眾人皆拭目而待,欲知今夜何人得與皇帝一席而坐。

  只見元宏行至禾面前,親手將其攙扶起身。眾人正屏息凝神窺之,卻見元宏又將禾身旁的李氏亦攙扶起身,而后又擺手示意眾人起了身,元宏方開口道:“冬至之日進酒肴,賀謁君耆老,一如正日。朕今效漢制,賜爾等冬襖與溫帽各一,以作避寒之需。”

  眾人齊聲謝恩,待皇帝行至御座,方各自歸位坐定。

  皇帝本就不曾下詔廢后,今夜又未明確其意,眾人心內不禁嘀咕,只道君心難測,圣意靡常。

  席宴之間,元宏受罷眾人朝賀敬酒之禮,便令禾與趙嬪及鄭蕎將兩位小公主與小郡主帶至御座,親自逗弄喂食,極盡人父與人翁之愛。

  李氏見狀,雖心內酸澀,卻覺此時為離間禾與眾人的良機。李氏假意為皇帝敬酒,起身行至御座前,開口道:“溫惠公主到底長了安定公主(趙嬪女)與小郡主數月,瞧著利落十分。”

  元宏笑道:“淑兒天資聰穎,朕這許多兒女之中亦屬佼佼之者。”

  禾淺淺一笑,于一旁謙道:“淑兒與諸位兄長、阿姊、阿妹皆源出陛下,自是得承天恩,豈有不伶俐之人。”

  禾如此一言,解了眾人妒意。李氏心有不甘,又道:“溫惠公主不及周歲便可喚清楚‘阿耶’,豈是他人可及?”

  元恂的小郡主只小元淑不足一月,如今莫說喚元恂“阿耶”,便是對撫養她的鄭蕎亦喚不清楚“阿娘”。此時聞李氏之言,元恂當下沉了臉來,只礙于皇帝在前,隱忍未發。

  此間隱情,元宏又豈能得知?抱起元淑,滿眼愛意,元宏道:“淑兒,你快些長大,阿耶日后帶你巡幸四畿,觀錦繡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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