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殿下……”
  最前方的禁軍注視著日光下少女的面容,聲音顫抖難以成聲。
  殿下?
  抱著孩子的男子怔怔站在原地。
  她是誰?
  然而不管周圍的騷動,站在跪了一地的禁軍中間的少女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
  “人沒死,”朱鸞看著地上的禁軍頭子,淡淡道。
  “雖然沒死,但那個人涉嫌當街使用危險的暗器。還有……”
  這說法還真是含蓄,甚至透著一股子習以為常的隨意……
  抱著孩子的男子正無言以對時,卻發現那位身份成謎的少女卻朝他看了一眼。
  男人抱著孩子的手緊了緊。
  “還有當街謀害平民的嫌疑,”剛剛一直沒有什么情緒的少女,聲音中突然有了一絲波動,“甚至企圖朝嬰兒下手。”
  朱鸞眸光微沉,在剛剛那一瞬,計算好了她與那個襁褓里的孩子的位置,發出的吹箭。
  其用心之險惡難以想象。
  “這樣的人需要帶回去仔細審問,”少女看向癱軟在地的禁軍頭子,聲音平靜如水,“去叫京兆尹過來。”
  眼前這個少女輕描淡寫地說出了掌治京師的最高長官的名號。
  “京兆尹大人他……”今日巡城的禁衛頭皮簡直就要發麻了,“小人軍職低微,恐怕……”
  “無事,”少女隨意道,“京兆尹來不了,少尹也行,他們有事,找功曹參軍司錄參軍什么的也行。”
  一連串的官名簡直要讓禁軍們的臉都綠了。
  “殿、殿下……這究竟是……”禁軍頭子顫抖著抬頭。
  “哦,”眼前少女看他一眼,語氣就像是吃飯喝水一般隨便。
  “我是公主,我遇刺了。”
  公主遇刺了。
  周圍的民眾有一瞬的怔楞,下一刻也恍然大悟。
  “原來是公主遇刺了……”
  “那位殿下又遇刺了啊……”
  “這個月第幾次了?”
  周圍民眾的反應意外地變得平靜起來,只留抱著孩子的男子一人怔怔站在原地。
  這就是,公主。
  “好了,你們去找人吧,”朱鸞拍了拍手,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地上的禁軍,“別都杵在這了,我有別人護送,不過相對的,下午我要在京兆尹的大牢里見到這個人。”
  禁軍們如逢大赦,搬人的搬人,找人的找人,立刻散了個干凈。
  他們只是巡查的人,實在是不敢和這位公主扯上太多關系。
  眼前的少女收劍入鞘,看向肩膀上的毒箭,眉頭微皺,伸手欲拔。
  “別碰。”抱著孩子的男子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開口。
  朱鸞的手停在半空,看向那個落魄的江湖郎中。
  被那雙眼睛所注視,他簡直想要退后一步。
  “你知道這是什么?”朱鸞走到他的面前問道。
  男子克制著自己后退的沖動,看著泛著朱鸞肩膀上泛著幽光的毒針。
  “恐怕有十七南星。”
  “十七南星?”
  “是十七個時辰后才會發作的奇毒。”男子將懷中的孩子換了個手,神情平靜地說道。
  “如果在十七個時辰內,你妄動真氣,必死無疑。”
  這就是朱鸞和李青巖的初遇。
  實在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回憶。
  跟在許鳳娘和方不正身后,注視著前面兩人的身影,朱鸞默默地想道。
  雖然和這兩人的初遇也是波瀾起伏,但當時理論上朱鸞自己身上沒有發生什么。
  但和李青巖初遇的那一天,托這位和他兒子的福,朱鸞在之后的十七個時辰內,都過的非常充實。
  并在之后的數余年內,都飽受那個人制作的解藥的荼毒。
  朱鸞扶了扶頭上的帷帽,因為想起過去的事,一時有些怔忡。
  在找到方不正和許鳳娘后,過了好幾年才找到的盛鸞軍成員,李青巖。
  現在想來,也幸虧她遇見李青巖的時間夠晚,如果是在十三四歲的時候遇見,這個時候的她,已經不記得當年和他相遇時的情景了。
  “這么多年了,青巖還沒有搬家啊?”朱鸞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開口道。
  雖然街道的景色有些變化,但是朱鸞還是輕而易舉地認出,許鳳娘和方不正帶她走的,是前往李青巖家的路。
  看他們兩人古怪的樣子,朱鸞原本以為會被帶到奇怪的地方,沒想到卻是去青巖在神都內的家。
  “是,”方不正回頭看向朱鸞,聲音中的那絲低沉輕的好像是朱鸞的錯覺。
  “大哥他……一直都在那里。”
  大哥么……
  李青巖加入盛鸞軍的時間雖然比方不正和許鳳娘要晚,卻被這兩人奉為大哥。
  雖然有當時的李青巖年紀較大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為他醫術的高超以及對盛鸞軍眾人傾盡所有的奉獻。
  幾乎所有的盛鸞軍成員都被李青巖救過性命。
  故李青巖在盛鸞軍內極有人望,是數一數二的領軍人物。
  再加上他心思細膩,思慮妥當,朱鸞經常將手中的其他護衛也交給他統領。
  也正是如此,在那一年的皇族秋獵,在盛鸞軍只能帶一人的情況下,朱鸞才選擇了他。
  他……
  “到了。”許鳳娘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朱鸞停下腳步,抬頭望著眼前這個在巷子深處的普通小院。
  那個宅子當年還是她幫忙挑選的。
  即便加入盛鸞軍,成為公主的心腹,李青巖依舊生活簡樸。
  朱鸞曾經問過他有沒有什么想要的,但那個男子只是凝視著她的眼睛,告訴她他已經什么都不想要了。
  他也沒有再續弦,只是帶著兒子,兩人相依為命的生活在這個小院里。
  朱鸞跨進小院,墻角邊她和他一起種下的梅花長高了許多,院內雖不知為何顯得有些破敗,但一切的陳設依舊。
  依舊到仿佛下一刻,那個男子就站在梅樹回頭喚她。
  “殿下,你來了。”
  我來了,可是你在哪呢。
  朱鸞等人一路走來,卻沒有見到李青巖的身影,宅子房門大開,里面卻好似空無一人。
  “鳳娘,不正,青巖他……”
  朱鸞隨著方不正等人跨入主屋卻依舊沒有看到這間房子的主人,正要開口詢問。
  然而朱鸞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屋內彌漫著幽幽的檀香。
  朱鸞站在屋子中央,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靈位。
  她的視線又一瞬的模糊,嘴里傳來血腥味。
  靈牌上刻著一行大字。
  先孝李公諱青炎府君生西蓮位。
  先父,李青炎的靈位。
  “這是怎么回事?”朱鸞的聲音仿佛從胸腔中發出,“青炎?這個寫法,難道是青巖的兄弟?”
  許鳳娘等人的異常,空無一人的院子……一切的事實擺在面前。
  但是她的心不愿意承認。
  “這就是……”許鳳娘的嘴唇咬的慘白,正要開口,瞳孔卻突然一縮。
  一柄雪亮的長劍從朱鸞側面而來,唰的一聲刺向朱鸞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