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考生群有人咦了一聲轉過頭來，但朱玥此時已經無暇顧及。
她從來沒有被人如此矚目過。
就在慧娘喊出英國公府的名號后，原本在爭搶位置的人群一靜，居然全部看向這邊。
這是怎么回事？朱玥心臟怦怦直跳，周圍人的反應實在是太反常，讓她無法理解。
難道自家沒有敗落？
雖然她很想如此想，但王嬤嬤從小教導她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她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慧娘，這是怎么回事？”朱玥再也無法保持冷靜，深吸了一口氣盯著曾祖母身邊的大丫鬟。
慧娘的頭發都被擠散了，一只手挽著頭發一邊搖頭，“奴婢也……”
此時其他人的議論聲紛紛傳入她耳中。
“英國公府居然來人了……那這位就是那個朱九小姐？”
“你傻了吧？人朱九小姐在五曲隱屏峰參加武試呢！”
“哦對，說是嫡六小姐……那是九小姐的姐姐了？”
“那個英國公府的小姐啊……”
所有人的視線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一般。
朱玥心里咯噔一聲，心想她一直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果然是那個丫頭在外面丟人了，連累了自家姐妹。
王嬤嬤曾說過，世家子弟，無論男女，不管她愿不愿意，都是同氣連枝的存在。
尤其是女兒家，一個姐妹犯錯，就會帶累家里所有未出嫁女兒的名聲。
而對于世家貴女而言，名聲和臉面就是她們的前程。
朱玥的指甲扎入掌心，而她的前程，恐怕就要毀在……
“那位兵法第一名的姐姐啊……”
“不愧是當年朱老將軍的曾孫……”
“不知道這位小姐有沒有什么本事……”
“畢竟英國公府的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小姐嘍……”
什么？
就在朱玥內心絕望時，意想之中的羞辱之詞卻沒有傳來，人們的視線在她身上和不遠處的榜單之間來回逡巡，嘖嘖稱奇。
甚至有贊嘆聲。
“快讓一讓，人家榜首的家眷來看榜嘍！”有人喊道。
原本擠的不可開交的人群居然松動了一些。
朱玥抬起頭，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剛剛聽到了什么？
榜首？
現在不是武試放榜嗎？
她家參加武試的人……
有且只有一人。
朱玥的腳步有些顫抖，她抬起頭，然后在散開的人群后，她看到了那鮮紅到刺眼的榜單。
上面寫著載初六年徽州鄉試武試第二場一行大字。
而在那行大字后面，她看到了那個名字。
不如說她想不看到都不可能。
因為那個名字就在武試榜最頂端。
斗大的黑字寫著那兩個字——
朱瑛。
和她一樣的姓，一樣從玉字的排行。
但她好似從未見過這個名字一般。
但那個名字就在那里。
朱瑛。
她的堂妹。
而且那個名字后面還有備注。
滿分。
榜下所有人都在對著頂端的名字指指點點，激動不已，甚至有人爭論的面紅耳赤。
隨著看客的議論，朱玥的視線僵硬地往下挪動，發現了更可怕的一件事。
就在朱瑛的名字下面，是另一個人的名字。
這個名字她也知道。
段立崢。
徽州鄉試武試第二場，朱瑛和段立崢的名字分別排在首位和第二位。
且兩個人都名字后面都標有滿分的字樣。
所有人議論著，擁擠著，都是在看這兩個名字。
即便是孤陋寡聞如朱玥，也聽兄長說過，兵法沒有標準答案，全憑判卷的武將評分。要拿到滿分，那么其答卷必須堪稱完美，應對必須挑不出一絲錯處。
要知道這是非常罕見的事情，因為對于沒有上過戰場的學子，想要讓身經百戰的武將認可是非常困難的事。
已經有很多年，鄉試里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了。
而同為滿分為何一個在第一位一個在第二位，恐怕是擔憂公示后看客不明白，這兩人的考卷就張貼在紅榜不遠處。
在考卷上寫著評卷官的意見。
“甲乙兩卷都堪稱完美，簡直讓人難以想象是沒有上過戰場的年輕人所寫。”
五曲隱屏峰下，觀景臺上，杜昊乾面對眾武官難以置信的眼神緩緩說道。
因為糊名，他原本也不知道他評出的兩份滿分卷到底是誰的。
當時他是用甲乙兩卷代稱。
直到現在，武試放榜的消息傳來，他才知道那兩份試卷的主人是誰。
他居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點了那個女子為榜首。
紅榜前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著兩份試卷。
張貼出的兩份試卷，單從外觀上就有絕大的差異。
段立崢的試卷字跡工整，寫的密密麻麻，而與其相對，那份女子的試卷上每題只寫了寥寥數行，就像是匆忙寫就一般。
親身經歷過那場考試的考生臉上都露出了難以言說的神情。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真的是匆忙寫就。
不少人也聽過傳言，當時考試那位朱九小姐是睡到中午才爬起來寫卷子的。
這樣的試卷居然拿到了榜首？
杜昊乾看著手上的傳書，閉了閉眼睛，神情嚴肅地繼續說道，“甲卷的兵法實戰性更強，而乙卷的論證更詳細，最后勉為其難同分。”
在其他武官難以置信的眼神下，杜昊乾低下頭，在心里嘆了口氣。
這真的是沒辦法。
回想起那份試卷，他到現在還心有余悸。
那份試卷已經不是實戰性更強，說實話，看到上面寫的一些做法，連杜昊乾自己都覺得受益匪淺。
這不是讀兵書就能讀出來的。
如果不是實戰經驗比他更豐富，那么這個人就是天生的將才。
評卷時他還曾想，等放榜后知道這考生是誰后，不管此人最后能不能進入會試，他都一定要用他，盡全力把他招到兵部來。
而此時，放榜后，杜昊乾才發現。
是她不是他。
簡直讓杜昊乾不知所措。
紅榜下，徽州的百姓們也無話可說，看了看榜單，又看看僵立著的朱玥，臉上或感嘆或艷羨，當然也有人不服氣的，但看著神都大人物給的評語，明白這成績已然張貼成榜，公告天下，自然沒有再更改的可能。
但還是有例外。
“英國公府的人，居然還有臉出門。”一個尖銳的女聲傳來。
渾渾噩噩的朱玥抬起頭，發現居然出自之前橫沖直撞的那群人之中。
密密麻麻的護衛散開，露出一個同樣帶著帷帽的少女的身影。
一旁的丫鬟高聲喊道。
“我家小姐是休寧段氏大房三小姐，爾等還不趕緊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