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鸞看著年華藏。
少年原本穿著挺括的新衣，但現在已經被弄的不成樣子，到處是破口，還被扯爛了一塊，沾滿雪水污漬，身上還有黑衣人的劍留下的血痕。
朱鸞在打量年華藏的同時，年華藏也在看她。
之前各種情況讓人應接不暇，上次有時間看她還是在那個小到兩人之間都拉不開距離的洞里，他到現在都沒空好好看看這位將他的一天毀得一塌糊涂的罪魁禍首。
她身著月白色衣裙，上繡白鶴朝飛暗紋，比上次他在暮云樓看到她的時候裝扮要講究了不少，能看到她家里……下人的用心。
因為這個女子用實際行為說明了什么是……暴殄天物。
年華藏能看出她衣服本來的顏色和花紋是因為他對衣物紋飾有過研究，而且先前在洞里瞟過一眼。
但實際上現在如果把這女人丟到大街上，根本沒人能看出她衣服原本的顏色。
月白色的衣裙已經全被血染紅了，破爛不堪，染紅的白鶴翩然欲飛，已經變成了紅鶴，竟有些像朱紅的神鳥，看上去分外詭異。
少女的臉頰上沾著血跡，但卻看不到傷口。
身上也是，看不清哪些是她的血，哪些是黑衣人的血。
年華藏本來滿肚子的郁憤，但現如今卻沒有發泄而出的出口。
冷冷將那句話問出口，他看到眼前的女子愣了愣，隨后他聽見朱鸞竟似是有些內疚地輕輕道，“你想要知道什么？”
年華藏忍著心底的不適，問她，“你一開始就知道？”
“知道什么？”朱鸞冷靜地反問。
“知道你的計劃必然實現，知道我能擋住十招，知道這個黑衣人一定會跟著我來到龍抬頭下？”年華藏的嘴角露出一抹諷刺的笑。
所以才會那么晚出現。
“嗯，我知道，”朱鸞笑了笑，“這個計劃不是一開始就說好的嗎，實現的也很順利。”
朱鸞看著年華藏道，“師兄，你辛苦了。”
年華藏看著她，嘴角扯了扯，問出了和之前完全相反的問題。
“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知道你的計劃必然失敗，黑衣人根本不會被龍抬頭壓到。”
所以才會做出那個他不知道的布置。
在她消失的時間里。
“登極中期怎么可能那么簡單就中了那樣的暗算，”朱鸞垂下視線淡淡道。
年華藏明白了。
他一開始以為是她太天真，但到了現在他才知道，是他太天真。
“你怎么就知道那個人一定會追在我的后面，一定會經過龍抬頭撲到你的面前呢？”
朱鸞笑了笑，“是因為他是個聰明人啊。”
年華藏看著眼前這個嘴角露出笑意的女子。
是的，一切都是因為那個黑衣人的“深謀遠慮”。
裝作落入圈套，自以為將他們玩弄于股掌之間，卻沒想到這個女人棋高一著，利用了他這樣的心理，反讓他得意洋洋地走入最后的圈套。
“先前我們躲在崖底許久，明眼人都能知道我們一定是在密謀著什么，而你出現在他面前，以那個黑衣人的智慧，肯定能看出你是誘餌，就是為了把他引到事先布置好的地點。”朱鸞道。
“而即便師兄你來了，我們這方多了一個人，但以我們倆的境界，正面對決是贏不了的，肯定會想利用地形之便決勝。”朱鸞繼續道。
“而他追我那么久不下殺手，肯定不會想簡簡單單致我于死地，肯定會跟上去看看我們耍什么花招。”
年華藏了然，因為登極中期對自己的力量格外自信，也有避過任何險境的資本，所以在他的眼里，自己和這個女子的一舉一動都像是梁上小丑一般，比起直接揭穿他們兩人的陰謀，自然是先假意配合最終反轉比較痛快。
“對于能快速掌握環境的登極中期而言，龍抬頭的這個地形也太典型了，一眼看到就能知道我們想要干什么。”朱鸞繼續道。
原來是這樣嗎？
年華藏直到最后都沒有想到，為什么那個登極中期會知道他們的計劃，原來是一看到地形就能明白嗎？
但同時，另一個疑問也從她的心底浮現。
為什么她能知道登極中期的想法？
為什么聽她的口氣，對登極中期那么熟悉？
看到少年眼中昭然若揭的懷疑，朱鸞頓了頓道，“你知道的，立崢是登極中期，如果是他的話一定第一時間能洞察到這樣的事不是嗎？”
這樣說……也是可以說的過去。
畢竟她的確是有一個登極中期的未婚夫，平素接觸多了，了解的多也是有可能的。
年華藏半信半疑地相信了。
不過……她是一開始就料到這樣的事，才選擇了龍抬頭這個地形嗎？
年華藏眼神復雜地看著眼前渾身是血狼狽不堪的女子。
朱鸞正撩起衣襟，擦著細絲上的血珠。
細絲在雪光的映襯下，邊緣閃閃發亮，發出一抹銳利的銀光。
年華藏走到這個女子剛剛收取細絲的地方，兩邊的巖壁上，各有一個鏤空的小孔。
就像是玉佩上的穿眼一般，剛剛那根利可殺人的細絲就被繃在這樣的石孔間。
她到底是怎么樣做到在那么短的時間里在石頭上穿眼的？
年華藏用手指撫摸著石孔，發現了似曾相識的燒焦的痕跡。
他回到朱鸞身邊，看著她手上的細絲。
能殺人的天蠶絲。
年華藏閉上眼睛，這個少女先前的一系列動作漸漸在他的腦海里明晰起來。
在他上去挑釁黑衣人之后，在確認他和黑衣人離開后，她落下谷底，從另外的一條路趕往龍抬頭，隨后在他們之前到達在山崖間牽了這條殺人的利線。
隨后在他和黑衣人爭斗到最高潮，黑衣人氣勢最盛的時候驚呼出聲，而洞悉他們的計劃志得意滿的黑衣人定然會按照他們的計劃穿過龍抬頭撲向她。
年華藏已經明白，少女跌倒的那一下不光是示弱，更是計算好了角度，黑衣人撲來的時候，細絲正好穿過他的身軀。
而那個聰明絕頂的黑衣人，恐怕永遠沒有想到，殺機就等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