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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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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其他成名后才成為太平山房弟子的學子不同,年華藏七歲就進入了太平山房。

  這在徽四院中是非常稀罕的。

  因為像紫陽書院和徽四院這樣的知名書院是不收蒙童的。再優秀的學子,也是先在一些私塾先開蒙,取得一定成績后,再在書院招收學生的時候報名進入。

  不少不知情的徽州百姓傳言年華藏是神童才能七歲就進入徽四院。

  但他加入書院時間的與眾不同,背后的原因其實沒有那么光輝燦爛。

  只是因為,他是郭教習撿回來的孩子。

  他不是世家大族。

  也有可能是。他成名后也有家族想要來認回他。

  他幼年喪父,家中一貧如洗,唯一的親人是守寡多年的老母。老母靠在街邊賣餅為生,將他拉扯大。他從小就發現自己和別人不太一樣,能聽見別人聽不見的聲音,能感覺到別人感覺不到的氣息。

  周圍有見多識廣的街坊對他的母親說你這個娃娃看上去不凡,恐怕能成為修行者。

  修行者!這對于一個普通人家來說是多么了不起的存在!

  年華藏的母親喜出望外。

  然而要成為修行者,光有天賦還不夠,還需要上鄉塾接受先生的指導,不然光他身體內亂竄的氣流就能害死他。

  然而對于只能勉強填飽肚子的年家母子來說,哪里有錢入鄉塾呢?

  年華藏在那個干瘦的先生門口跪了一天一夜直到暈過去,也沒能得到進入的機會。

  而母親為了湊夠束脩,數九寒天還在街頭拼命賣餅,最后得了風寒病倒了,咳嗽不止,街坊都傳言恐怕是得了肺癆。

  人小力微的年華藏第一次感到了絕望。

  然后他不知在哪聽到,從最高的竹子頂端上摘下的竹葉煮湯可以治肺癆。

  而徽州境內,最高的竹子就長在太平山房所在的南陽林場。

  對那個時候進入鄉塾都是遙遠夢想的年華藏而言,徽四院之一的太平山房簡直是天邊一樣的存在。

  甚至有傳言說不是修行者的人一進入南陽林場就會被絞殺。

  當時只有七歲年華藏很害怕。

  但看著買不起藥,在家中日夜咳嗽不止的母親,那個竹葉的偏方就是什么都不懂的男童最后的救命稻草。

  年華藏瞞著母親,背著柴刀溜出了家門,問了無數人,爬上了臥龍山。

  年華藏現在也不明白,當時從未出過遠門的自己,是如何孤身一人找到了太平山房的所在。

  也許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吧。

  和這座書院,也和這座山。

  在孤身一人爬山的時候,他就曾經經過這片山崖,不過當時他可沒那個膽子跳過去,老老實實地原路返回找別的路去了。

  而他最終找到了他目所能及的最高的竹子,那個時候小男孩已經又累又餓,眼冒金星,全靠執念和胸中亂竄的氣流支撐。

  他徒手爬上了那棵竹子,然后在快要到頂端的時候,脫力墜落。

  這就是他,一個七歲孩子的極限了。

  那種下墜的感覺他一生都無法忘記。

  然后發生的一切如同在夢中。當時正巧在竹林中練劍的郭教習沖到樹下,在千鈞一發之際接住了他。

  那也是他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修行者的力量。

  郭教習的手臂如同鐵鑄一般,七歲的男童已經有了不輕的分量,在從那么高的地方墜落,下墜力可想而知。但他只是抱著孩童幾個旋轉,就卸掉了巨大的沖擊力。

  而在下墜的過程中,在生與死的界線里,一直憋在年華藏胸口的那股氣也爆發開來。

  隨后喚作年華藏的男童的一生就改變了。

  郭教習收留了他,甚至掏錢治好了他母親的病。

  再然后,時光流逝,原本上不起學被據之門外的男童成了縣試武試的案首,成了徽州最大的武院太平山房的首席。

  因為幼年的這段經歷,太平山房和這片山峰對他的意義和其他學子大不相同。

  年華藏迄今為止的大部分的人生都在太平山房渡過,而臥龍山就像是他的家一樣。

  他從很小的時候,結束課業,就在山里四處玩耍。

  除了郭教習,沒人比他更熟悉這里的地形。

  所以他知道這片看上去深不見底的雪崖深約千丈,是真正的千丈幽谷。

  年華藏的人生因一次高空墜落而改變,但這并不意味著他熱愛從高的地方墜落。

  總之,說了這么多,其實就是,他有點恐高。

  看著雪崖邊的足跡,縈繞在年華藏心底一早上的煩躁再次涌了出來。

  斷在哪里不好偏偏斷在這里。

  那個女人到底是往前去了,還是跳下去?

  剛剛的那道劍痕周圍也沒有血,之后也沒有打斗的痕跡,那意味著兩人交手一次后再次分開。

  那個女子是儀天境,在登極境面前是絕對的劣勢,即便是借助風雪遁逃,也總有被追上的時候,畢竟在內力真元上兩者不能同日而語。

  那個女人能跑到這里不被追上,恐怕都是以燃燒大量真元為代價的。

  所以她差不多也該想點辦法改變處境了。

  不過……

  有儀天境為了改變處境,往懸崖跑的嗎?

  如果在下落的過程中真元不濟,或者在下落中因為風雪失去意識,又或者遭遇谷底的氣流,又或者被追殺的登極境發現……

  總之有一百個可能粉身碎骨。

  看著深不見底的幽谷,年華藏長長吸了一口氣。

  正常的人絕對不會這么做。

  但看著谷底,年華藏不知為什么有種感覺。

  那個女人的話真的可能會跳下去。

  那個瘋子。

  地上的足跡已經被風雪給掩埋了,無影無蹤。

  如果那個女子真的跳下去了,這么長時間沒動靜,估計可能長眠在谷底了吧。

  年華藏覺得,自己這個時候就應該轉身回去,遺憾地將噩耗通知那個女人的兄長,然后回到書院,將過程老老實實告訴郭教習。

  想必無人會責備他。

  因為他從始至終都沒有見到那個女人的人影,也就談不上什么袖手旁觀的事。

  而且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她真的跳了下去。

  在如此大的風雪天,面對千丈雪崖,不知道人在不在底下還往下跳,那是瘋子才會做的事。

  這么想著,年華藏的腳走到了雪崖邊緣。

  腳底踩上了剛剛足跡還在的地方。

  從谷底盤旋而上的旋風,卷起雪片呼嘯而上,深不見底的山谷看上去如同風雪的漩渦。

  看著底下幽深的黑暗,年華藏的心跳了起來。

  如同七歲那年,爬上竹子頂端,俯視著模糊不清的下方一般。

  然后他飛身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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