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先生的匆匆離開,讓草堂前原本因少女的話騷亂起來的學子們始料不及。
門童的喝斥聲、學子們的嘲弄聲漸漸止歇,變成竊竊私語,南山先生遲遲未歸,學子們越發不安起來。
“南山先生這是做什么去了?”李文曜和慕恪之在南山先生到了后就跳下了青石,兩人倚在石頭上冷眼旁觀少女和南山先生的對話。看到南山先生一直沒有回來,李文曜的內心也泛起了不安,不禁開口問道。
“去查大周律去了唄。”慕恪之打了個呵欠,眼角泛出幾滴淚珠,有氣無力地說道。
“這丫頭剛剛說的那么言之鑿鑿,先生一向治學嚴謹,肯定翻書去了。”慕恪之繼續說道。
“是嗎?先生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謹啊,明明這位姑娘說的大概只是戲言而已,”李文曜無奈地笑笑,“畢竟先生對大周律了解甚深,就算不是每條律令都記得,也不會比這樣一位年幼的姑娘知道的少啊。”他一邊搖頭一邊說道。
“那可未必。”慕恪之慵懶地答道。
“嗯?”李文曜疑惑地的看向身邊的好友,“哎?你去哪?”他還沒來得及提出自己的疑問,身邊的好友突然不見了。
李文曜急忙環顧四周,卻發現好友突然向被包圍在人群中央,但又微妙的空出一塊的少女那里走去。
“哎,你剛剛說你叫什么名字?”少年懶洋洋地向女孩子打招呼。
“你個無禮之徒!怎么和我家小姐說話呢?”朱鸞還沒有發話,玉瑩發現了自家小姐的面前突然出現一個長得十分俊朗的少年,這少年大喇喇地上下打量著小姐,目光直白得讓小丫頭出離憤怒。
然而她話音剛落,身邊的那些學子卻炸開了鍋。
“竟然這樣和慕學長說話!”“誰家的丫頭這么沒規矩!”學子們不但不為姑娘撐腰,反而對玉瑩怒目而視。
玉瑩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大眼睛里泛起晶瑩的淚光。
“好了,看一下又不會掉一塊肉。”朱鸞將手掌放到小丫頭的腦袋上,笑著安慰她道。
她揚起頭,迎上少年不客氣的視線,目光在少年身上轉了兩圈,含笑道,“這位公子,問別人名字之前,應當先報上自己的名字。”
少女的聲音不卑不亢,清亮爽朗。和她雙目對視的一瞬間,慕恪之頓時明白了南山先生之前為何皺起眉頭。
她的眼睛,真的非常美。
“你的眼睛真漂亮,”慕恪之朗聲笑起來,“再多看我幾眼。”
這真是。朱鸞看著眼前劍眉星目的俊朗少年,感到有些驚奇。
這人……真是直白的難以想象,能這么缺心眼的活到現在,簡直讓人無話可說。
“恪之,你怎么能這么和姑娘家說話!”就在此時,一位儒雅的青年從后面追上來,一把抓住眼前少年的肩膀,急切地說道。
“有什么大不了,你看她不也不介意嗎?”慕恪之打掉李文曜的手,對朱鸞拱了拱手,“你好,這位姑娘,在下慕恪之,是南山先生的弟子。”
李文曜不滿地看了一眼好友,極有禮數的對朱鸞施以一禮,溫聲道,“抱歉讓姑娘受驚了,我這位朋友慣常愛開些玩笑,還希望姑娘見諒,在下李文曜,同為南山先生的弟子。”
“李文曜?”朱鸞對一直盯著自己的慕恪之視而不見,重復了一遍李文曜的名字。
“你難道是光遠的兒子?”朱鸞手指輕點下顎,歪了歪頭說道。
“呃……家父的確是李光遠。”李文曜睜大眼睛,愣了一下,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子,這語氣和叫法……
“還真是光遠的兒子?你都長這么大了呀?”少女眉眼彎彎地看著他,讓李文曜覺得渾身發麻。
“我們之前見過嗎?”李文曜狐疑地看著朱鸞。
“不僅見過,我還……”朱鸞話說了一半,突然打住。
她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的發言很有問題。在她還是公主的時候,和當時任戶部侍郎的李光遠交往甚密,當時李光遠一家都住在神都,李夫人做得一手好菜,她常常受邀去李府吃點心。
當年李光遠的幼子年方十歲,生得玉雪可愛,明明看上去像年畫上的娃娃,卻常常板著臉一幅小大人的模樣,她很喜歡逗他。
她剛剛本來想說,我還抱過你呢。
但話一出口,她才意識到,時光已經過了十年,自己現在是個十四歲的少女而已。如果她真把這話說出口,自己估計會被當成妖怪吧。
“我是朱瑛,見過二位公子。”朱鸞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姿態端莊地向兩人施了一禮。
“你是哪家的孩子?”李文曜一頭霧水,他盯著女孩子姣好的面容,想了又想,就是沒有自己見過她的印象。而這女孩子明顯看上去比自己還要年幼,為何會用如此熟稔的口氣喚自己父親的名字?
“我家小姐是英國公府的九小姐!”站在朱鸞身邊的玉瑩一挺胸脯,驕傲地搶白道。
“嗯。”朱鸞寵溺地摸著小丫頭的腦袋,說道,“家父曾和令尊交好,所以從令尊處聽說過你的事,剛剛是我一時激動失禮了,我們并未見過。”
“原來是這樣。”李文曜將信將疑,無意中一瞥,發現身旁慕恪之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怎么了?”李文曜被他的視線看的有些不舒服,問道。
“沒什么,只是覺得有意思。”慕恪之敷衍道。
“你別……”李文曜深知自己這位好友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個性,正想出言告誡,卻聽身邊學子突然一陣騷動,抬起頭來,才發現是南山先生回來了。
過了好一陣時間,南山先生才回來,此時他正居高臨下地站在草堂的臺階上,望向朱鸞的眼神變得有些復雜。
朱鸞平靜地與他對視,她知道對方先前應該是去查大周律,吏部的判例雖然很難查到,但憑借南山先生的人脈,只要稍加打聽也能得知,這點自己也沒有撒謊的必要。
他方才應當是清楚地看到了自己提的那條對于女子參加國試的律令和加入書院的備注。
朱鸞自幼接受天后娘娘的訓練,閱讀皇室和天策書院的書籍,無數典籍文章倒背如流,接受公主封號后,不僅僅是大周律,連其他諸國的規章制度與禮儀細節,都看過不知多少遍,自然不會記錯。
她之前已經和晉陽公主確認過,女子國試的相關規定都沒有改變。
“你說的沒錯,的確大周律中有這樣一條律令。”南山先生沉聲說道。
“那,”朱鸞話未說完被打斷。
“但即便如此,我依舊不能收你為弟子。”南山先生嚴肅地看著眼前的少女,一字一頓說道。
這….又是什么道理。
朱鸞眉頭皺起,周圍原本僵住的學子們則一陣騷動,四處響起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