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已經入了春,但遠在北方的瑯琊郡卻依舊是深冬,大雪紛飛的天時雖然已經離去,但漫山遍野的積雪依舊還積淀著,雖然已經開始融化了,但只是讓天氣變得更冷。
瑯琊郡的城門很高,城內那面的出口也很遠,看上去就像是個會發亮的小洞,隱約間可以看到那邊泛著雪白的光澤,卻也映照不了多遠便被陰暗潮濕給吞噬。
最近入城的人很多,一條漫長的隊伍,離開長嶺縣之后的馬之白就往瑯琊郡來了,他還是穿著一身儒衫,在這北方,與這里的人顯得格格不入,不過,經歷了沙場之后,他臉上多了幾分以前沒有的堅毅。
三才跟著馬之白隨著人群向城里走去,三才吃力的掂了掂身后的包袱,讓系帶在肩上的位置更舒服一點,抬起頭看了看輕輕松松的馬之白,嘟囔道:“公子,你的手臂都已經好了,干嘛還讓我一個背行禮,你看,我都被壓矮了!”
馬之白拍了拍三才的腦袋,說道:“誰跟你說你家公子的手好了,我這可是重傷,哪能那么快恢復?”
三才撓了撓后腦勺,道:“可是,上官大將軍上次給了你靈藥啊,他說最多十天就能恢復如初,您現在都差不多半個月了,怎么還沒恢復呢?”
馬之白淡淡一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上官將軍記錯了吧。”
三才懵了,頓了頓,疑惑的嘀咕道:“像上官大將軍那樣的人物,也會記錯么?”
他這一頓足,在抬起頭時,馬之白已經走遠了,喊了一聲“公子”,急忙追了上去。
夏國人的穿著打扮尤為樸素,即便是大冬天也是格外的格外利落,偶爾有袖子比較臃腫的,也是剪得比較整齊,是為了方便拔出腰間的長劍,便是馬之白,也在腰間掛了一柄劍。
帶著兵器行走的人很常見,畢竟江湖人隨處可見,有穿著青衫的男子佩劍而行,在風中飄拂,街道上,行人斑駁,偶爾也會一聲炮竹炸響,這是年還沒過完的象征。
馬之白帶著三才直接往郡城衙門而去。
單單只是一個縣令的身份,馬之白或許不是那么容易見到郡守張志歡,但是,他的另一重身份,卻值得郡守親自來接待他進門。
馬之白今日是來找麻煩的,一見到張志歡,就立馬把那一紙調令取了出來,那是一張調遣馬之白前往長嶺縣當縣令的調令,被馬之白扔在了張志歡面前。
他沒有太多客套話,直接開口道:“郡守大人,我希望你能給我解釋一下,為什么要把我調到長嶺縣,我現在和長嶺縣縣尊顧青辭大人都是同樣的新科進士,我們都在御史臺的探查之中,你這么做,不好吧?”
張志歡眉頭一皺,心情有些不悅,畢竟,他是一郡郡守,而馬之白嚴格來說,還是他的下屬,這番姿態,已經逾越了,但是,一想到馬之白的身份,他只好忍了下來,陪著笑臉,說道:“馬公子,你別誤會,長嶺縣會發生戰爭,我事先也不知道,要是知道,我也不會安排你過去了。”
張志歡誤會了,他以為馬之白生氣的原因是因為他剛讓馬之白去長嶺縣結果長嶺縣就出現了北漠圍城的事兒,這位公子哥兒受到驚嚇了,所以才來找麻煩。
他根本沒考慮有可能是因為他送功績給馬之白,反而惹怒了馬之白,畢竟,這個世上,誰不喜歡白撿功勞?
可是,他偏偏遇到了一個馬之白,一個只讀圣賢書的馬之白,還真就因為他送功績給生氣了。
馬之白盯著張志歡,他的習慣和性格脾氣決定了他不可能大吼大鬧,但是,語氣很堅定道:“張大人,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只是想問問你,為什么要讓我去奪取顧青辭顧縣令的功勞,我與你有何冤仇,你要這樣害我?陷我于不義之地?讓我去做這等下作之人?”
馬之白的連翻質問,把張志歡整懵了。
他詫異的看著馬之白,心里一陣倒騰,這馬家公子,莫不是傻子吧?
白撿功勞不要,還來找茬?
“張大人,你今天要是不給我一個交代,來日我馬之白必定去御史臺參你一本!”馬之白很憤怒的說道。
“馬公子,你……”
張志歡有種想吐血的沖突,合著還是我自作多情了唄?
你老子讓我照顧你,我都做到這個地步了,你不感謝我?反而來怪我?我怎么就里外不是人了?
“馬公子,你……”
張志歡張著嘴,呢喃好一陣子,卻無話可說,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說了,他這一生,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可還真就從來沒見過這種事情。
恩將仇報,忘恩負義?
似乎也說不上,可他現在的確有一種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的感覺,他心累!
“張大人,”馬之白冷哼一聲,道:“你倒是解釋呀,若是不解釋,你就等著我參你吧!”
張志歡很想動手打人,只是忍了又忍,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氣,黑著一張老臉,一甩衣袖,冷哼一聲,道:“解釋,既然你要解釋,那還是讓你自己家人來給你解釋吧!”
張志歡轉身走向內屋,陰沉的臉都已經能夠擠出來雪水了,沖著內屋喊道:“陳兄,還是你自己來解釋吧,本官是解釋不通了!”
馬之白疑惑的看向內屋,一個他很熟悉的人走了出來,他驚呼道:“陳叔,您怎么在這里?”
馬之白怎么都想不通,走出來的人,居然是他父親好友,也是馬家在京城的護衛統領陳拾。
陳拾走出來,向著張志歡拱手道:“張大人,不好意思,之白年輕氣盛,多有得罪,還望多多擔待!”
張志歡淡淡道:“不敢,只希望陳兄你能給馬公子解釋清楚,免得在下里外不是人!”
陳拾知道張志歡有怨氣,淡淡的笑了笑,走到馬之白身邊,低聲說了一陣,他開口時,以他為中心,方圓三尺出現了真氣波動,仿若無形無色的墻將他們兩人包在中間,其他人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馬之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后直接慘白,腳下一晃,往后倒退了兩步,滿臉不可置信,指著陳拾,結結巴巴道:“怎么……爹怎么可以如此……顧兄,顧兄他……我……”
“噗”
馬之白臉上突然一陣潮紅,急火攻心,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栽倒在地。
儒衫依舊,卻起了一些皺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