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所有大項目中的常見問題一樣。
最理想的狀態永遠不可能實現,而最糟糕的推測反而能夠屢屢得到驗證。
被槐詩命名為海釣計劃的行動,在一開始就出現了意外······
甭管你們現境做了多少準備,多想打這一架,功夫有多深有多厲害···牧場主祂不咬勾啊!
哪怕神之眼已經被奪走,失去了洞察一切變化和分歧的威權,但一點都不影響祂的警覺性,甚至······
更慫了!
一旦在新的至福樂土周圍四五個深度內,有任何的風吹草動,至福樂土就會瞬間縮進混沌之海的亂流之中,轉移,跑路。
就像是頑固龜縮的寄居蟹隱藏在潮汐之間那樣。打死都不露頭!
所有俄聯提供的圣棺,那些匯聚了無數神性的圣人遺骸在被現境投入到深淵里之后,都沒有任何的觸動。
至福樂土毫無動靜。看也不看,碰也不碰。
察覺到了現境所留下的痕跡和干擾之后,便會瞬間遠揚千里,宛若驚弓之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現在的牧場主已經快要變成深淵游擊隊,吃一口立馬換一個地方,神出鬼沒,絕不久留。
倘若不是槐詩通過神之眼對祂的鎖定,恐怕現境就連牧場主的蹤跡都找不到。
狀況頓時有點尷尬起來了。
就好比帶著一條懶狗去玩飛盤一樣。
飛盤丟出去了,狗卻趴在原地不動,完全不叼,不叼就算了,你還得親自去撿回來。
跑兩步撿回來倒是不嫌費事兒,可關鍵沒面子啊!
只能說······槐詩上一次留下的心里陰影太大,以至于如此渺小的誘餌,已經無法勾起牧場主的食欲了。
當槐詩對著大屏幕,思忖許久之后,終究沒有提出'要不咱們把白冠王丟下去試試吧'這么喪心病狂的建議。
實在說不出口。
倒不是覺得太過于沒良心,關鍵在于,到時候釣不出來還則罷了,萬一真釣出來了怎么辦?
牧場主露頭,嗷嗚炫一口,槐詩再跳下去,就地按住。這地獄之神是逮住了。
可白冠王呢?沒了!
這美洲譜系不得當場翻臉?
所以,思來想去之后,還是得換個受害者··..·.
「一個永遠吃不飽的人,所盼望的最好的消息是什么?」自天國機構的會議之上,沉思的槐詩緩緩抬起頭,提問道。毋庸置疑,當然是「全世界最大的自助餐廳開門了'!
封鎖的大門向著餓死鬼開啟,免費不限量的美食美酒,可供盡情暢飲饕餮,徹底的補充自身的殘缺,不再僅僅是地獄之神,同樣也是人世的主宰!
自從誕生以來,牧場主未曾沒有一日的夢想著,歸回現境。
將一切徹底吞盡之后,自空殼一般的世界里,補足自身食物鏈中那至關重要的殘缺一環,完成自身······
成為包羅萬有的全能之神!
對牧場主而言,真正無法拒絕的誘惑,只有現境本身。但在這之前,祂同樣需要至關重要的條件。
作為昔日圣靈譜系所孕育出的怪物,必然也受限于圣靈譜系的源典。祂因此而成,同樣,也受制于這般桎梏。
昔日的諸神并沒有那么輕忽和傲慢,在經過太一的前車之鑒之后,同樣對這一份力量有所防備。
為了避免這一份過于龐大的神性失控,或者被單獨的某個神靈所獨占。在締造完成之前,祂就已經被諸神設下了重重條件和限制。
白冠王以《十誡》立約,彩虹為證,約柜為憑,作為祂存在的基 礎,將神造之神的威權被圈禁在虛無的天堂之中,隔絕在現境的核心之外,避免祂掌控三柱,主宰所有。
而在圣典所設下的限制里,只有最后一卷的《啟示錄》中留下了唯一的例外狀況。
—這便是,所謂的天啟!稱之為審判日也好,毀滅日也罷。
自圣典的敘述之中,一直到人世迎來終結時,無數災害和毀滅失控,肆意在現境中擴散時,真正的全能之神才會顯現蹤跡,救贖所有,審判罪惡,從此建立永恒的樂土。
這原本是為了應對深淵的侵蝕才設下的緊急預案,方便諸神在維護現境時,調動這一份全能之威權······
可遺憾的是,還沒等到那一天,牧場主便從諸神所創造的災厄之中孕育而出,引發了真正的諸神黃昏。
而這最開始作為緊急措施而存在的預案,竟然變成了現境的救命稻草,避免了現境在最脆弱的時候被牧場主入主,徹底滅亡。
對于牧場主而言,天啟同樣是自身不可或缺的一環。
這是自從誕生之前便設下的限制,沒有它的存在,那么自身作為神明的一面也不算完整。哪怕吞吃掉整個現境注定只能作為一個劫掠者,也無法成為真正的主宰。
遺憾的是······天啟不會為祂而到來。
那一把真正啟動審判日的鑰匙—引發圣典中所說的'哈米吉多頓之戰'的號角,早已經被曾經的會長交托給了自己最為信賴的助手,讓他成為了同牧場主所對立的毀滅要素—灰衣人!
在存續院的技術之下,灰衣人同天啟的號角融合,與從此于現境的災難同存,從此迷失在無窮的事象之中。
當災難即將到來時,他將作為先驅,先一步抵達人世,為世界帶來警兆。同時,將災害的事象記錄儲存在天啟號角之內,隨著災難的消散一同離去。
牧場主無從觸及到他的存在,因為他絕對不會在現境之外出現,也絕不會為地獄之神而背棄自身的職責。
可同樣,現境的人也不知道他究竟會出現在什么地方。
上一次他顯現的記錄,還是在吹笛人和統轄局即將融合的時候。「實現起來有些難度啊。」
作為特派專家而駐扎在天國機構的創造主·中島公撓了撓下巴,有些苦惱:「上次我見到他,還是在現境的四號實驗室快要失控的時候呢·······可從那之后,相關的實驗在現境分部就已經被禁止了啊。」
他想了一下,試探性的問:「要不,我回去再打個報告試試?」所有參會者沉默著,眼皮子開始狂跳。
你們存續院這幫,什么時候又在現境差點搞出個什么幺蛾子來?我他媽怎么不知道?等一下,四號實驗室?也就是說,這么見鬼的玩意兒你們在現境還有三個?!
反倒是槐詩,云淡風輕。只是揮手。
「不用那么麻煩。」
現境之太一咧嘴一笑:「我親自來就行。」存續院提供了一個好辦法。
既然灰衣人沒有災難不會出現的話,那么······就干脆創造災難吧!
「那么,各方做好準備,海釣計劃正式開始,我去去就回。」槐詩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時間,「速度快點的話,還能趕得上回來吃晚飯。」
日輪運轉。
槐詩已經消失在天國機構之內。只留下寂靜中,所有人面面相覷。等等,這就開始了嗎?
要不要那么快!
可槐詩,已經出現在了現境之上。就在高遠天穹之外。
俯瞰著蔚藍色的璀璨人世,回頭,看向了高懸在黑暗深空之中的太陽,乃至,已經準備完畢的天獄堡壘。
短短一天 之內,已經完成了全部的拆卸和改造,龐大的鋼鐵城市已經顯現骨架,所有人都已經撤離完畢。
做好了迎接烈日入主的準備。
此刻,當槐詩展開雙臂的瞬間,太一的鑄造,再度開始!
烈日之上,重重如枷鎖一般回旋的巨構驟然展開,無窮盡的耀眼烈光化為瀑布一般,奔流而出,降下再造之恩賜!
將整個天獄堡壘徹底吞沒!
就在烈日和現境之間,地球的同步軌道上,仿若山巒一般的天獄堡壘驟然一震。
足以將一切物質盡數燒盡的恐怖力量未曾將它毀滅,恰恰相反,而是帶來了催發一切、重現萬物一般的創造!
自那烈光之中,天獄堡壘無聲的回旋,鐵晶擴張增殖的聲音回蕩在真空之中,重疊在一起,宛若交響。
冰冷的鋼鐵自烈日的鍛造之下如巨樹一般生長,繁復的煉金矩陣在太一的恩賜之下浮現而成。
奔流的冥河之中,昔日荷魯斯的神性和神跡重現,往日拉神曾經親自駕馭過的太陽船遺骸投入了其中。
彈指間,熔鑄為一!
無窮盡的源質波動此起彼伏之中,凌駕于一切塵世想象之上的創造正在飛快的完成。
那是毫無任何的窒澀,行云流水,宛若天工一般的宏偉煉金術!
在探鏡的眺望之中,來自石釜學會的大宗師們早已經汗流浹背,瞪大的眼瞳中浮現裂隙!
哪怕槐詩未曾降下任何的懲戒,可一切不自量力的窺探,都將被那浩瀚而宏偉的神性變化灼傷眼瞳和靈魂。
你不可直視神明!
當現境之太一的威權自槐詩的手中顯現時,他就已經凌駕于昔日的神明之上,成為一切真正的主宰。
當他將這一份烈日的力量,寄托在了天獄堡壘之上的時候,便輕而易舉的再度創造出另一個太陽!
—真正足以容納太一之偉力的容器!
短短的一分鐘之內,足以令數十個大宗師耗費半生時間的再造已經從槐詩的手中完成,可這依舊并不是結束。
而是新的開始。
自這完美的基礎之上......
當槐詩一步步走向天獄堡壘的時候,耀眼的焰光便從天獄堡壘之中噴薄而出,升騰。無窮的光和熱匯聚在一處,烈日的神髓已經從其中重現。
第二個太陽,于此點燃。
可明明是耀眼的烈日,但卻未曾讓人感覺有任何的溫暖,反而像是黑洞一般,無時不刻的散發著龐大的引力。
如此冰冷。
當它在現境之外顯現的瞬間,恐怖的引力就已經令深度區的黑暗沸騰,無以計數的地獄沉淀和深淵真髓自虛無之中涌現,從深淵里緩緩的升起,沒入了那烈日之中,糾纏,重聚,演化。
令烈日的色彩,漸漸蒼白。越發的詭異。
自升華,向著凝固飛快的轉化。「那么,稍微嘗試一下吧······」
天獄堡壘的最高處,無數鋼鐵所匯聚而成的御座之上,槐詩活動了一下手指,下達命令:
「—要素兵器,填裝!」
那一瞬間,蒼白的烈日轟然劇震,日輪回旋,宛若癲狂的嘶鳴一般。而就在內部,一片詭異的猩紅色彩浮現······
當十六層封裝被烈日的火焰所燒盡,最后的封鎖打開,絕對零度的保存環境被打破了—總計188克詭異血肉猛然抽搐了一下,開始了再度的生長,膨脹,炸裂!
就像是打開了什么閘門的開口一樣。
洪流一般的鮮血和血肉從其中噴薄而出,猩紅的色彩迅速彌漫,海量的詭異肢體和數之不盡的內臟、骨骼、血管、
眼球和面孔在猩紅之中涌動著,擴展,將蒼白的烈日染成了猩紅!
毀滅要素·永生之獸,填裝!
再緊接著,是黑色盒子中的一枚源質結晶,在至上精粹之中溶解。五光十色的繽紛絢爛色彩不斷的交替,到最后化為了令人頭暈目眩想要嘔吐的粘稠混沌之色,狂喜、大悲、貪婪、驚恐、嫉妒、仇恨的意味此起彼伏,引發出連鎖反應一般的源質質變。在詭異源質的沁潤之中,冰冷的鋼鐵好像也孕育出了殘缺的意識,一個個畸變的殘缺靈魂竟然從純粹的源質里漸漸顯現,向著一切發出無窮的詛咒。
毀滅要素·波旬,填裝!
自封閉的日輪之內,毀滅要素,融合開始!
但不僅僅是如此,當失控的生命和癲狂的靈魂從其中噴薄的瞬間,另外一具封鎖之中的箱子無聲開啟。
在其中,只有一枚漆黑的徽章。統轄局的徽章······
在徽章顯現的瞬間,強行鉗制和掌控所有靈魂和肉體的鐵律便隨之擴散,覆蓋了整個天獄堡壘,整合一切,將失控的肉體和靈魂暴虐的統合在一處。
緊接著,無處不在的畸變和歪曲噴薄而出,完成統和的所有,又迅速的在凝固之中變化,被改變成面目全非的模樣······
—毀滅要素·統轄局、毀滅要素·吹笛人,填裝!
此時此刻,無窮之生命、癲狂之執念、永恒之枷鎖、畸變之秩序終于匯聚在一處。就在存續院的觀測里,兩對毀滅要素在天獄堡壘之上,完成了徹底的融合!
當無法抑制的狂暴生命力、無從停止的失控靈魂、冷酷殘忍的鐵律和歪曲所有的混沌徹底的重疊,不折不扣的地獄,由此誕生!
蒼白的日輪之上,無窮色彩瘋狂的變化,到最后,漸漸的顯現出一點······如墨般的漆黑!
這便是深淵烈日曾經存在的痕跡!
以四種毀滅要素為基礎,深淵烈日的雛形隱約顯現。
哪怕還差太多的災厄和奇跡,無法同真正的毀滅相比,但對于槐詩而言,已經足夠了。
當天獄堡壘向著現境無限制逼近,這一份災害漸漸的快要真正的威脅到整個世界的時候,在槐詩的面前,一個略顯佝僂的狼狽身影,終于從虛無之中緩緩顯現。
「好久不見啊,大佬。」槐詩輕聲問候。
久別重逢,依舊是那一套有些皺褶和脫線的灰色西裝,風塵仆仆。眼圈漆黑,臉色蒼白。
灰衣人摘下了帽子,看著他。自疲憊中微笑。
「啊,好久不見,槐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