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樓的殘骸在火焰中坍塌,大地上崩裂的縫隙中吐露出熔巖,在蔓延的風暴中,滿目瘡痍的城市煥發出悲鳴。
戰爭迎來了結束。
而距離襲擊開始,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鐘。
在無何有之鄉之外的深度中,臨時的匯合平臺之上,槐詩終于等到了歸來的副校長。
面孔依舊平靜,有條不紊的盤點著屬于自己的工作,驗證戰果。
拋去右臂處空空蕩蕩的袖管,還有胸前那個貫穿性的大洞之外,幾乎沒什么變化。
足以令靈魂粉碎數十次的恐怖沖擊,被封存在貫穿的傷痕之中,凍結的時光將毀滅到來的時間無限制的向后拖延。
時軸分身全滅。
可他的眼瞳里卻迸射著某種令槐詩隱隱心驚的光芒,源質不受控制的擴散,流轉,在周圍塑造出了隱約的時間亂區。
“小傷而已,不必在意。”
察覺到槐詩的視線,艾薩克淡然頷首,看了看他身后沉寂的冥府巨人:“這一次多虧你所提供的情報和奧西里斯的支援了。”
他說:“做的不錯。”
對于萬年冷漠的副校長而言,能夠當著槐詩的面如此直白的說出夸獎的話語,幾乎已經是克制一生的學者心中的最高褒揚了。
“喔,恭喜啊。”
不知什么時候回來的奎師那看了一眼艾薩克,似笑非笑:“有眉目了?”
“有了一點,不排除是腦震蕩所帶來的幻覺。”
當艾薩克搖頭的時候,便有粘稠的鼻血從鼻孔中滲出來,而他低頭看了一眼,鼻血便倒流回了傷口中,消失無蹤。
只是,那隱隱透露出的信心和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則已經揭露出了他此刻的心境。可就算如此,他的話也依舊沒有說的太滿:“還需要一段時間去消化,過后應該就可以籌備框架的編織和奠定了。”
一言既出,槐詩也瞪大了眼睛,震驚失聲。
這就突破啦?
在門前面卡了這么多年,掌握了無數學者的資質和證書,憑借著自身的圣痕掌握了近乎史無前例的無數定律之后,副校長熬了這么多年,竟然打了一架就找到突破創造主的眉目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意念通達么?
恐怖如斯!
但說不定是外道王的拳頭實在足夠的猛,給的壓力太大了,以至于起了什么當頭棒喝的效果也說不定。
但不論如何,這都是一件好事。
實在難以想象,如此漫長時光的積累之后,這一份恐怖的底蘊能夠編制成什么樣的框架。
不過,很快,繼黑神之后,一個踉蹌歸來的身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踉蹌的落在了平臺上之后,便跌坐在地,劇烈的嗆咳著,嘴角的鮮血緩緩滲出。
羅素的白發紊亂,竭力的喘息。
可察覺到槐詩的視線,還是露出了一個愉快的笑容。
“喔,真是一場艱險的戰斗哇。”他擦拭著嘴角的鮮血,向著槐詩夸贊道:“干得漂亮啊,槐詩。
這可是你牽頭完成的工作,作為老師真是與有榮焉。”
“呃……”
槐詩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你……還好吧?”
“沒事兒,沒事兒,和老同事之間發生了一點糾紛,不過我們在最后已經達成了共識,他應該已經不會在意曾經的事情了。”
羅素的面白如紙,勉強的笑著:“不要擔心,千萬不要擔心,只是小傷而已。”
“不,我完全沒有擔心。”
槐詩抬起手反駁。
瞪大眼睛,湊過去,仔細端詳,還伸手往他的傷口上戳了兩下。
似乎好像還真是重傷?
但總覺得哪里有問題啊。
陰險狡猾如老王八,怎么可能會跟人剛正面?就算是所有人都死光了,他會掉一根頭發都算自己輸。
“你……是不是又在演我了?”槐詩皺眉,忽然說。
無何有之鄉里,最后的巨響傳來。
離去的龍血軍團,青鱗之主和白鱗之主兩位巨龍統治者回首,吐出了最后的吐息,永燃的火焰和不化的冰霜自大地之上肆虐。
而這短暫戰爭所掀起的恐怖波瀾,也已經吸引了不知道多少統治者的注意,自遠方亡國的血色星辰,還有雷霆之海的投影中,已經有一個個龐大的輪廓從緩緩的向著此處靠攏而來。
冰冷的鐘聲從無何有之鄉中響起。
重創的黃金黎明開始了憤怒的反擊,一道道搖曳的詭異輝光向著此處呼嘯而來。
“還愣著干什么,走啊!”
羅素震聲催促,一著急之后,他腿也不瘸了,氣也不喘了,說話好像也有勁兒了。
瞬間,副校長的信號發出,來自彩虹橋的光芒接連不斷的降下,牽引著他們的,開始準備轉移。
只是,在這倉促之間,槐詩卻發現……
自己好像又被拉下了?
“什么鬼!”
槐詩大驚失色,環顧四周,就連奧西里斯都在緩緩升起,所有人都在光芒的籠罩中開始了撤離。
就漏了一個槐詩……
“等等,為什么不帶我!”槐詩大怒。
羅素翻了個白眼,指了指他自己:“你看看你這個樣子,像是彩虹橋帶的動的么?你回得去么?你不怕直接回存續院里去?”
“啊這……”
槐詩呆滯,低頭,看著自己這一副比凝固者還更凝固,比統治者還特么像統治者的樣子,忽然發現他說的好有道理。
“那我怎么辦!”
他狐疑的看著羅素:“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一時間,‘功高震主’、‘過河拆橋’、‘鳥盡弓藏’、‘得罪了方丈還想走’等等一系列黑暗猜想從腦中浮現。
“……一個建議。”羅素嘆了口氣,抬起一根手指。
“嗯?”
羅素繼續說道,指著周圍的虹光,還有更遠方迅速放大的黑影:“趁著現在,彩虹橋的封鎖還在,他們還過不來。”
“嗯。”槐詩點頭。
老王八最后翻了個白眼,“還愣著干啥,快跑啊!”
那一瞬間,虹光拔地而起。
所有人都消失不見,天國譜系成員圓滿回歸。
好似學校同學開PARTY,所有人都接到了邀請,就只有一個倒霉鬼還留在原地,欲哭無淚,瑟瑟發抖。
那么這條狗是誰呢?
短暫的死寂之中,槐詩環顧著一雙雙向著自己看來的冰冷視線,還有在深度之間浮現的眼瞳。
眼前一黑。
在‘所有人向我看齊’和‘大家聽我說個事兒’之間,猶豫了不到一瞬間之后,槐詩閉上了眼睛。
開始哭喊著跑路……
自無何有之鄉的轟炸和一個個詭異輪廓的圍追堵截之中,向著戰場狼狽逃竄而去。
當征伐圣座那樣的龐然大物,從穹空之上墜落時,整個戰場都被籠罩在了恐怖的焰光之下。
擴散的風暴將大地之上的一切盡數吹飛,仿佛撕裂螻蟻那樣,將那些避之不及的倒霉鬼盡數碾壓成了粉碎,埋葬在大地之下。
而這,只不過是墜落之前的前奏。
即便是如今遠離正面戰場的太陽船,都在席卷的風暴之中不斷的震蕩。
大地如波浪那樣起伏,火焰化作洪流一般,在戰場之上肆虐。
在現境深度艦隊舍生忘死的圍攻之下,被至福樂土給予了莫大厚望的龐大戰船,活化的巨型地獄在深度之間迅速的崩潰,一塊塊龐大的碎片砸向了戰場。
化為了灰黑色的塵埃風暴,或者是,山巒。
一切都沐浴在毀滅之中。
即便是在最后方,統轄局的中央觀測室中,此刻也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忍不住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屏住呼吸,看向屏幕右上方那迅速暴漲的傷亡數字和損失。
“統計結果呢?”
葉戈爾捏著手里的鋼筆,壓抑著焦躁的心情:“進一步的統計結果出來了么?”
“還在統計中。”
現場的聯絡員在傾聽片刻之后回答道:“戰場防線依舊穩定,阿赫殿下已經出動了后備軍團,目前晦暗之眼的攻勢已經被徹底遏制。”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氣。
而就在短暫的寂靜里,大門開啟的聲音就分外刺耳了。
當玄鳥疑惑的回眸,看向身后時,便看到了西裝革履、腳步輕快的羅素,眼角本能的跳了兩下。
每次看到那一張笑臉的時候,就是這個家伙準備整活兒的時候了。
只是……那個家伙,什么時候走的?
“哎呀,回來了,沒出什么事兒吧。”
羅素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向了玄鳥。
“還在膠著中,但應該快結束了。”玄鳥回答,然后似是無意一般的問道:“你去哪兒了?”
“上了個廁所,順便突襲了黃金黎明。”羅素淡然的回答:“統轄局的衛生間應該好好改改了,一個扶手都沒有,蹲的我腿都麻了。”
“別在這里說這種……”
前面的葉戈爾翻了個白眼,旋即察覺到了不對,音調陡然有些失控,猛然回頭:“等等!”
嘎嘣一聲,幾乎讓人懷疑他把自己的脖子給扭掉了。
轉瞬間里,不止是捏著茶杯正想喝兩口水壓壓驚的玄鳥,就在不遠處,羽蛇的腦袋也瞬間一百八十度轉過來,仿佛沒脖子一樣。
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看向了剛剛坐下來的羅素。
“你剛剛說什么?!”
一片死寂。
只有羅素茫然的端著水杯,回答道:“上廁所啊。”
“誰讓你說這個!”葉戈爾大怒,“后半句!后半句你說啥?!”
“……腿麻了。”
‘老實人’羅素攤手,無辜的回答。
寂靜。
寂靜重新到來。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一大票升華者的肺活量幾乎連中央空調都沒跟上,導致葉戈爾眼前有些發黑,感覺自己開始缺氧了。
好了,原本還有可能是開玩笑,現在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