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血色猩紅的倒影里,一線擴散的碧火自鐵壁之后突出,疾馳,在漆黑的敵潮中左右沖突,仿若幻影一樣,穿過了一個個怪物。
留下死亡。
厚重的甲胄和兇戾的武器無法阻擋那些透體而過幽光,宛如鬼魅的騎軍毫無任何質量的實感,和幽靈一樣的任意的加速,馳騁,獵食著那些凝固的靈魂。
大口饕餮。
瞬間,便從靜止狀態攀升為肉眼難以企及的急速。
可緊接著,又在彈指間從幽魂轉化為了實體,像是炮彈一樣砸入了敵陣之中,掀起死亡和血色的漣漪。
渾身籠罩在厚重裝甲中旳騎軍,連帶著他們座下的巨蜥也覆蓋著堅實的鋼鐵,當這一份加速度被賦予了質量的瞬間,只是沖擊便造成了令人瞠目結舌的破壞力。
同真正的刀鋒一樣,撕裂了前方的陣列,鉆穿壁壘,筆直的向內突入!
“哈,不自量力!”
撐著旗幟的督軍冷哼,揮舞著連枷,向著尊長者敲下。
可很快,在擦肩而過的瞬間,被削斷的錘頭就和它的首級一同飛上了天空。
在最后的剎那,它所看到的,是四面八方奮不顧身的狼爵武士向著中間合圍,仿佛饑渴的巨口,展現獠牙,要將深入腹心的這一支騎兵徹底咬碎。
但在碰撞合攏的時候,浴血沖殺的騎兵卻再度的變成了無形的鬼魅,自夾縫之中輕靈的穿過,宛如翱翔。
虛實轉換!
在林中小屋的手里,黑白兩面的硬幣燃燒著碧火,自五指間靈巧的翻轉著。
源質,物質,靈魂,實體。
苦具秘儀的掌控和顛倒之下,碧火之中的騎軍自物質和源質之間不斷的轉換。
焚燒靈魂的碧火在蛇哞之中無聲的跳躍著,一次次的將他們轉化為疾馳的幽魂,再從虛無之中再度釋放。
推動著他們,深入那一片黑潮,層層突破所有的防衛,向著正中的樓車發動奇襲!
“不愧是不死軍啊。”
他死死的盯著那一道游走的碧光,心旌搖曳:“竟然連如此苛刻的秘儀都能夠從容駕馭……”
苦具。
其意為地獄。
本身就是從邊境之外的黑暗中所發掘出的力量。
將東夏泰山府君所掌握的威權和天竺閻魔羅的神跡刻印予以糅合,所形成的秘儀。
其本質是仿照輪回之理——人死之后,靈魂落入地獄里,飽受痛苦,洗去一切惡心和罪孽,方可清凈投生人世。
人為的劃分出死亡和生命的界限,從而完成虛實的轉化。
遺憾的是,除了效果驚人之外,惡果也同樣的驚人。
原本,這是林家的咒師們在絕境之中逃亡的秘術。
除了秘儀的先決和準備條件過于苛刻之外,一旦啟動,生命力就會開始以恐怖的速度焚燒,同時,為受術者帶來足以令靈魂崩潰的痛苦。
可以說每一次虛實轉換,都如同死亡。
不過現在,這幾樣缺陷根本不是問題。
先決條件再苛刻,對于林中小屋來說都不是問題。帶來的痛苦再龐大,再怎么接近死亡,對于受封的不死者們也都是家常便飯。
他們每個人都在永恒之環的麾下經歷過不知道多少次死亡和重生,如今只是區區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至于被消耗的生命力……算了吧,作為大司命的大群想要燃盡而死?
那未免也太小看槐詩!
現在,碧火幽光自敵潮中跳躍,簡直就好像是打水漂一樣,幽光疾馳著,化為實質,留下了死亡和殺戮的漣漪,又再度突破了敵從,翱翔而起,向著更深處進發!
所過之處,一切都被死亡和寂靜所吞沒。
只留下一線燃燒的裂口,向前,筆直的延伸。
不過,隨著時間緩緩的流逝,林中小屋的眉頭,卻忍不住皺起。
已經過去了兩分鐘!
按照他和尊長者預先商量好的戰術,應該襲擾和沖鋒結束之后,就應該歸還了才對。
但那一道燃燒的碧火竟然依舊在前突。
直驅中軍!
向著狼爵軍團的中樞,那一座樓車,蛇人騎軍們高舉著騎槍,再度沖向了狼主的親衛。
怒吼和咆哮聲響起,緊接著,倉促反擊的親衛軍便被這一往無前的沖鋒里被徹底擊潰。
巨蜥狂奔,踐踏著血水和尸骸,兇獸們的背脊之上,沉默的冷血蛇人們跟隨著尊長者的背影,將封鎖、防御乃至軍團,盡數撕裂!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
手握長槍的狼爵武士們吶喊著,死死的圍堵在了正前方,一步不退,硬碰硬的和轉為實體的騎軍碰撞在一處。
血水飛濺,就連這最后的防線都被徹底鑿穿。
可樓車依舊籠罩在血光之中,秘儀封鎖,根本無從靠近。
“來啊,劣種,面對我!”
尊長者怒吼,雙目自幽火中燃燒至猩紅,反手拔下尸骸之上的長矛,向著樓車之上投出,吶喊:“獻上頭顱!”
匯聚著絲絲碧火的長矛破空而去,貫穿六重秘儀之后,楔入了樓車最高處的墻壁之上,劇烈震顫著,嗡嗡作響。
最后,被一只大手拔下。
猛然捏碎。
一片死寂里,狼主回頭,冷聲命令:“拿下那幫蛇人,不然,就帶著自己的頭來見我。”
“是!”
親衛跪地頷首,號角再度被吹響。
騎乘著巨狼的狼爵武士們自側翼疾馳,向著正中,配合中軍一同包抄而來。
就在此刻,碧火,悄然熄滅。
苦具秘儀的時間結束了。
可蛇人們依舊未曾有絲毫的動搖。
在巨蛇在尸骸之間游曳著,環顧著四周合攏而來的敵人們。騎乘在上面的尊長者回眸,看向身后的重整陣型的騎軍們。
“準備好了么?汝等不死者——”
尊長者昂首,嘶啞的喝問:“還有同狼爵的子嗣一決高下的血氣和豪勇么?”
“萬勝!萬勝!萬勝!!!”
自無形退為有形的蛇人們咧嘴,饑渴大笑,回應著領袖的質問。
冰冷的刀鋒和裝甲摩擦,迸射火花。
“很好。”
尊長者滿意的頷首,拋下了手中斷裂的長刀,再度拔出了由槐詩賜下的長劍,回頭,看向攔截在前方的對手們:“那么,就讓他們真正見識一下,不死軍的厲害!”
巨蛇人立而起,籠罩裝甲的眼眸之下亮起饑渴的猩紅。
尊長者舉起劍刃,最后怒吼:
“為了永恒之環!”
“——為了,終末之獸!”
向著歸路,向著疾馳而來的狼爵騎士們,還有那些不自量力的攔路者們,不死軍大笑,再度沖陣!
鐵和骨再一次碰撞在一處!
幽光不再之后,只有擴散的猩紅。
前突!
另一頭,準備帶著霜巨人們組織營救的林中小屋已經愣在了原地。
瞪大了眼睛。
同秘儀的加持不同,那是真正的力量和力量的碰撞,武士和武士之間的廝殺。
野獸一般的對決里,蛇人興奮的咧嘴,舔舐著飛揚的血液,狂喜的沖向了近在咫尺的敵人和死亡。
第一層,突破!
第二層,突破!
長矛槍陣,突破!
祭祀和屏障,突破!
如是,悍然的撲向了死亡,然后將死亡也徹底撕裂。
當左右兩翼的狼爵騎兵們穿過了友軍的間隙,堪堪抵達了蛇人軍團撤退道路之上的時候,便看到了遍布著無數刀劍裂片的裝甲巨蛇嘶鳴著,飛撲而來!
尊長者的劍刃斬落。
甚至來不及躲閃和加速,擾動的陣型便已經在這悍然的沖擊之下潰散,被撕裂,自正中穿過,根本攔不住已經完成了加速的不死沖鋒。
只有殘缺的尸骸掛在了甲胄的棱角之上,變成了猙獰的裝飾。
蒼白的蛇鱗映照著冰冷的白光。
當千百名不死軍成員匯聚在一處,追隨著尊長者發起沖鋒,便仿佛有饑渴的巨蟒從陣列之中游曳獵食。
永恒之環的烙印在旌旗之上燃燒著,被血色染成猩紅!
從敵人們的背后穿刺而過,掠過了混亂的戰場,在霜巨人們的接應之下,從容的回歸了樂園護衛隊的鐵壁之后。
在巨蛇的背上,渾身被血漿染成猩紅的尊長者抬手摘下了頭盔,向著林中小屋一笑:“如何,閣下?”
她問,“不死軍的表現,可能入您的眼睛嗎?”
“在下早已心折。”
林中小屋感慨輕嘆,伸手,指了指她手中染血的長矛:“這一份不死軍的勇武血氣,能否再借我一用?”
尊長者大笑,將長矛遞給了他。
“隨時隨地,閣下!”
大地動搖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二度沖陣,戰死二十七人,重傷者一百七十一,殺敵無算。
來自不死軍的驚人戰果已經令狼爵軍團陷入徹底的狂怒之中。
樓車之上,在親手斬下兩個督軍的腦袋之后,狼主再度抬起了自己的權杖,指向了現境人的防線:
“全軍動員,給我進攻!”
高亢的鐘聲再度響起。
這一次,狼主親自舉起了黃銅號角,奮力吹響,狼首巨怪的虛影自塔樓之上升起,仰天咆哮,降下了來自統治者的賜福。
“恩賜于爾等,永恒的死亡長隨身旁!”
狼主揚聲呼和,向著下方宛如狼群一樣涌動的狼爵武士們,指向防線之上,林中小屋的面孔:“給我取了那個現境人的頭顱來!”
隨著他的命令,那一片潮水一樣的軍團向前,來自狼爵軍團的先鋒軍追隨在樓車之旁,向著防線覆壓而至。
再無任何的試探。
在連反的挑釁和受挫之下,披狼皮者的子嗣們選擇了最直接的方法,動員全部的力量,集結所有的大群,勢如破竹的將整個防線徹底搗碎!
大軍自轟鳴中向前,塔樓上巨大的銅鐘上浮現出一道道幽暗的銘文,擴散的鐘聲升上天空,向著地獄發起呼喚。
一道道焰光,從陰暗的云層之后浮現,迅速的放大。
龐大的隕石帶著修長的尾焰,向著整個陣地,砸下!
林中小屋回頭,看向身旁。
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到您了,葛洛瑞亞小姐。”m.χùmЬ.ǒ
“哼。”
被刻意在旁邊晾了半天的血水災抬起不快的眼瞳,看著他,但終究沒有說什么,只是百無聊賴的勾了勾指頭。
向著戰場。
然后,浩瀚的潮聲從血水里回響起來,所有沖向防線的狼爵武士腳下都一個踉蹌,險些摔倒,或者干脆被友軍踩在了腳下,艱難掙扎。
無窮血水順著防線的墻壁,竟然逆著重力,升上了天空,形成了一道猩紅的天幕,層層疊疊,阻擋在隕石的前方。
足以摧毀整個防線的隕石被血水所吞沒,瞬間,消失不見。
而葛洛瑞亞,甚至打了個哈欠。
亡國的血海,對于血水災來說,簡直就是送上門來可以任由揮霍的材料和工具。
甚至倘若不怕血水災對靈魂的侵蝕導致再度癲狂的話,他甚至一個人就能夠操控血水,淹沒掉整個狼爵軍團,將他們盡數溶解。
“只要這就夠了?”在輕描淡寫的解決了所有的隕星之后,葛洛瑞亞皺著眉問。
“對,這就夠了。”
林中小屋扛著尊長者那里拿來的染血長矛,回頭看向了混亂的最前線:“表現的太厲害,可是會把對面嚇跑的……”
這么多送上門來的靈魂和孽業,倘若任由他們從指縫間溜走,哪里還有資格說自己姓林?
他想要的可不是敵人大驚失色落荒而逃這種輕松簡單的結果。
是滿分!
最后,看了一眼天穹,林中小屋踏著階梯,走上了最前線,在樂園護衛隊的鐵壁之后,廝殺已經近在咫尺。
隔著十幾米的距離,甚至狼爵武士們的畸變面孔上每一根毛發都看的清清楚楚。
如此,輕描淡寫的向著緩緩靠攏的樓車上,那一雙俯瞰而來的眼瞳勾了勾手指。
微笑著,比劃出了割脖子的手勢。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一雙猩紅的眼瞳里亮起光焰。
龐大的樓車推進的速度驟然加快,自無數鎖鏈的拉扯之下,向著防線靠攏。后方的投石車和樓車上的巨炮再度噴涌出火光。
濃烈的硝煙之中,龐大的樓車和防線終于碰撞在一處,一連串鋼鐵扭曲和磚石坍塌的巨響聲響起。
自樓車的最頂端的,狼主高舉著權杖,指向了最前方。
狂熱的狼爵武士們踏著防線的殘骸涌入,甚至不顧近防炮再次啟動的恐怖火力,舍生忘死的和護衛隊的防線沖撞在一處。
而在護衛隊之后,渾身籠罩在寒霜之內的巨人已經拔出了自己的巨斧,跳過了前方的鐵壁,開始了屬于自己的獵殺。
“調動純血騎士,我給你們半漏的時間。”狼主頭也不回的命令:“我要將這幫現境人的防線徹底撕裂!”
“遵命。”
背生雙翼的大群成員展翅而起,帶領著那些彌漫寒意的霜靈向著戰線俯沖,而緊接著,便感覺到眼前一黑。
皮膚陣陣刺痛,毛發聳立,噼啪作響。
徹骨的寒意從靈魂中涌現。
就在防線之后,籠罩了百米的秘儀矩陣正中,匯聚的血色之間,林中小屋已經舉起了那一柄來自尊長者的長矛。
在他的五指之間,飽經廝殺的長矛已經燒至灼紅,煥發出耀眼的光芒。
一縷縷雷霆從其中攢射而出,宛如鞭撻一般,將空氣抽破,令大地撕裂,涌動的電光驟然爆發,就令整個戰場都籠罩在這一片肅穆的烈光之中。
就在忘我的廝殺中,敵我對撞在一處的時候,他終于在極限的距離,將樓車之上的狼主鎖定——
——抓到你了你!
一口氣,將自己的源質盡數抽空,甚至將諸多惡孽填入其中,化為雷霆的燃料。
此刻,漆黑的眼瞳已經被耀眼的烈光充滿。
嘶啞的吟誦聲回蕩在所有魂靈的耳邊。
“乾精流輝玉池東,盟威圣者名青童。擲火萬里坎震宮,勇騎迅發來太蒙——”
自唇齒的開闔之間,那些肅然的吟誦重疊在一處,就形成了仿佛千萬人的吟誦和長歌。那些無關緊要的字節在雷鳴之中被徹底省略。
到最后,只有燒盡所有眼瞳的雷光被握在了咒師的手中,高舉著。對準了狼主的面孔,投出!
“——敕!”
然后,滅亡天降!
“雷法?”
艦橋上的雷蒙德早就分辨出了幾乎變成東夏招牌的秘儀,嘖嘖感嘆。
要知道,符殘光一手雷鞭打遍地獄無敵手的時代還沒過去多久呢。
在麒麟最活躍的時期,基本上深度區有名有姓的勢力都被他鏟過至少一次,深度區之下的架也打了不知道多少,一道道加持了龍脈威嚴的神性雷霆留下的可不止是赫赫聲名,還有無數地獄生物的心靈陰影。
現在小十九能夠以燭九陰一系的圣痕,將這專門克制自己的招數玩得這么順溜,看來確實是從槐詩這里學到了不少。
“可惜,還差了點功夫啊。”
卡車司機捏著下巴上的胡子,問槐詩:“你不幫幫忙?”
“難得學生想要表現呢,當老師的就不要去掃興了吧?”
槐詩托著下巴,看著屏幕上那個凝聚雷霆的身影,就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樣,微笑著說:“讓他試試。”
于是,雷霆騰空而起。
瞬間,將攔在前方的有翼者和剛剛沖出來的霜靈們盡數蒸發。
漫天飛舞的無數大群竟然在這蓄勢許久的雷霆之前被干脆利落的燒開了一個大洞,緊接著,琴弦崩裂的聲音接連不斷的響起。
樓車之上的秘儀接連不斷的破裂,被龍威之雷所貫穿。
在那一道萬丈烈光的雷矛前方,一切都干脆利落的化為了塵埃。
當狼主猛然抬頭的時候,那纏繞著無窮電光的長矛竟然已經近在咫尺,他不假思索的抬起了權杖,向著前方指出。
權杖之上的寶石破裂,崩潰,飛散,破碎的寶石粉末好像黑洞一樣,將雷光盡數吞噬。
可緊接著,黑洞仿佛也被那呼嘯的長矛所貫穿。
當一切雷光盡數消散之后,籠罩在長矛之上的竟然是一片令人觸目驚心的漆黑……
所謂的雷法,只是用來騙取注意力的偽裝!
真正的殺招,是海量孽業自從這一柄殺敵無數的長矛之上所構成的詛咒,林家歷代的咒師為了刺殺和突襲而工于心計無數次的嘗試之后,所構成的——‘咒毒·魚腸’!
殘存的權杖在瞬間灰飛煙滅。
突如其來的恐懼從靈魂之中爆發。
狼主嘶鳴著,伸出手,猛然握緊了那一柄漆黑的長矛,死死的捏住,不顧自己的手臂迅速的枯萎,血肉干癟崩潰,殘存的白骨也在長矛的撕裂之下崩裂縫隙。
衰朽擴散,蔓延全身。
可在癲狂的嘶吼里,魚腸之刺卻在骸骨的手指之中分崩離析。
緊接著,血流自枯瘦的骸骨之中涌現,籠罩了狼主破碎的全身。
來自統治者的血脈蘇醒了,畸變的靈魂中深淵精髓井噴,破碎的面孔抬起,對準天空,嘶鳴著。
于是,在陰云之間,竟然有一輪血染的月光浮現。
籠罩戰場。
所有血月之下狼爵武士們都陷入癲狂和獸化之中,在血脈的饑渴之下,啃食著觸手所及的一切血肉,發狂的盡頭。
而在破碎的樓車之上,坍塌的巨響爆發。
狼主的身體在迅速的膨脹,血肉增殖,筋理延伸,轉瞬間,化為了數十米高的巨大輪廓,墜落在大地之上,不斷的噴灑著血水。
他的身上,沒有皮膚。
血肉模糊的畸變巨人渾身纏繞著半透明的鎖鏈,只是披著一件宛如狼皮的的詭異長袍,半截從狼皮中延伸出的狼首,已經和面孔生長融合在了一處。
統治者對于子嗣的恩賜賦予了他前所未有的恐怖力量。
只是踐踏,便令大地崩裂,摧枯拉朽的將眼前的一切防線撕裂之后,三只畸變的眼瞳就死死的鎖定了林中小屋的存在。
“給我死!!!!”
不顧其他人的圍攻,大步向前,舉爪抬起,對準了他的面孔。
那一瞬間,林中小屋竟然毫無反應。
只是仰頭,看著死亡的陰影將自己覆蓋。
虛偽的笑容終于不見。唯有此刻,那笑容無比的真摯。
就好像看著一個深更半夜冒著暴雨來為自己送夜宵的外賣員一樣。
滿懷感激。
謝謝你,送菜上門——
腥臭的颶風里,他腳下的秘儀矩陣迅速的崩潰,緊接著,竟然浮現了隱藏在塵埃之下的另一重秘儀……
齊根而斷的巨手在血雨中墜落,掀起巨響。
狂奔的狼主一個踉蹌,僵硬在原地。
瞪大了眼睛。
直到現在,那一縷清脆的聲音才擴散開來。
宛如有人用大拇指推開了刀鐔,露出一線錚鳴的鋒刃。
在林中小屋的身后,一個枯瘦的老人從變換不定的影子中浮現輪廓,冷漠的瞥了狼主一眼。
然后,收劍入鞘。
只有宛如飛鳥鳴叫的余音擴散。
筆直的裂口從狼主的身軀之上浮現,頭顱,脖頸,肩膀,腰部,雙腿,手臂,心臟,大腦……縱橫交錯的斬痕中,鮮血井噴。
龐大的頭顱墜落,翻滾著,停在了林中小屋的面前。
殘存的空洞眼瞳睜大了,無比迷茫。
一直到最后都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么。
只有輕蔑的冷哼聲從寂靜中響起。
“垃圾。”
來自上泉的幻影收回視線,轉身消散在虛空之中。
那不屑的評語,究竟是在說不自量力的對手呢,還是這個膽大包天的召喚者?
或者兩者兼有……
可不論如何,隨著那驚天動地的一劍,戰爭在陡然之間,迎來了始料未及的逆轉。
甚至就連槐詩伸出的救援之手都停頓在空中。
未曾預料到,如此的展開。
通過天國譜系的事象煉成得到的靈感,再以從赫笛那里得來的擬似魂靈的技術之后進行的再造。
最終,結合了孽業一系的咒術,達成了仿佛英靈召喚一般的奇異效果。
不,確切的說,應該是兇靈召喚吧……
只是存在了一瞬,就燒光了林中小屋的所有源質儲備和積累大半的孽業,那專注于劍和殺戮的一面實在是太過于猙獰,已經遠超出了他駕馭的范疇。
同時,也創造了超出他預想的恐怖成果。
只是短短的一個彈指,在最初的震驚過后,前所未有的絕望就已經從那些呆滯的面孔之上浮現。
“看上去,也沒那么難搞嘛。”
林中小屋抬起腳,踩在狼主那一張呆滯的面孔之上,環顧著呆滯的地獄大軍,蒼白的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愉快。
他說,“全軍出擊,斬盡殺絕。”
伴隨著他的話語,狂熱的吶喊聲升上天空。
早已經饑渴難耐的霜巨人們歡呼著,撲向了潰散的陣列。緊接著,拋下了大盾的護衛隊拔出了霰彈槍和長戟,連同著再度整裝的不死軍一起,踏上了戰場!
不過,戰爭已經結束了。
接下來,是再無任何的難度可言的屠殺!
絕望、癲狂、恐懼、怨恨、彷徨……
閉上眼睛,仿佛能夠感受到涌動在無數靈魂之間的黑暗,惡孽在悄無聲息的萌發,膨脹,在咒師的呼喚之下,從每一個垂死的靈魂之中涌現,析出。
一縷縷純粹的黑暗,從猩紅的血色里升起。
宛如游走的蛇一般,被無形的引力所吸引著,彼此匯聚,化為源源不斷的溪流,向著林中小屋延伸而來。
尤其是在狼主的殘尸之中,海量的惡孽不斷涌現。
在最不可置信的狀況之下,猝然而亡,狼主最后所留下的精純怨恨幾乎令他愉快到呻吟出聲。就連停滯了許久的升卿圣痕在這海量孽業的灌溉之下,都浮現了蛻變的征兆。
很快,海量的尸骸在林中小屋的吩咐之下,被堆積在一處,數不清的頭顱在秘儀之中徹底化為灰燼,只剩下一縷縷涌動黑暗,沒入了他的陰影之中。
最后,那一片毫無色彩的漆黑中,浮現出宛如池水一般的漣漪。
就好像,深淵的裂口一樣。
沉淵!
這便是獨屬于他的沉淵!
僅僅是一場斗爭,就令原本才初具雛形的沉淵,幾乎填滿。
此刻的他,才終于理解到叔伯們談及地獄時,那笑容中的愉快和期盼究竟是從何而來。
就好像農民看著無邊無際的田野一樣。
滿懷著希望和期待。
“干得不錯。”
伴隨著細碎又緩慢的腳步聲,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槐詩。
而正當林中小屋得意的笑著,回頭看向自己的老師時,卻發現自己身后根本沒有任何人。
空空蕩蕩。
只有一行漆黑的腳印,從太陽船延伸到了他身旁,在同他擦肩而過之后,又緩慢而篤定的,走向了遠方。
每一步走出,都跨越了漫長的距離,延伸向更遠的血海之中。
只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灰暗的腳印。
但此刻不止是這里,整個戰場之上,有成百上千道腳印在不斷的出現,向著遠方,踏著尸骸和血泊,還有死亡!
很快,如潮的陰影從黑暗里井噴,追逐著那無形的腳步,擴散向四面八方!
“這是……什么?”
自這始料未及的詭異景象之中,林中小屋僵硬在了原地,只感受到陰影中那宛如火山噴發一般暴虐的惡意。
本能的,毛骨悚然。
而就在那一瞬間,太陽船的艦橋上。
隨著無數大司命的殘影擴散,槐詩,緩緩的伸出了手掌,向著遠方那一道聳立在天地之間的血樹。
微笑著。
遙遙握緊。
“終于,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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