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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三 工作和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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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靜的辦公室里,有清脆的鈴聲響起。

  緊接著,空氣中有一個輕柔的女聲回蕩:“葉戈爾先生,來自深度管理部的通訊,是否介入?”

  “拒絕。”

  葉戈爾看著桌子上的報告,頭也不抬的回答。

  通訊斷絕。

  可很快,鈴聲再度響起,讓葉戈爾不快的放下了手中的筆。

  “深度管理部堅持自己的訪問,葉戈爾先生,是否拒絕?”智能問道。

  老人揉了揉鼻梁,煩躁的長出了一口氣,揮手,示意接通。

  于是,來自管理部的投影降臨在葉戈爾的桌子對面,略顯枯瘦的老人身子筆挺,深陷的眼洞中的一雙眼睛帶著陰翳的灰色,直勾勾的看著葉戈爾,甚至未曾有禮貌性的笑容。

  “伊曼努爾部長,有何貴干?”葉戈爾發問:“我想你大概不是來邀請我共進午餐,和探討天氣。”

  “為什么要通過槐詩的審批?”伊曼努爾面無表情。

  “為什么不通過?”

  葉戈爾明知故問,“作為原罪軍團的軍團長,征召海溝監獄的重刑犯,這難道不是合情合理嗎?

  要我說,類似的狀況,早在我們通過了重組原罪的決議時,你就應該明白才對。我記得當時的首倡者就是你吧?

  為何現在又開始反對?”

  “這是一回事兒么?”

  伊曼努爾皺眉:“重組原罪軍團,統轄局可以向天國譜系進行讓步,表現我們的態度。但現在,同樣也要表達態度才對!

  我們可以向天國譜系讓步,因為理想國的豐碑尤在,但我們又憑什么向綠日讓步?佩倫那個瘋子才是現境最大的不穩定因素!”

  “所以才更要讓他穩定啊。。”

  葉戈爾說:“為了達成目的,統轄局可以向任何人讓步,妥協難道不就是政治的同義詞么?”

  伊曼努爾冷聲強調:“前提是有這個必要。”

  “我覺得有。”葉戈爾冷淡回答。

  “我需要理由。”

  伊曼努爾毫不動搖,“決策室不是你的一言堂,葉戈爾,倘若你的立場出現動搖的話,我恐怕無法再支持你了。”

  葉戈爾沒有說話。

  只是沉默著。

  看著他。

  伊曼努爾也毫無示弱,等待著。

  直到葉戈爾伸手,拉開了旁邊的抽屜,將一份報告丟在了桌子上。

  封面上,只有一個絕密的印章,還有虹光的標記。

  ——三大封鎖·彩虹橋!

  “這是兩周之前由末日警備員所遞交的報告,每日一次,但內容都沒有過變化。”葉戈爾說:“彩虹橋的時間觀測受到了干擾,從未來發向現在的訊號已經越來越微弱,甚至開始出現斷層,必須提早做準備。”

  “這不是早有預料的事情么?”

  伊曼努爾雖然微微皺眉,但并沒有驚慌失措。

  這樣的狀況,實際上也早在統轄局的預料之中,自然要有所準備。

  畢竟,不論是從奇跡的角度還是從學者的認知來看,時間和未來也一直都是一個曖昧的領域,充斥著大量矛盾的理論和眾多似乎可以自圓其說的解釋。盡管裝扮華麗,助益良多,但實際上卻好像人盡可夫的婊子,并不值得信任和依仗。

  關鍵在于,如何避免它被對手所利用。

  從性價比和效率上來說,這是最好的辦法——倘若不想陷入千層餅一樣的算計和時空悖論中的話,那么不如干脆利索的將這個東西BAN掉。

  我不用了,你也別想。

  因此,在戰爭開始之前,雙方就已經開始對時間上的觀測方式進行了各種方式的干擾。

  這一段時間,就連艾薩克副校長都在彩虹橋的征募之下,重操舊業,向著未來投放種種分歧和可能。

  學者的量子干涉,奇跡的未來紛擾,彩虹橋的時間鏡像,以及威權·無窮回廊,還有地獄中不斷創造出的時空噪點,乃至深度潮汐所帶來的迷霧,都讓未來變得一片模糊,無法再利用。

  以至于……明日新聞和昨日快遞已經停掉了大部分高端的服務項目,只保留了基礎的業務。

  但在這種狀況之下,彩虹橋依舊能夠觀測到幾道截然不同的力量穿插在未來和過去之間,有的完全不知道從何處而來,正在緊急的排查和尋找中,還有的,則特征鮮明……

  白帝子。

  在龍脈中沉睡的鳳凰已經迎來蛻變的關鍵,她的靈魂在過去、在現在、在未來,甚至在無數種種的可能和平行世界之間不斷的穿梭,迷失在變化的萬象之中。

  誰都說不好這樣的狀況會持續多久,她什么時候能夠回來。

  或許幾百年,或許下一秒。

  這些紛繁的變數已經無法納入計劃之中,只能作為特例而進行監控。

  但對于統轄局來說,只要能夠維持大局的平穩,其他的小小瑕疵并不需要太過苛求。

  只不過……

  “這次不一樣。”

  葉戈爾輕聲嘆息,“總感覺有什么東西不同,有什么東西被我們忽略掉了,伊曼努爾。”

  “你告訴我這是你的直覺?”伊曼努爾的肅冷面孔勾起微不可絕的弧度,忍不住嘲弄。

  “不,你可以當做陰謀家的本能。”

  葉戈爾搖頭,敲著桌子:“不只是我,存續院也將末日鐘的時間向前推進了,依舊是未知原因,向前推動了足足二十一分鐘……

  現在,我們距離毀滅的午夜,只差一個小時了。”

  “伊曼努爾,你要理由,這就是我的理由。”

  他說:“在這個節骨眼上,我不希望任何意外出現,同時,我們需要發掘一切可以發掘的力量,利用所有能夠利用的臂助……”

  “哪怕是綠日?”

  “對,哪怕是綠日。”

  “可這一步退出去,后面還要退多少?”伊曼努爾追問。

  “這是我的問題,與你無關。”

  葉戈爾看著他:“如你所說的那樣,決策室確實不是我的一言堂,伊曼努爾。可你們的異議難道還不夠么?”

  “你該走了,我還有工作。”他揮了揮手,最后道別:“我衷心的希望,這樣的事情,不要再有下次。”

  “這同樣是我的意思。”

  伊曼努爾的投影消散在虛空中。

  辦公室恢復了寂靜。

  并未曾沉湎在憤怒和無奈之中,葉戈爾無聲的輕嘆,低頭,繼續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里。

  工作。

  工作還在繼續。

  正午的太陽從空中照耀下來,落在喧囂的街道之上,穿著西裝的男人從店面前面排隊的人群中走出,手里還提著紙袋和兩倍冰咖啡。

  放在桌子上。

  “來,趁熱。”羅素搓了搓手,率先打開紙袋,拿出了其中的午餐來,“今天可是你出風頭的好日子,老師請你吃飯,你怎么也得多吃點吧?”

  “你請我吃飯……就吃個牛肉卷餅?”

  槐詩的眼角狂跳,看著袋子里的東西:“還就買這么幾個,喂雞呢?”

  “養雞至少還能殺了吃,養你有什么用?連養老金都賺不回本來,有的吃就行了。”

  羅素瞥了他一眼,不滿的搖頭:“況且,塔可多好啊,高熱量,美味,能夾一切,還便捷,就算涼了放在微波爐里轉兩圈,味道還是絕贊,簡直是和披薩一樣并列的社畜福音……來,說,謝謝塔可!”

  “味道倒是還行,可這么點分量,我還不如去吃煎餅果子呢。”

  “好啊,下次你請。”

  “……當我沒說。”

  槐詩搖頭,開始后悔相信這老東西有什么節操和良心。

  就這樣兩人隨便在街頭小店靠著咖啡和塔可對付完了一頓之后,槐詩才擦著嘴,最后問道:“你安排的?”

  “什么?”

  “架空樓層的那個,施威格?”

  “喂,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羅素大驚失色:“X女士對于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兒看得可嚴實著呢——誰都別想把手伸進去。這話傳出去,我可是要被穿小鞋兒針對的。”

  “那這是怎么回事兒?”

  槐詩皺眉:“一個架空樓層的負責人,無緣無故的對我試好?政治投機?沒必要吧,還是說另有目的?”

  “誰知道?”

  羅素聳肩,捏著手里的塔可,隨意的說道:“你看,我最近看網上說:在東夏,有個典故叫做,‘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它的意思是有本事的人,只要坐在岸邊,就可以看到自己仇家的尸體從水里源源不斷的飄過來……”

  “好老的梗。”槐詩禮貌性的哆嗦了一下,表示有被冷到。

  “道理也是一樣的嘛。”

  羅素笑了起來,攤手:“你看,像我這樣,什么都不干,只是坐在旁邊看個熱鬧,都有人源源不斷的送過來,讓我把逼裝了。

  強者的人生真是充滿煩惱啊——”

  “你也應該早點習慣。”

  他伸手,拍了拍槐詩的肩膀:“你是天國譜系的牌面,你只要負責裝逼就行了,用不著管太多。”

  “所以,放心的去工作吧。”

  他歪頭,點燃了煙斗,哼著模糊的搖滾,瞇起眼睛,享受著午后的陽光。

  剩下的,交給我。

  幾乎是與此同時。

  在統轄局的中央露臺,施威格聽見了旁邊敲桌子的聲音。

  “這里有人么?”艾晴問。

  “請隨意。”

  施威格的動作毫不停頓,吃完手里的那一份,再度打開了旁邊的餐盒。

  煙熏三文魚和牛肉三明治,被切成了三塊,經過計算之后的熱量足以供應下午的工作,并且在下班之后感到恰到好處的饑餓感。

  精確的營養學成果。

  “方便談談么?”艾晴問。

  “沒什么必要,這只是工作。我個人的好惡和感官并不能決定最后的調查結果。”

  施威格依舊平靜,或者說,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并不在乎自己和同事之間的關系,“如果槐詩有問題的話,我就會指出,如果他沒有,那么他是清白的,最后變成什么樣,并不在于我。”

  “但這并不足以做出論斷和結果,不是么?”

  艾晴反問,“換成是我的話,按標準流程,現階段的調查,并不足以完全做出槐詩無辜的結論,還需要更進一步的觀察和監測。

  換而言之,你的報告里其中已經有了你的主觀判斷。

  我只想要知道為什么。”

  施威格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后,咀嚼繼續:“這是我的工作,與你無關。”

  “不,那是我的工作,施威格先生,你已經二度越權了。”

  艾晴嚴肅的提醒:“即便是最后得出這樣的結果,也并不能掩蓋你干涉了我的工作內容的事實。”

  “這難道不是為你提供了恰到好處的佐證么?你應該高興才對。”

  “那你覺得我高興么?”

  艾晴笑了,但笑容卻沒有任何溫度:“你說你清楚我們之間的關系,但我想你并不清楚。施威格先生,如果直白一點向你解釋的話,你可以理解為——他是我的東西。”

  她說,“我從來不喜歡別人找借口隨便動我的東西,不論為他好還是想要將他毀掉。”

  “現在,我需要一個理由,卡爾海因茨·施威格先生。”

  艾晴抬起眼睛,看著他,鄭重發問:“如果你不想變成我的敵人的話,能否請你告訴我,為什么?”

  施威格沉默,就好像,連咀嚼都忘了。

  愕然的看著艾晴,第一次,浮現出面具一般的平靜之外其他神采。

  仿佛難以置信。

  做了個手勢,示意她稍等,然后將嘴里的東西吃掉之后,喝了一口水,才輕嘆道:“艾小姐,不得不說,你對待……感情問題的角度和看法,實在是讓人……耳目一新。”

  艾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等待。

  直到他敲著桌子,沉吟許久之后,說出了一個詞。

  “萬眼會,你聽說過么?”

  艾晴皺眉:“如果你不是轉移話題的話,據我所知,一共有兩個,其中一個是公元前的煉金術師集團,第二個是現境的凝固者所建立的組織,在十二年前就已經被統轄局徹底剿滅,我記得這是你所負……”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樣。

  愕然。

  根據她所了解的檔案——施威格的妻女和父母,就是死在萬眼會的垂死反撲和報復之中。

  “那是我平生在工作中所犯下的唯一一個錯誤,一個很小的錯誤,只是八分鐘的誤差,導致功虧一簣。

  我的一生都在因為這八分鐘的時間而懺悔,艾小姐。”

  施威格蓋上了自己食盒的蓋子,將它放進了包里。

  他說:“可惜,已經太晚。”

  萬眼會的主體被徹底剿滅之后,帶著血債的余孽和幫兇們已經通過邊境流竄,藏身在地獄和深淵之中,無處尋覓。

  這么多年以來,日復一日的尋覓,不斷的試圖重啟針對萬眼會的調查,一直到今天,施威格成為了3號辦公室的負責人。

  可依舊無法挽回所失去的一切。

  血泊中的那些尸體。

  那些空洞的眼瞳……

  銘刻在靈魂中的痛苦,繞不開的裂隙,噩夢間隙的悲鳴和喘息……那是名為絕望的東西。

  “我……不明白。”艾晴搖頭。

  “你當然不明白,誰都不會明白。”

  施威格打開了自己的錢包,抽出其中一張剪報,從桌子上推過來:“當我在關于那位槐詩先生的報告中,找到他們的尸骸時,究竟有多么的驚喜——”

  那是現境探鏡的照片。

  來自深淵之賭的記錄,燃燒的戰場之上,以無數凝固者和大群之主的尸首,慶賀屬于現境的勝利。

  艾晴難以分辨其中究竟誰才是萬眼會的成員。

  但反正都已經被殺死了。

  用最殘酷的方式……

  斬首!

  無頭的尸體被懸掛在風中,漸漸腐爛,最終,付之一炬。而罪惡的靈魂在歸墟里哀嚎著,絕望的,化為了虛無。

  “時至今日,他可能依舊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這些隨手而為的事情,究竟對我有多重要。但這不妨礙,我對他……深懷感激。”

  施威格說,“身份所限,我們之間必須保持距離,我無法當面向他表示感謝,而出于職責和操守,我也不能在工作之中有所傾向。

  一個略顯魯莽的結論,可能是我唯一能做的回報了。”

  那樣的神情,究竟是歡欣還是悲傷呢?

  艾晴沉默著,實在是難以區分,或許,只是因為平靜的太久,等待的太久,以至于忘記微笑和落淚的區別。

  或許,兩者兼有。

  “如你所見,我并沒有對他網開一面,也沒有付出什么值得感謝的心血,這只是一個失誤而已。”

  施威格輕聲呢喃,“這是我的工作生涯中第二次失誤。用一個失誤,去補償另一個失誤,太過于可笑。

  只希望希望他不要讓我后悔。”

  “放心吧,他不會。”

  艾晴搖頭:“他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不是么?”

  “但愿如此。”

  施威格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殘渣,看向那個站在遠處抽煙的蒼老女士,無奈一嘆:“老太太來罵人了,我得識相一點,趕快過去。

  希望這是我們工作之間最后的交際,艾小姐,你也該去工作了。”

  “如您所愿。”

  艾晴頷首,起身。

  只是在分別之前,施威格仿佛無意一般,最后說道:“對了,暗示我進行調查的人里,有你的同事。”

  他說,“我想,你應該注意點一些。”

  細微的聲音還來不及分辨,施威格已經離去,留下艾晴在原地,微微一滯。

  同事?

  架空樓層中有人想要對槐詩進行調查?

  不對。

  他的主語是‘你’,而不是‘我們’。

  也就是說……

  在行進之中,艾晴的眉頭不著痕跡的微微一動,原本微微放松的心情再度緊繃起來。完全沒想到,施威格那個家伙,竟然連這個都查到了么?

  嗅覺恐怖到這種程度,只能說,不愧是‘決策室的鬣狗’了。

  而他所指的‘同事’,恐怕只會有一個意思。

  ——同自己一樣的,直屬與‘先導會’的成員。

  “事情開始麻煩起來了啊。”

  艾晴輕嘆著,走進了幽暗的走廊中去。

  消失在復雜如迷宮一般的機構中。

  工作,開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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