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訊號令槐詩的神情變化。
深空軍團?
這個節骨眼上?
這令他嗅到了一點不妙的意味。
作為天文會這樣的龐然大物所擁有的直屬武力機構——四大軍團本身就是相當于現境武力結晶的存在,其側重不同,也各有分工。
在其中,鑄鐵軍團最為龐大,所肩負的職責也最為眾多——常規野戰、正面強攻、堅守任務乃至突襲、鎮守等等,負擔了幾乎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常規防務,也最為人所知。
而和忠實能干、任勞任怨的大哥比起來,直屬于架空樓層的原暗軍團就是家里最不招人待見的臭弟弟,包攬了特種作戰和內部肅清以及各種見不得光等等一類的臟活兒,除了偶爾保衛機要人物的時候之外,幾乎沒人待見他們。
破曉軍團在四大軍團中的規模最小,人員數量最少,平時根本不怎么路面,編制也完全不固定。但每年補充的人手和發出的撫恤金甚至比傷亡率最高的原暗軍團還嚇人。
在四大軍團中,唯獨他們的主體不是人,而是由天文會覆蓋全境所搜集來的各種危險物品和后患無窮的遺物。同時,在保管、維護和使用的同時,他們也負責解決所有現境和邊境中所出現的遺物失控事件。
基本上,如果有什么事情他們搞不定的話,那么后面就是存續院登場了。
而最后的深空軍團……那就是四大軍團中的親兒子,如今諸界之戰中的現境主力,被友軍們羨慕嫉妒恨的‘一等人’了。
簡單來說,就是海軍。
包括六座大型地獄中樞在內,下轄數十只深度艦隊和上百艘戰船所組成的超大型地獄作戰集團,每年要消耗統轄局一半以上的軍費預算去供養的龐然大物。
而自從諸界之戰開始之后,深空軍團已經開始第三次擴軍,分發給各個譜系的外包工程已經快要排到十年之后。
而這一支軍團在一直以來,也以驚人的戰果和不遜色于其他軍團的犧牲維持著自己的榮耀和價值。
在深度戰爭之中,他們就是現境火力的體現,同時也是所有友軍的強力支援。甚至在之前,倘若沒有他們的晝夜馳援,天竺的三界防線可能早已經蕩然無存。
而現在,在這個時候,深空軍團應該是外部作戰的主力才對,為什么會有求援信號在內部出現?
而且,還是‘現境安全’級的最高求援訊號。
在看到那個信號的瞬間,槐詩的神經就已經緊繃起來——在諸界之戰中,這可是和現境安全直接掛鉤的警報。
這個時候,總不會是葉戈爾御駕親征了吧?
槐詩腦中忍不住浮現出一個荒誕的猜想,但怎么想都不可能。現境升華者死絕之前,那老頭兒恐怕這輩子都沒上戰場的可能了。
但現在這個關節,出現這種訊號,恐怕背后的狀況已經惡劣到極限了。
就在槐詩登陸了深空軍團的頻道的時候,整個頻道內部已經徹底炸鍋。
有超過兩支的外部艦隊已經冒著惡劣的交戰狀況投下了新的登陸艙,但傷亡慘重。遍布福音圣座的作戰隊伍開始向著訊號靠攏,但彼此之間的漫長距離已經足以令人死心。
隊伍列表上,有超過三分之二的數量,已經變成了猩紅。
全員戰死。
在這個時候,當晶格小隊的名字出現的時候,原本嘈雜爭論的頻道瞬間一片死寂。只能聽見劇烈的震顫和隱約的轟鳴,乃至,尖銳的雜音。
“你好,這里是晶格小隊的槐詩。”
槐詩直截了當的說明情況:“我方到了一位戰死者的援助請求,請說明情況。”
“這里是深空軍團第四艦隊旗艦—南方號,我是指揮官施萊登。謝天謝地,看來β組完成了最后的任務,槐詩先生,我們需要您的援助。”
旗艦上的指揮官明顯松了口氣:“有一支深空軍團的登陸小隊正在遭遇追殺和圍攻,撤退失敗,需要您的幫助。”
“為什么非要用這么曲折的方法?”
槐詩不解:“難道不能通過作戰中樞直接下達任務么?也一定有比我更方便的隊伍吧?”
這種狀況下,他不得不浪費兩句口水和時間。
就好像深夜忽然有單位緊急任務,不是通過郵件正式發送,而是隔壁部門忽然拽著你單獨拉了一個小群一樣。
這和統轄局的程序至上主義完全不一樣。
這不由得讓槐詩心生猶豫。
“來不及了,以及,我們不能暴露出我們的作戰意圖——否則的話,一旦有大規模的調動,反而會暴露出他們的價值。
相比之下,我們寧愿承擔風險。
職責所限,我不能講太多,只能說,有可能改變這一場戰爭局勢和走向的關鍵,現在就在您的手中,還請不吝援手。”
作為起碼少將起的艦隊指揮官,施萊登對槐詩一個臨時編制的上校姿態放得極低,而真正讓他安心的,是最后一句話。
“呂西安先生說,您是值得信任的人。”
施萊登說,“在這種狀況下,我們只能懇請您的援手。我保證,深空軍團一定會銘記您的情誼。”
得,真就是頂級工具人,誰用誰知道嗷!
怎么跟保潔阿姨一樣,還帶互相推薦?
沉默里,槐詩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還是老隊長夠意思,隨時隨地不忘記提攜自己,只是,這安利的力度是不是大過頭了?甚至能讓一個深空軍團的艦隊指揮官把自己的名字記在號碼本上……
這種狀況下,能報出呂西安的名字,就是自己人了,槐詩自然不至于袖手旁觀。
他不再猶豫,直截了當的問道:
“求援隊伍狀況呢?”
“不清楚。”施萊登明顯松了口氣,“只知道很糟糕,傷亡慘重。”
“敵人數量呢?”槐詩問。
“不清楚。”施萊登的語氣越發的心虛:“根據上一次的聯絡,可能超過兩支軍團和十個大群,除了大量冠戴者之外,有可能還存在著統治者的干涉……”
實話說,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要求過于離譜。
在敵人的大本營里穿過三層響應救援,還有可能和統治者為敵……這明顯就是高危級送死任務了。
更況且,他這里的隊伍狀況中,已經顯示出了槐詩的虛弱狀態。
讓一個虛弱的四階帶隊去突破重重阻礙進行救援……施萊登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可除了他之外,施萊登已經別無選擇。
其他所有登陸的五階都直屬與決策室,有自己的任務。而各大譜系的主要隊伍距離遠的足夠讓人絕望。
可令他越發愧疚的,是槐詩聽完之后的平靜話語:“還有其他我需要注意的么?”
“嗯?”施萊登愕然。
“我是說,其他任務要求?”槐詩微微皺眉,感覺對面的指揮官好像不太專業:“時間緊急,施萊登將軍,您只要求求援隊伍的安全么?”
“啊?哦哦,有可能的話,請盡量保全成員,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
施萊登猶豫了一下,咬牙:“只要將情報帶回來就行,剩下的,都交給你了,槐詩先生。”
“好的,收到,晶格小隊承接此次救援任務,稍后請將求援隊伍的驗證碼和通訊頻道發給我,哦,對了,還有……”
槐詩停頓了一下,說道:“其他的救援可以暫停了,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但除此之外,希望不要有更多的犧牲。”
就在兩人說話時,已經有新一輪的登陸艙灑下來了。
冒著重大的犧牲。
越來越多的隊伍在列表里變成猩紅或者是殘缺狀態的黃色。
很明顯,深空軍團這一次是急紅了眼了,完全不惜一切代價。
但不是槐詩看不起人,倘若自己這個超規格云中君也失敗的話,恐怕其他救援隊伍也不會有用。
“我們有自己的職責,槐詩先生。”
施萊登苦澀一嘆,最后催促:“請問您什么時候開始行動?”
“救援行動?”
槐詩微微愕然,斜眼,看向了禮贊所之外的歸墟之門,通向黑暗的大門緩緩合攏,消散無形。
“已經開始了。”
他說,“就在我詢問狀況的時候——”
此刻,天穹之中,鋼鐵的戰艦奏響鯨歌。
如是,駕馭著無窮的陰云和雷霆,突破圣光的束縛。
轟然而去。
瞬間,逆著無數墜落的流火,撞碎界域之間的大柱和屏障,消失在裂口之后。
“媽的,死定了!這一次死定了!”
智識天之上,緊靠著升變天的犧牲天南方,詭異漆黑的山巒中,一架冒著火花和濃煙的巨大四足自走機械在巖石的夾縫和山巒的陰影之中狂奔。
鋼鐵摩擦的聲音不絕于耳。
就在狂奔的機械之上,狹窄的露天艙室里,魯格劇烈的嗆咳著,嘔出破碎的內臟和鮮血,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和左臂了。
痛苦不斷襲來,讓人想要立刻昏死過去,可在興奮劑的支撐之下,卻只能咬牙苦熬,罵了一句臟話。
“干,早知道去年就不訂婚了……”
在旁邊,客串戰地醫生的偵察兵陶銘煩躁的扯緊了繃帶,打結:“你可他娘的消停點吧,留著一條命回去,起碼還有義肢……是誰之前不信邪每天拿著照片給老子發狗糧的?
還有之前的老四,成天跟艦隊的妹子沒來眼去,昨天還惦記著送戒指,今天就遭了——你們真的各個是人才。”
魯格痛的倒吸了一口冷氣,看了一眼陶銘手里的針頭,沒敢罵人,視線看向前面:“埃隆不是也說,小孩兒快出生了嗎。”
“怪我咯?”
駕馭著四足機械的學者一口氣沒喘上來,惱怒:“陶銘你前兩天喊打完退伍不也挺猖狂的么?”
“行了,都閉嘴——安靜點!”
就在最前面,隊長伊克斯回頭瞪了一眼這幾個不著調的家伙:“聲音再大點,直接送貨上門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