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消散的暴雨之后,漫天的鐵光如星辰一樣高懸于天穹之上。
感到窒息的不止是下方的納吉爾法。
探鏡之后,每一只瞳孔都在這匪夷所思的規模之前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而當觀測程序將計算結果擺在每一張面孔之前的時候,所有人就再也忍不住狂吸冷氣的沖動。
甚至還有點缺氧……
總計六萬四千六百六十四柄!
甚至,還在不斷的增多,增多,再增多!
一個超大型煉金工房,一個大宗師,上百名煉金術師再加上上千名學徒,耗費一整年的時間可能都難以完成的數量……此刻,凌駕于天空之中。
在探鏡的苛刻放大之下,展露出毫無瑕疵的輪廓。
每一柄,都滿盈著純粹的殺意。
完美無瑕!
這他媽的是什么大型煉金工坊的宣傳嗎?
哪怕是就連葉戈爾,一時間都忘記了自己的心絞痛,趴在屏幕面前,瞪大眼睛,忍不住握緊拳頭,想要罵人。
他娘的,石釜學會究竟花了多少錢,我統轄局出雙……等等,為什么是我們在出錢?!
絞痛的感覺再一次從胸臆之中浮現。
超級加倍!
血壓,我的血壓……
現在,伴隨著這世上最痛苦的血壓升起,那看不見盡頭和規模極限的鐵之暴雨,降下了凡塵。
所傾聽到的乃是鐵雨破空的凄嘯。
所能看到的便只有無數水銀一般的閃光在墜落時所形成的雨幕,如此的厚重,又是如此的鋒銳,就像是將整個世界都塞進了碎紙機一樣,隨著軸承的旋轉和刀片的蹂躪,萬物都被切成了極細的長條。
從裂隙中所流出的,便只有猩紅的血。
毀滅好像變得如此的廉價,如暴雨一樣開倉大放送,買一贈十的離奇饋贈降臨在黑潮之上,將一切吞沒。
慘叫的呼喊和咆哮聲都被那鋼鐵的鳴叫所撕裂了,難以聽清。
此刻,在陰郁的天海之間,只有鮮血像是產能過剩又不愿意白白饋贈一樣,被吝嗇的怪物們源源不斷的撒入海中,暈染開一團團令人作嘔的暗紅。
沉悶的骨骼摩擦聲,從深海之中。
重創的納吉爾法在劇烈的顫抖著,船身之上,遍布著穿刺的鋼鐵,那些從天而降的斧刃、長劍乃至鐵錘和槍鋒,數不盡的毀滅方式,已經將整個龍骨與甲板都徹底撕碎、掀翻。
從正中掃成了兩段。
可現在,在納吉爾法凄厲的咆哮聲里,白骨戰船從深海中升起,然后,顫抖著,再度墜落……自鐵雨的轟擊之下。
巨響接連不斷的爆發。
好像永無窮盡。
自云中君的揮灑之下,鐵的鋒銳和質量源源不斷的轉化為了恐怖的殺傷,就算是戰爭堡壘,在這天基武器一般的恐怖打擊之下,也將徹底的化為粉碎!
好像把水果丟進果汁機里一樣,在槳葉一般的瘋狂劈斬之下,從頭到尾遍布著重重疊疊的裂痕,已經完全數之不盡。
到最后,竟然讓人開始懷疑……它是如何在這恐怖規模的打擊之下還殘存著輪廓的?
在見證了如此頑強的抗爭之后,所有觀看者們,竟然都不由自主的對這一份骨氣產生了某種微妙的認同。
加油啊,開黑船的大哥哥!
站起來!
就仿佛傾聽到了無數加油和喝彩一般。
死亡的戰艦自骸骨之中再度重聚,從數之不盡的血水和殘骸之中爬起,哪怕是已經小了一整圈。
可緊接著,骨甲在鐵雨的穿刺和打擊之下不斷的崩潰,猩紅的眼瞳紛紛爆裂成漿……
“瞧瞧那副凄慘的模樣啊,各位。”
亡國之中,枯萎之王嗤笑:“這就是我們亡國拿出來的先鋒軍?被寄予厚望的納吉爾法,現在卻被一艘沉沒了七十年的破船蹂躪的像是個只會慘叫的鼠人一樣……
你們所獻上的東西,被我期待了這么久的開幕式,難道就是這么滑稽的東西么?”
死寂里,只有跪地的聲音不絕于耳,所有殿堂之中的冠戴者們都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就連兩旁列作的統治者們神情都陰沉起來,不發一語的垂下眼眸。
而這一份來自至上者的失望,毫無疑問,傳遞到了納吉爾法的所在。
令這一件剛剛才完成重生的威權遺物發出憤怒的嘶鳴。
自破開的層層海水之中,黑紫色的炎流驟然擴散,漫卷。
驟然之間,畸形的船身,蠕動如怪物一般的軀殼,乃至裝甲之中無數牙齒、指甲和畸形器官所形成的‘內臟’都迅速的從正中開裂。
像洋蔥一般層層剝離,露出了船身的最核心里,龍骨之下的陰影。
那一座被浸泡在濃郁血漿中的雕像。
腐爛的木頭雕琢出一個佝僂蜷縮的身影,丑陋的身體遍布著疤痕和肉瘤一般的木櫛,數之不盡的裂痕籠罩。
而四只枯瘦的手臂捂著臉,悲鳴一樣,自惡臭之中蠕動著。
緊接著,那一張隱藏在四手籠罩之下的面孔驟然抬起,向著漫天墜落的星辰,而隱藏在手掌覆蓋之下的丑陋面孔和那積蓄了無數時光的惡意便就此噴薄而出。
慘叫一般的尖銳聲音將一切其他的響動盡數覆蓋。
盡情的,宣泄著這一份惡毒與仇恨。
宛如泣血的獨眸抬起時候,此刻它所遭受的所有痛楚和苦難,就化為了實質,鎖定了天闕的位置!
漫天鐵雨中,驟然有極細的一線凄白升起,逆著鐵光,升上天空!
瞬間,沒入天闕。
緊接著,坍塌的轟鳴響徹天穹。
自那一線目光貫穿之下,天闕劇震,崩裂的聲音不斷的迸發,數之不盡的裂隙和傷口憑空出現在了才剛剛鑄就的天闕之上!
那是……原本存留在納吉爾法身上的創傷!
一切納吉爾法所遭受的的損害,都被寄托在這一縷怨毒之光上。
屈辱、痛苦、創傷,乃至死亡,槐詩所施加的一切,此刻都被盡數返還!
槐詩的身上驟然浮現出數十道裂痕,血色滲出,深可見骨。
雷霆和陰云迅速消散,龐大的天闕在迅速的坍塌,崩潰……可與之相對的,是血河之中瞬間恢復了完整的白骨之船。
此刻,血潮漫卷,納吉爾法悍然撞碎了殘破的天闕,數之不盡的鋼鐵殘片從空中落下,墜入海里,迅速的溶解成虛無的陰影……
血色,已經將天闕覆蓋。
層層防御碎裂坍塌,高墻之后,納吉爾法勢如破竹的挺進,兇戾的破壞著沿途的一切。
撕裂最后的防御!
無數猩紅的眼瞳從船身之上睜開,怨毒的凝視著槐詩。
近在咫尺!
展開的船殼之后,黑暗的最深處,佝僂畸形的木雕獰笑著,向著槐詩伸出手,迫不及待的想要讓他成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而破碎的御座之上,槐詩也在看著他。
“你好啊。”
云中君平靜的抬起眼睛,告訴他:“我有位朋友,想要介紹你……認識一下。”
染血的手指再度抬起,向著近在咫尺的敵人。
清脆的響指聲被那來自天闕最深處的巨響所覆蓋。
龜裂的天闕之下,有龐大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影迅速升起。
遍布裂隙的鋼鐵戰船自鐵光和暗影之中躍出,寸寸重鑄。
驟然之間,在槐詩的身后,天國戰艦的幻影憑空浮現,悍然撞在了納吉爾法的船身之上,裂開的船身如同遍布利齒的大口,合攏。緊接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伴隨著雕像的慘叫再度迸發。
血色如洪流,從天闕的裂隙中噴薄而出!
在天空中、在狂風里,在深海之下和在骸骨中……那些被當做一次性彈藥灑出的邊境遺物在迅速的消散,化為虛無,一道道陰影憑空飛起,流入歸墟,緊接著,歸還天闕,重鑄一切裂隙。
而在鑄造之術的催化里,活化的天闕就像是怪物那樣,開始向著內側收縮。數之不盡的利齒咬合,撕裂了尸骨,饑渴的吞咽著血色,貪婪的啃食著敵人的身體。
漸漸的,恢復本來的面目……
最終,充斥了整個天穹的猩紅里,在流淌的源質之間,鋼鐵怪物噴涌著苦痛和憤怒所引燃的火光,再度凌駕于狂風和高度之上。
曾經無數憎恨所鑄就的怪物,于此重生!
——天國戰艦·鸚鵡螺號!
當那一份化為漆黑火焰的憎恨重新燃起的時,整個世界就被刺骨的惡寒所吞沒,血河在怪物的蹂躪之下崩潰,而掙扎著墜落的納吉爾法卻再一次被從天而降的黑影所吞沒。
尼莫引擎超限運轉,無止境的催發著這一份奇跡。
雷霆、霜風和暴雨纏繞在鸚鵡螺的軀殼之上,同它一起,向著敵人發起了慘不忍睹的蹂躪和折磨。
沖撞,擊垮,撕裂和吞吃!
沒有主炮,那就吐出無窮的鐵光,沒有導彈,那就降下毀滅的雷霆。駕馭著狂風和暴雨,它馳騁在天穹之上,再現曾經的兇姿!
當那一份沉寂的兇意再度復蘇時,沒有足夠的血食和死亡去饗食的話,便絕不會停止!
現在,殲滅地獄的力量出現在了地獄的前方!
就在戰神之劍和腐爛之龍的陰影之下,頭頂之上,斗爭的邊緣乃至核心之中,發狂的怪物毫不顧忌的追逐著自己的獵物。
哪怕是天敵和統治者之間的搏殺也無法將他們分開。
巨大的骨質碎片和血水如暴雨一般從空中不斷的墜落,納吉爾法奮力的掙扎,龐大的船身驟然坍塌,數之不盡的骸骨散落,飛在空中,潛入血河,從另一頭重組。
可這一次,當千瘡百孔的戰船再度浮現時,便已經沒有了曾經的猙獰和狂暴。
反而如同顫抖一般。
黑帆驚恐的鼓起,不斷的汲取著血水,而龐大的船頭,卻終于調轉……
向著自己來時的方向!
此刻,亡國的大殿里,一片死寂中,所有人的面色驟變。
因為枯萎之王嘴角那一絲戲謔的笑容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失望和鄙夷。
面對著如此的戰爭和強敵,如此的逆境和反擊時刻……
它竟然,想要逃跑?
何其可恥!
“敲響毀滅之鐘,喚醒悼亡者,將受創之獸和尸蝶送上去,處決掉那個丟人的東西之后,便發起進攻吧。”
枯萎之王面無表情的揮手,下達了最后的指令,隨后起身,再也不看眼前的投影,只是漠然的警告:
“爾等,好自為之。”
一時間,大殿內,所有人都恭敬虔誠的低下了頭,齊聲回應。
王國的大門再度開啟,就在這深度之間的血河里,龐大的暗影迅速的向著現境游曳而去。
在它的身邊,無數血水所匯聚成的巨蝶轉開雙翼,不斷的播撒下了湮滅的鱗粉。
而在兩位統治者身后,便是數之不盡的地獄軍團。
在亡國的怒火之下,沖向了現境!
而就是在那一瞬間,枯萎之王離去的腳步聲驟然一頓,在投影中,迸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轟鳴。
并不僅僅是來自于現境。
無數邊境,乃至所有的深度之間,都傳來了仿佛崩潰一般的巨響。
不論是亡國的血河脈絡,乃至黃金黎明那遍布無數深度的地獄之梯,此刻都開始了劇烈的震顫,浮現出無數的裂隙。
深度潮汐戛然而止!
因為,邊境……在膨脹!
“那是什么?”
白蛇愕然抬頭。
伴隨著三大封鎖的運轉,現境最深處,神髓、變化、源質,三道支柱在迅速的移動著,撐開了全新的領域。
向外!
緊接著,無數深度之間,便有數之不盡的星光,冉冉升起!
冰封之橋、葬骨地、白雪原、晦暗城、銹墟……在整個深度區,無窮的火光被點亮了。
伴隨著一把把鑰匙的插下,擰轉,曾經被埋葬地獄中的哨站自漫長時光的沉寂之后,再度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向著現境,向著地獄,向著彼此……
就在邊境防御陣線之上,深邃的陰云驟然崩裂出了一道縫隙,緊接著是第二道。無數地獄所形成的封鎖,在迅速的崩潰!
因為現境的力量,在擴張!
在逝去靈魂的歡歌和吶喊之中,那些沉寂的哨所再度激活了彼此之間的回路和連接,引領著這一份久違的力量在地獄之間奔流著,再度,將它們籠罩在懷抱之中。
回歸源泉。
此時此刻,決策室里,一直都在可克制著心緒的葉戈爾終于也忍不住握緊了拳頭,狂熱的吶喊,紊亂的白發從額頭上垂落。
在彩虹橋的推動之下,數之不盡的邊境在向外擴張,向著更深的深度,令三大封鎖的領域向著地獄延伸。
那足以抗衡深度潮汐的波瀾擴散,便輕而易舉的將血河撕裂,天梯擊潰,將沿途的一切龐然大物結束推開。
無盡之海上震怒的腐爛之龍驟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量擠壓著,變成了一團肉醬,徹底飛出了防御陣線之外!
就算是亡國這樣的龐然大物,在這突如其來的浪潮中也不由自主的向后飛出,地獄的外殼之上,崩裂出了一道道傷痕。
在那光芒所過之處,大半個深度區,三十個深度之內,一切的地獄都被盡數囊括在了邊境防御陣線的范圍之內。
現境的疆域,在這一刻,籠罩在了深淵之中,覆蓋了戰場,將一切敵人的通路盡數撕裂!
在漫長又漫長的忍耐之后,來自現境的反抗,終于開始!
當那一片無盡之海上,來自彼方的血色褪盡之后,納吉爾法的龐大船身被再度拋出,砸在了黑潮之上。
自鸚鵡螺的俯瞰之下,掀起了一片驚恐的漣漪。
此刻,肅冷的鐵光自天穹之上再度擴散,自鑄造熔爐的轉化之下,數之不盡的尸骸在陰云中迅速的化為利刃,對準了下方的敵人們。
暴雨,再度灑落!
不留下任何的空隙,不留下一片死角,云中君的怒火和鸚鵡螺的憎恨自天穹之上迸射而出,再度將一切推向滅亡!
鐵雨之下,納吉爾法嘶鳴著,奮力的吞吃著自己身旁的大群,艱難的,再度恢復完整,想要回頭一絕死戰。
可當它再度升起的時候,天穹之上,已經再無任何的鐵雨的存在了。
海天之間,高懸的鸚鵡螺號之上,只有云中君漠然的俯瞰。
在他的頭頂,一片空空蕩蕩里,只有不祥的陰云不斷匯聚著,擴散。龐大的熔爐里涌動著火光和雷霆,漸漸鑄造出了令人驚悚的猙獰輪廓。
宛如天穹之冠。
“看到了嗎,如今斷絕汝等退路的,便是曾經理想國所劃下的邊界……”
槐詩眺望著無數哨站亮起的輝光,伸手,就像是握緊了無形的劍柄那樣,對準了下方的白骨之船、黑潮,乃至無盡的海洋。
最后,向著眼前的敵人宣告:
“——現在,也請你見證他們所留下的豐碑吧。”
那一刻,當無形的利刃斬落,天穹之上的陰云,便裂開了一道綿延數十里的裂口。數之不盡的雷霆和火焰從其中灑下,將灰暗的一切盡數照亮。
但此刻,已經沒有人在乎那些微不足道的火光與雷電了。
就在憑空迸發的風暴里,黑暗的裂口之中,有宛如山巒一般的劍鋒緩緩伸出,向著塵世,墜落!
難以想象,究竟需要多少的尸骨和死亡,才能轉化出如此規模的武器,又是需要多么恐怖的熔爐和火焰去淬煉,才能鑄造出如此莊嚴的鋒刃。
沒有劍柄,也沒有護手,颶風和火焰的籠罩之下,龐大如山的劍刃燒灼至赤紅,如同隕石,貫穿了天穹和海洋之劍的狹窄間隙,向著戰場刺下。
將一切都籠罩在了暗影之中。
就在宛如山巒的劍脊之上,在火焰和雷霆的焚燒中,卻不斷的有碎片剝落,一行又一行密集的刻痕迅速的浮現……
那是名字。
數之不盡的姓名!
曾經一切的犧牲者,所有為了阻止深度倒灌而犧牲的奮戰者,一切還存留在命運之書的記錄中的名字,他們奮戰的經歷,死亡的戰場,乃至最后的抉擇……都被記錄在這龐大的劍身之上!
他們的犧牲,他們的憎惡,他們的怒火,還有他們歸來的靈魂,都伴隨著這一劍,向著地獄,斬落!
萬鈞雷霆,無窮熔火,凍結霜風,涌動的海潮,乃至暴虐之雨……一切天象和災難在這魂鑄的一劍面前黯然失色。
此刻,海天之間,所有見證著的眼前,便只有這唯一的烈光!
凄厲的慘叫聲無人聽聞,納吉爾法的掙扎和逃竄無人關心,黑潮的痙攣和涌動也無人在意。
當理想國的豐碑從天而降的瞬間,一切便被盡數籠罩在那耀眼的光芒里。
再無路可逃!
萬丈海潮波瀾向著四方驚恐的退,但又迅速在恐怖的沖擊之下蒸發,連同瑟瑟發抖的黑潮和無窮軍團一起。
暴風吹卷,沖上天空,將一切陰霾和血色吹散,令天穹的裂縫之后,照下來自現境的一線光明。
撕裂了風暴和潮汐,穿透了深邃的海洋,那筆直的劍身一直向下延伸,直到深深的釘進了白城要塞根基中所延伸出的巖層之上!
而納吉爾法,早已經消失不見。
在劍刃的劈斬之下徹底崩潰。
只不過,這一次,它再沒有機會重生和再起了。
焚燒的劍刃已經將一切死亡都盡數吞沒。慘烈的嘶鳴聲烈焰里漸漸消散,龐大的白骨戰船已經被盡數熔煉在鋼鐵之中。
在劍身之上,還有殘缺的輪廓不斷的掙扎著,想要逃離,可到最后,只能徒勞的留下了一個模糊的輪廓,成為了劍身上無數劃痕中微不足道的妝點之一。
見證曾經的榮耀。
“現在,你有足夠的時間,慢慢去欣賞了。”槐詩輕聲道別,看向前方。
現在,當天穹之上,來自故鄉的光芒照落時,劍身之上,那些數之不盡的姓名便泛起了金色的輝光。
恰如真正的豐碑那樣!
寂靜,在漫長的寂靜里,亡國的殿堂里,沒有人敢說話。
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深深的低下了頭,盡量的隱藏著自己的存在,甚至不敢流下汗水,死死的屏住呼吸。
當至上者的怒火爆發時,哪怕僅僅只是呼吸,都是足以粉身碎骨的罪過!
可并沒有預料中的震怒猙獰,也沒有他們所為之惶恐的肅冷威嚴。
在這寂靜里,駐足在原地的枯萎之王靜靜的看著投影中傳來的景象,凝視著那一道仿佛通天徹地的豐碑。
許久,肩膀抖動了一下。
再抖動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仿佛一切失望和憤怒都一掃而空,枯萎和凋亡之君端詳著那樣的場景,便再忍不住大笑出聲!
如此愉快!
甚至,衷心的,為如此的結果獻上了自己的掌聲和贊美!
“陛下……陛下……為何發笑?”
在御座的重重臺階之下,有人鼓起勇氣,小心翼翼的抬頭,可是卻不敢窺探主宰的面孔。只能看到王座旁邊,那些枯萎之王的親軍和弄臣們,那些統治者們如出一轍的歡快模樣。
就仿佛亡國并沒有慘敗,反而大獲全勝。
甚至比那還更要欣喜。
更加的期待。
“看到了嗎?我之臣屬!”
枯萎之王大笑著,回頭問道:“如此短暫的離別之后,理想國那群礙事兒的家伙竟然還沒有死絕,現境還存留著那樣的對手……這難道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誠然如是!”
下屬們跪地,恭敬的回應,那呼喝聲匯聚如海潮,在龐大的亡國之中回蕩。
“很好,非常好!如此的對手,實在令人快慰!”
枯萎之王指著投影中,云中君的面孔,對著座下的獵犬命令:“好好看著他,伽拉,作為吾之忠犬,將那一副模樣,那一張面孔銘記在心——”
“——從此之后,那便是我的敵人了!”
同亡國的亢奮和戰意不同。
當決策室里的歡呼和喜悅終于迎來尾聲之后,所有人都看向葉戈爾蒼白的面孔,還有他手邊已經空空蕩蕩的藥瓶。
氣氛漸漸平靜。
“結束了?”心臟飽受折磨的秘書長輕聲問。
所有人沉默著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竟然也有些不確定:“大……概?”
或許?可能?誰又能料到接下來會有什么幺蛾子呢?
可不論怎么樣,這一場諸界之戰的序幕,已經正式結束了。
可當一切終于暫時告一段落,可以短暫的松口氣之后,葉戈爾的神情卻越發的茫然。
他端著眼前的平板,反復檢查著所有被槐詩拿走的修正值,反復的計算,反復的刷新。
但是不論怎么看,結果,就只有一個最簡單的數字。
沒了!
全他媽的沒了!
百分之十七的修正值——這幾個月以來,全世界所有氣象調配所產生的成果再加上來自統轄局的庫存,足夠讓整個世界為之動蕩的力量,沒了!
就算是全部都在進階的時候燒掉,也不能夠吧!
況且他看的清清楚楚,槐詩根本就沒有用那么多,在這么大一筆修正值里,他進階和戰斗時揮霍的,甚至不到百分之五!
可剩下的呢!
只是想到里面如此龐大的缺口,就令葉戈爾的腦血管在崩潰的邊緣反復橫跳。
“那么多修正值呢?”
秘書長敲著桌子,憤怒的質問:“給我查!那么多修正值去哪兒了!讓天國譜系那幫王八蛋給我適可而止!白薅了統轄局的修正值就算了,總不能用不完還打包帶走吧!”
“咳咳,那個啥,或許,不用查了。”
在指揮中心的角落里,從頭到尾都在淡定喝茶的創造主沙赫終于放下了茶杯,在咳嗽了兩聲之后,指了指屏幕。
他說,“應該,都在那里了。”
葉戈爾猛然回頭。
愣在原地。
只是下意識的站直了身體,屏住呼吸。
此刻,統轄局的探鏡俯瞰之下,就在無盡之海上,點點如夢似幻的光芒緩緩升起。
自槐詩的身旁,那貫穿海天的豐碑之前。
歸來的靈魂們從鸚鵡螺號中升起。
當耗盡了這一份得之不易的奇跡和力量之后,洗去了深入靈魂的歪曲,擺脫了纏繞在意志之上的凝固,那些逝去的靈魂們沐浴著來自現境的輝光,緩緩升起。
經歷了七十年的煎熬和戰斗,漫長又漫長的等待和犧牲之后,他們終于訣別了地獄,站在家門前面,回過頭,最后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世界,還有曾經所摯愛的一切。
無聲道別。
就這樣,在所有人的目送之中,那些往昔的英雄們順應著白銀之海的呼喚,踏上了最后的歸路。
再不回頭。
他們,回家了。
遠去的潮聲中,槐詩昂首,見證著他們遠去的光芒。
直到最后的一絲微光消失不見。
微笑著,輕聲道別:
“大家,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