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赤紅色的燃燒星辰從出現到降臨不過是短短的彈指一瞬。
在這短暫的瞬間之中,實在是有太多令人震驚和呆滯的變化。可不等所有人反應過來,炸裂的日輪便掀起了滾滾的波瀾和光焰,暴虐的擴散,向著四面八方。
龐大的無盡之海也在這恐怖的沖擊之中動蕩。
浪潮肆虐,海量的蒸汽騰空而起,便形成了濃厚到令人窒息的大霧和灰黑色的云,在云層之中,一個焚燒的猙獰輪廓煥發出了熾熱的光芒。
將一切照亮。
擴散的颶風向著四方吹卷,恐怖的震蕩令白城要塞的墻壁也浮現出了無數裂隙,更不用提那擴散的血河,乃至無窮盡的黑潮。
一切都在那天穹坍塌一般的恐怖波瀾里被粗暴的吹起,撕碎,焚燒成灰塵和塵埃,再融入從天而降的血色雨水之中。
“那是什么?”
東夏、美洲、俄聯、羅馬,乃至無數獨立的邊境以及所有譜系的探鏡之后,所有人的面孔倒映著屏幕上煥發的耀眼光芒,宛如蒼白的幕布,一片茫然。
就算是再如何緩慢的倒放,也只能看到那個在日冕籠罩之下的龐大黑影。
“月面軍團的重質量炮?”
“哪個邊境沒通過統轄局批準,動用了威權遺物么?”
“羅馬的圣山計劃?”
“還是說,亡國啟動了滅亡之索,將一整個地獄投向了現境?”
“總不能是玄鳥不顧禁令,強行‘升商而降’了吧?”
當無數思緒雜亂的在旁觀者腦中此起彼伏的時候,毀滅要素的預警在系統中被新的情報迅速更替,而這一份時隔七十年的問候,終于傳達到了每一個人的面前。
“鸚鵡螺號?”
“理想國……”
“竟然還存留著這樣的武器么?”
“那是……戰艦?”
低沉的喧囂擴散在決策室里,每一張面孔上都寫滿了疑惑和茫然,不知究竟應該作何表情。
舊時代余輝未曾湮滅在黑暗里,在穿過了漫長的時光之后,它們黑暗的地獄,如此突兀的從天而降!
便迸發出驚天動地的波瀾!
僅僅是憑借自身的質量沖擊,便將毀滅的火和光,均等的擴散在了這陰暗的戰場之上,波瀾所過之處,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的剝落,分崩離析。
就像是海潮之下的沙堡一樣。
在這恐怖的動蕩之中,很快,便有高亢的怒吼迸發。
就在墜落的最中心。
就在鸚鵡螺的正下方,滾滾海潮驚恐的波蕩著,破裂的雙翼再度抬起,骨骼之上,腐爛的血肉在迅速的重生。
腐爛之龍抬起殘缺的頭顱,癲狂咆哮。
破碎的面孔之上,殘存的獨眸里滿盈血光。
當那龐大如山巒的軀體再度掙扎著爬起時,寬闊如平原的背脊上,就已經出現了一道瞠目結舌的裂隙。
就仿佛是一道割裂的峽谷,有粘稠的畸變膿血化為瀑布,不斷噴出。
統治者,痛苦嘶鳴!
而白城要塞的的城墻外面,天敵·提爾疑惑的看著那位自己預定的對手,又看了看手里燃燒的巨劍,還沒回過神兒來……
茫然。
我還沒出力,你怎么就倒下了?
假摔也不帶這樣的吧?
很快,一個荒謬的猜想從他的心頭浮現——難道……它在訛我?!
不會吧,好歹是統治者,不要面子的嘛!
況且就算訛了自己,自己也絕對不會賠錢的啊!
在現境,在邊境,在地獄……提爾一輩子干了無數的架,可愣是沒遇到過這么詭屌的狀況。
為啥大家還沒打,就忽然有個東西砸下來,把對面砸趴下了?
運氣好?
別開玩笑了,自己又不是傳說中東夏千年之前的那位天命龍君……
在成為天敵之后,提爾還是第一次產生了如此豐富的心理活動。
啥玩意兒?咋回事兒啊?究竟咋整啊?!
可很快,他就看到了,在腐爛巨龍的背脊之上,那宛如峽谷一般龐大的裂隙最深處,蒼白的骨骼之上……
就像是釘子一樣,楔入統治者骨骼中的東西。
那一艘幾乎已經千瘡百孔的戰船……
在經歷了如此恐怖的沖擊之后,竟然還沒有摔的粉身碎骨。
除了本身質量好到離譜、那早已經碎裂的日冕和一次性的登神秘儀代替船身承受了絕大部分傷害之外,最為功不可沒的,便是腐爛之龍的存在。
簡直是他們的大救星!
而現在,彎曲的艙門被從里面一腳踹開。
濃煙滾滾從其中竄出。
“咳咳,剎車踩的不及時,差點還以為要玩脫了,幸好還有個墊子……”
在神跡消散的光芒中,槐詩扶著門框,狼狽的從下面爬了上來,抬頭仰望,便看到了腐爛之龍震怒的眼瞳。
近在咫尺!
“嗯?這位長得很丑的先生,是你救了我們嗎?”
他好奇的眨巴了一下眼睛,在所有探鏡的俯瞰之下,露出標準到足夠記載進教科書里的道歉用笑容:“你的臉色看上去好難看啊,應該……還好吧?”
答案是,一點他媽的都不好!
膿血和腐肉如同淤泥,從那一張扭曲破碎的面孔之上緩緩流下。猩紅的眼瞳里,早已經充滿了將眼前的塵埃粉碎十萬次的震怒,殺意猙獰!
巨龍咆哮。
聲如巨浪,恐怖的狂嘯之中,在那一張漆黑的大嘴中,衰變吐息的詭異光芒在迅速的醞釀。
足以將一整個城市都徹底腐化畸變的污染匯聚在那噴吐之中,沖著后背之上那從天而降的鬼東西,席卷而至!
而在那之前,狂風中,槐詩無奈的捋了一把亂飛的頭發。
“嗯,看上去似乎不是很好的樣子啊。”
他輕嘆著,無奈聳肩:“不過,不管你好不好,我都有一些個老朋友,想要介紹你認識一下——”
那一瞬間,伴隨著他的話語,在他身后破碎的門扉之中,有浩蕩的輝光冉冉升起!
宛如數之不盡的星辰匯聚成河。
回歸天穹之上。
那些莊嚴的靈魂運行在這動蕩的淵面之中,歡笑,呼喝,吶喊,悲哭,擁抱這近在咫尺的故鄉。
于是,便有了光。
將這被陰暗籠罩的世界,再度照亮!
撲面而來的衰亡洪流的正前方,槐詩微笑著,倒持阿房,向著下方的船身頓落。
就像是敲下了第一道鐘響。
高亢的鳴叫聲自鸚鵡螺的軀殼之中奮發,自槐詩的軀殼之中回蕩,靈魂接續,圣痕擴展——共鳴,再一次開始了。
呼應著眼前的世界!
緊接著,一切便被充滿詛咒的畸變吐息所吞沒。但是,在那一道無數災厄和凝固所匯聚而成的源質洪流中,卻有狂怒的癲狂撕裂了黑暗,向著天空飛出!
無窮盡的電光化作巨柱,自腐爛之龍的軀殼中升起,貫穿了天穹和海洋,灑下了暴虐而輝光的光芒!
就在阿房和鸚鵡螺自奇跡的共鳴中結合為一的瞬間,在腐爛之龍的背脊之上,那殘破的戰船便迎來了最徹底的源質化——從物質的拘束之中解離潰散,被運行于此的力量轉化為了足以撕裂一切的雷霆。
此刻,那耀眼的雷光撕裂了畸變的吐息,跨越了地海之間微不足道的距離,將最后的陰云吹散,就像是看不見盡頭的怒龍一樣,在群星的簇擁之下,回蕩在天穹之上。
而就在那從防線正上方馳騁而過的雷霆里,驟然有一道龐然大物從其中分離而出,掠過了白城的墻壁,砸在了廣場上。
太陽船的殘骸在刺耳的警報中狼狽翻滾,狼狽的砸在城墻的另一頭,過載的儀器里升起滾滾濃煙。
“別開槍!自己人!自己人!”
無數長槍短炮的瞄準之下,雷蒙德驚慌失措的從艙門里爬出來,高舉雙手。
前卡車司機悲憤的咆哮:“王八蛋槐詩跑路了,留下三點五……咳咳,留下我們這幫老弱病殘在這里!
善待友軍,你們可得善待友軍啊!”
可那驚慌失措的辯解,很快就被來自天穹之上的滾滾雷鳴給徹底覆蓋。雷光如龍,馳騁在天穹之上,掀起了嶄新的颶風,攪動海量水汽。
數之不盡的雷霆巨響不斷的灑落,那震耳欲聾的高亢雷鳴重疊在一處,就化為了宛如海天鳴動一般的莊嚴之聲。
“以此之愿,再度上達天聽!”
無數電光之中,源質化的槐詩展開雙臂,向著眼前的一切宣告:“我將于此,斷絕四時之禍,奠定天闕之礎!
以我之犧牲,鑄就萬世不易之根基,以我之軀殼,再起風雨雷霆之聚所——”
于是,自雷鳴里,再度掀起七海之潮聲。
鸚鵡螺的幻影自天穹之上再現,宛如鋼鐵巨鯨一樣,駕馭著無窮盡的雷光,縱聲嘶鳴!
“哎呀?玩的這么大嗎!”
在石髓館的沙發上,懷抱著雞腿和快樂水正打算翹腳看熱鬧的彤姬瞪大了眼睛,嘖嘖贊嘆:“不愧是你啊,傻仔!”
“他、他要干什么?”
白城的要塞之后,福斯特呆滯張口,嘴角的煙卷掉在地上。
“進階……”
格里高利的眼角瘋狂的抽搐著,一時間不知道竟然應該敬佩這一份夸張的膽識勇氣,還是應該佩服他作死的能耐。
直接當著統治者·腐爛之龍和亡國大軍的面,啟動了自己的進階秘儀,化身為雷霆,重歸天穹之上!
他要進階了!
此刻,腐龍怒吼,雙翼展開,升上云層之中,狂怒的揮灑著吐息,巨大的身體將雷云徹底攪碎,在背脊裂口的膿血中,數之不盡的畸變怪物張開翅膀,升起,不斷的攪亂著空中的秘儀,要將那一道游走的雷霆重新打回原形,將那個該死的蟲子連帶著它的靈魂一起,徹底的碾成粉碎!
可沒等它如愿以償,便有銀色的流星拔地而起,再度砸在他的背脊之上,萬鈞之重強行將統治者的高度壓低。
緊接著,天敵奮起了手中燃燒的大劍,捅進了它的脖子里。
“我特么算是看明白了!”
提爾瞪大眼睛,怒斥:“你這家伙,怎么就見不得別人好呢!”
天敵和龍的廝殺再起。
而黑潮之中,有無數陰暗的流光不斷的升上天穹,來自地獄大群的飽和時打擊幾乎在瞬間便將無窮的雷光吞沒。
可雷光卻越發的放肆和暴虐,再度重生,暴漲,無止境的延伸,馳騁與雷云和穹空之上!
就仿佛有無窮盡的力量憑空從體內涌現。
槐詩感覺自己的靈魂在電光之中不斷的分裂,遍布了整個天穹,籠罩了腳下的一切海洋,將萬物都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雖然不知道哪兒來那么多修正值,但既然都給了,難道自己還能不用么!
在舞動的電光之中,有仿佛有萬丈鋼鐵宮闕的虛影從天穹之上漸漸浮現。
那是天闕自虛無中具現。
一切變化,自此而生!
就像是要再造整個地獄一樣,數之不盡的機械和鋼鐵從雷霆中浮現,無窮的繁復結構匯聚在一處,便升起了萬丈高塔。
呼嘯的潮聲之中,尼莫引擎緩緩自虛空之中凝結,落入了高塔中鑄造熔爐的位置中,再然后,威嚴的王座自雷霆之中浮現……
——黃昏之鄉!
那宏偉壯觀的奇跡之影撼動了每一個觀看的靈魂,令一切注視者都為之驚嘆。哪怕是在決策室的指揮中心里,所有人也都忍不住鼓起掌來。
獻上贊美!
唯有葉戈爾一個人靜靜的站在最后,在心臟傳來的絞痛中,默默無言的捂著胸口,眼淚都快要流下來。
修正值,老子的修正值……
王八蛋羅素你不是人,你真他媽的不是人!你一點良心都沒有嗎!不,那種東西你但凡有一點,都不至于給他媽的兄弟單位挖這么大的坑啊!
短短的一瞬間,已經燒掉足夠十個三階升華者進階的修正值了,甚至還沒夠,還在繼續燒!
燒的葉戈爾幾乎要哭出聲來了。
夠了,夠了,差不多夠了……別再燒了,媽的,怎么還在燒!
都已經快百分之四了!
百分之四啊大哥!
這他媽正在蛻變的是一個統治者么!
當白銀之海的緘默者回頭,看到葉戈爾抽搐的面孔時,也不由得露出同情的目光,低聲問:“要不咱……停了?”
“停什么停!”
葉戈爾咬牙,從牙縫里擠出聲音:“讓他繼續燒!我就不信了,他還能再燒我百分之四么!”
“還有,不能讓他光白燒了……他不是要進階云中君么?要下雨是吧,那就把雨全都給他!”
“全部?”操作員呆滯。
“全部!”
葉戈爾斷然的命令,眼珠子都被修正值燒的通紅。
被白嫖是絕對不能被白嫖的,當務之急是減少損失,盡量彌補一下虧空。
要不然這么燒下去,等槐詩進階完了,那全現境所有調配氣候的升華者、學者和煉金術師最近就全都白干了。
合著大家忙里忙外一整年,全都你們天國譜系打工了?
那不行!
今天你們天國譜系生產隊的驢,吃了我們統轄局的棒子面兒,那也得來拉一拉統轄局的大磨盤!
吃多少,就給我拉多少!
隨著葉戈爾的命令,來自彩虹橋的鏈路啟動,現境的門扉敞開,令云中君的天命隨著彩虹橋的運轉,籠罩在了現境的每一個地方。
亞洲、美洲、澳洲……平原、山谷、丘陵……每一個地方,每一寸土地之上,那些漆黑的雨云在迅速的消散。
浩蕩長河之中,大蛇的虛影發出了憤怒的嘶鳴,可自始至終,都無法脫離龍門的鉗制。
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漸漸的流逝……
無窮盡的暴雨,無窮盡的災厄,一切雨水都在彩虹橋的搬運之下,向著云中君的所在匯聚。
就像是高壓的容器之中,忽然有一個泄壓閥被打開了,所有左沖右突無法釋放的壓力便井噴而出!
工具人槐詩,便是那個閥門本身!
在雷光聚攏之下,無窮的黑云再度覆蓋在無盡之海的天穹之上,將整個世界都籠罩在天闕的陰影之中。
頃刻間,暴雨傾盆。
洪流如注,如瀑,如七海決堤……
短短的彈指間,那厚重的雨幕里就再也看不到任何的間隙,無窮盡的雨水在彩虹橋的推動之下形成了恐怖的高壓。
海水、淡水、鹽堿水、酸水、王水、弱水、毒水、深淵甜水、冥河之水……現在,整個現境,每一個地方都將那些降臨的災厄之雨盡數推向了此處。
然后,在那陰云中,化為了天瀑!
此刻,當巨柱一般的洪流從云端斬落時候,無窮盡的黑潮里,便泛起了驚恐的擾動,滔天的海浪自四面洶涌而來。
在萬丈狂潮的合圍之下,一切渺小之物都在那一雙雙手掌的蹂躪之下化為了齏粉。
一切膽敢向著白城靠攏的黑潮大軍,都在洶涌的波濤之間粉碎,可在肆虐的波瀾里,卻有龐然大物在緩緩升起。
尸骨之艦·納吉爾法在饑渴的鳴叫!
如此,吞吃著無窮盡友軍的死亡,那詭異的怪物再毀滅之中迅速生長,龐大的黑帆上一只只眼睛睜開。
血河托舉著它,讓它馳騁在狂風之中,向著天穹飛去!
在無窮的血色之中,一艘又一艘的尸骨戰船憑空生長,浮現,演化出了看不到盡頭的毀滅艦隊……
自滅亡和血中,完全狀態的納吉爾法艦隊,終于誕生!
巧合一樣。
那一瞬間,就在天闕的御座之上,那個沉睡的年輕人抬起了眼瞳,俯瞰眼前的塵世。
微笑。
云中之君,自此而成!
“……唔,好像,有新的技能了?”
好像未曾察覺到在迅速接近的敵人一樣,槐詩的手指從扶手上微微抬起,自空氣中,按下虛無的琴鍵。
于是,便有震人心魄的音符自天闕之中迸發。
恰如命運敲響門扉……
天門洞開。
萬丈雷光,迸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