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后,柔和的燭光下,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氤氳在空中。
巨大的餐桌上,罕見的佳肴如流水一樣的呈上,消失在茲姆深不見底的大口之中,殘缺的骨頭和稀疏的油水被丟在桌子下面。
在格柵下面,那些豢養在黑暗里的猛獸們奮力廝殺起來,啃食著彼此的血肉和空中落下的油水,為用餐的主人獻上了提神的戲碼。
或者,引發了食欲之后,變成了下一道香氣撲鼻的大餐。
而就在這晚餐結束之后,茲姆享受著甜點和后宮的服侍,終于在百忙之中抽出了一點時間,看向宮殿臺階下侍立的牛頭武士。
“赫笛在干什么?”
“離群索居,除了每天慣例的巡視之外并沒有什么行動。”
牛頭武士回答:“但今天例外,他在市場的時候和一個外來的狗頭人交談了一會兒,但我們并沒有聽到他們說了什么。”
“把那個狗頭人抓起來問一問不就是咯。”
“在我準備去抓之前,狗頭人就被市場的人抓走了。”牛首武士回答。
“嗯,然后呢?”
茲姆等了半天沒有半天回音。
牛首武士用一種你還能不知道?的眼神看了他半天:“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那群家伙啊。”
茲姆一拍腦門,“最近也太不像話了,什么都吃,我神的教喻也是要精挑細選的,算了,下次再說一下他們吧。”
“那赫笛怎么辦?”
“哼,不省心的家伙。”茲姆冷哼一聲,“別放松警惕,再過兩天,找個借口,把他趕出去。”
同一時間,封閉的房間中,赫笛假意沒有察覺到隔墻而來的窺視,平靜的維護著自己的工具。
不過,算算時間,茲姆那頭豬也應該開始不耐煩了吧?
自己作為一個外人在雷鳴白原還是太過于顯眼了。
更何況,深淵弄臣的身份也足夠惹人懷疑。
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槐詩就算不來,他自己恐怕也會被趕出去。
為了計劃,也只能暫時不要多做什么多余的舉動了。
想到這里,他已經有了決斷:在支援到來之前,再讓那頭死肥豬囂張一段時間。這一座占據了前線十分之一的軍備運轉途徑的中轉站,也該換個主人了。
在所有的東西維護完畢,他又慣例的監看了槐詩的位置,發現仇恨指針沒有過移動之后,赫笛的心中一沉。
槐詩應該確實在雷鳴白原沒有錯。
但這么久沒有移動,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個可能是他確實被封鎖困住了,出不去,第二,那便是他另有目的 赫笛閉上眼睛,心中盤算著各種意外出現的可能,并且估算著支援到來的時間。
兩天,最多兩天,其他深度就能夠形成封鎖,而自己所呼喚的力量也足夠封閉整個雷鳴白原,然后從里到外將這里洗一遍了。
可不知為何,內心中總是有不安縈繞。
莫名的,想起了白日里那個賤笑的狗頭人,赫笛的心中一動,從口袋里甩出了幾張紙牌,隨意翻開,占卜起對方的行蹤。
翻開來的紙牌卻雜亂無章,絲毫顯示不出任何征兆,可其中卻隱約有些軌跡倒向了地獄的更深層 赫笛微微皺眉:難道說,這是某個統治者的使者?
那么它有什么目的?
他專注凝神,仔細分析,可還沒捋清楚對方的來歷,就已經先被劇透看到了結果。
死了。
甚至不等赫笛的詛咒發作,對方似乎就死在了意外之中,而內部牽涉到某種貪婪的意味,吞食的象征。
被吃掉了?
赫笛愕然了許久,忍不住搖頭,嘲笑起自己過敏的神經。
這里是地獄,有秘密從來不新奇,身負重任的家伙更是屢見不鮮,只可惜,各種唐突意外的慘死、掠奪和蹂躪才是主題。
他不再去關注這些事情,再度投入到了籌備之中去。
確保萬無一失的拿下這里。
同一時間,地牢里,剛剛洗完一個熱水澡的狗頭人披著鼠皮毛巾,忽然打了個噴嚏。
“又有哪個小賤貨在查我的來歷了?”
槐詩搖頭,自言自語:“不就拿了你一個船么,干嘛就死盯著不放呢?”
這時候來占卜槐詩的,而且還能觸動命運之書反饋的,恐怕也只有赫笛了。
他絲毫不擔心自己會露了底。
有命運之書在,除非權限大到在現境同天文會等重,否則不論是哪路毛神想要占卜槐詩,恐怕都會被各種錯綜復雜的亂象給引到溝里去。
厲害一點的能看出槐詩不簡單,可頂了天也只能看到槐詩寫在命運之書上的人設,確信他真的是一個狗心狗面的狗頭人。
“畢竟,小狗勾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槐詩搖頭嘀咕著,翹著腿坐在椅子上,看向桌子對面坐著的那一具凝固的霜骸:
“姓名?”
源質封印里,那一具籠罩著寒霧和霜華的干癟尸首在劇烈的抽搐,掙扎著,張口想要放聲尖叫,可尖叫卻不論如何都傳達不到外面去。
“嘖,算了,喂公子喝湯。”
槐詩揮手,自有牛頭人抄起調羹,舀起滿滿一瓢黏糊糊的漆黑洗澡水,然后左右兩側的工具人拿著鉗子來將它的嘴掰開,強行將健康濃湯灌進了它的嘴里去。
一碗健康濃湯下去之后,它看上去果然健康了很多,就連臉色都紅潤了起來。
大補。
只是眼神卻漸漸渙散,渾身的寒霧劇烈的永動,染上了一層曖昧的粉紅,在椅子上扭來扭曲像是個蛆。
伴隨著呆滯的阿巴阿巴聲,徹底失去了神智。
槐詩敲了敲旁邊的鳥籠子,便有一只烏鴉蹦蹦跳跳的從里面,然后展開翅膀,猛然化為源質形態后,一個猛子扎進了霜骸的眼窩中,消失不見。
很快,一縷鐵光從霜骸的眼眸中浮現。
“噶,圣噶,圣哉!”
伴隨著劇烈的痙攣,霜骸發出一陣興奮的聲音,雙臂習慣的撲打了兩下:“謝謝兄弟,我我好了!”
“好了就下一個!”
槐詩淡定揮手,再看向又一個被搬上來之后開始驚恐抽搐的鼠人,和藹微笑:
“姓名?”
大概在兩個小時之后,所有人就已經全部好完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好的特別快就是了 總之,時隔幾個月之后,槐詩的廚魔料理再次得到了顧客們的一致好評,鐵鍋燉自己得到了鴉鴉們的一致稱贊,甚至還想要來兩碗。
只有旁邊的雷蒙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總算看出槐詩這個家伙不是人了。
好家伙,又是下毒,又是詛咒,又是拿人去種花,灌了洗澡水洗腦之后還不夠,還要讓自己的大群來個借尸還魂!
這一整套下來,操作比陰間還要陰間,愣是一點陽氣兒都沒有。
天國譜系多大的福分才攤上這么一個寶才的?
反正短短幾個小時之后,除了幾個終于能從車里出來的隊友之外,這里是一個正常的玩意兒都沒有了。
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在城主的眼皮子底下,把地牢連帶著外面的衛所都給變成自己的了。
再給他幾天時間,怕不是他能給這個地獄從上到下所有人全都給換完。
不只是如此,通過烏鴉們源質形態的寄生和操控,槐詩還從這群熱情好客的本地人腦子里挖出了不少好東西來。
就比方說,此刻他們眼前餐桌上鋪開的詳細地圖。
周圍大部分的種植園還有零碎的堡壘,乃至鐵炎城中絕大部分的地區的大概劃分,兵營的位置,內外的守備狀況,重要角色的位置,以及最重要的火山工廠里所有貨物儲存倉庫的位置。
全部都已經標注在了上面。
看到槐詩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放光的樣子,雷蒙德的心里就一陣發毛。
“我說,槐寶啊,咳咳槐詩隊長啊,你看,既然咱們這偽裝都偽裝完了,飯也吃的差不多了。”
他努力放緩聲音,溫柔的請示:“那咱走唄?”
“走什么走?”
槐詩抬頭,一臉疑惑的看過來:“來都來了,大過年的,況且我堂堂災厄之劍,竟然被赫笛那孫子攆的跟兔子一樣到處跑,我不要面子的嗎?”
確實,現在已經能跑了。
但完全沒這個必要。
沒有意義。
就算跑了,只要赫笛還活著一天,那仇恨指針在手,他們就只能被攆的東逃西竄,這里可是地獄,不知道什么時候,恐怕就被那家伙給攆進陷阱里了。
被動的逃竄只是慢性自殺。
想要解決,就必須找機會,給這個家伙來個狠的。
就算弄不死,也要弄到他吃不了兜著走才對!
雷蒙德的提醒非但沒有起到效果,反而吸引了槐詩的視線。
那種夾雜著驚喜、錯愕和恍然的視線,看的他后腦勺一陣發冷,習慣性的往后挪了點:“干嘛?我警告你,我雖然是卡車司機,但從來潔身自好,不接受任何潛規則的!”
“我說,老雷啊。”槐詩捏著下巴,和顏悅色的說道。
“雷蒙德,謝謝。”
牛頭人抬手,肅然糾正:“就算簡稱同樣都是雷,但起碼請別加老字。
我覺得咱們倆雖然是工作場合雖然是同事,但私下里的交情還沒那么好,我們需要保持一點距離。”
“嘿呀,你看看你,見外了不是?咱倆誰跟誰啊,那是過命的交情了。”
槐詩湊過來,十足熱情的勾著他的脖子,似是無意的問道:“我記得,你好像也快進階了吧?”
他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的微笑:
“準備的怎么樣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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