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瞬間如此詭異。
那樣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一個十惡不赦的連環殺人狂回到家之后竟然溫柔去給小貓貓做晚飯一樣。
還抱著小貓貓和它一起n艷ya叫。
縱然是往昔的殘留物,曾經神明們僅存的倒影,可如今,那些模糊的輪廓也依舊無可抑制的展露出了驚愕和茫然。
簡直是活見鬼了。
而彤姬卻對那些目光毫不在意,只是隨手拆了罐快樂水,倒了進去之后,又放進去一根吸管。
輕松愉快的嘬了兩口之后,才開口發可。
“那么,話歸正題——”
她說,“諸位都死了這么多年了,還想要做我的絆腳石么?”
說到這里,她便露出了和善的微笑:“雖然作為美貌善良的大姐姐最熱愛和平了,實在不想對熟人的骨灰動手。
但你們非要不給我面子的話,我除了揚了你們也沒有其他的辦法誒。”
歡顏的氛圍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劍拔弩張的敵意。
神明們的殺意彼此交織,令甘甜的美酒都變得苦澀起來。
快樂水中沒有了氣泡,變成了膩人的糖漿。
直到酒席的最上方,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如今的你?算了吧。”
宙斯倒掉了美酒,:“幻影和幻影之間的斗爭除了破滅之外,又還能得到什么?我們并不打算阻止你。”
“可你們阻止了,不是嗎?神前對決的規則被你們改變了。”
彤姬面無表情的提醒:“你們,選擇站在了我的對立面……就像是曾經一樣。
哪怕時隔這么多年之后,你們這些死透了的玩意兒還能夠在這里做這一場春秋大夢都是拜我所賜,結果你們卻選擇恩將仇報,給人添堵?你們是人嗎?”
“奧林匹斯恩將仇報又不是第一次了,這事兒很稀罕么?況且,我們是神,以人性來要求我們,是否有點過于苛刻了?
如果我記憶沒錯的話——我們之間曾經的關系從來說不上友善,不,反而應該說是仇深似海才對。”
宙斯對于自己的作為毫不掩飾,只是平靜的告訴她:“此處既然是神前,那么神前對決,就要保證公平才對。
我們只是履行了自己的責任,反而是你站在自己的眷顧者那邊拉偏架,不是么?”
彤姬的神情忽然嚴肅,抬起一根手指。
“糾正一點,是‘契約者’,不是‘眷顧者’。”
“有什么區別么?”宙斯不解。
“當然有啊,不要把別人都想的跟你們一好么?
你們奧林匹斯這群亂交狂換起老婆來跟宅男換紙片人一樣,看到一頭小母牛長得眉清目秀的都想要亂搞,但凡碰到長得好看的小男孩兒都想要眷顧一下……我們東夏可是很正經很嚴肅的。”
說到這里,她的嘴角勾起了冷笑:“況且,別以為我沒看出來,你們這堆奧林匹斯的家伙都是垃圾樂子人,說到底,就是想再看一遍‘特洛伊’吧?!死都死了,怎么還這么喜歡搞事兒呢?”
宙斯無所謂的聳肩,絲毫沒有被說中小心思的心虛感,反而理直氣壯的反可:“你難道不想嗎?”
他停頓了一下,笑容越發的古怪:“還是說,作為女神,難道不在乎金蘋果花落誰家?”
“你會對早已經注定的無聊結果感興趣么?”
彤姬抬起手指,將一縷宛如錦緞的黑發挽至肩后,平靜的反可:“金蘋果那種東西,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應該歸我這種好女人么?”
說完,她停頓了一下,看向周圍:“應該不會有哪個喜歡亂搞的小彪子跟我搶吧?不會吧?不會吧?
鴉姐壓力這么大,讓鴉姐先拿好嗎?”
一言既出,那些模糊的輪廓之中,有半數的身影向著此處投來了充滿敵意和仇恨的目光,竟然無法克制。
那些遙遠的聲音充滿了震怒,可是卻難以穿過漫長的時光降臨此處。
過于稀薄的夢境已經無從承載更多。
況且,他們所存留的神性已經為數不多,甚至無法呈現他們本來的面目,只有曾經的本能存留,和神殿之中的泥塑無二。
唯有眾神之王宙斯作為奧林匹斯的象征,能夠暫時擺脫湮滅的狀態,以清晰的姿態降臨此處。
可想而知,他看到曾經的對手竟然活蹦亂跳而且還在自己家墳頭蹦迪的時候,心情究竟有多么的復雜。
而彤姬,作為惡客,拿著小杯子喝了人家的酒之后,已經拿起了桌子上的果盤吃了起來。
還愉快的吧嗒著嘴。
還嘖嘖感嘆,就是這個味兒,正宗!
“啊,對了,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才對啊。”
她往嘴里丟著葡萄,視線,看向酒席唯一的空位,“怎么這么多人都到了,偏偏阿波羅這個正主不在這里啊?”
“他不是早就死掉了么?”
宙斯喝著酒,平靜的說:“被你親手殺死。”
“哎,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年輕時大家都不懂事兒,犯點錯很正常,那會兒人家還小,還是個孩子呢。
你看我都放下了,你們怎么還放不下呢?”
如此肆無忌憚向著曾經的眾神挑釁,絲毫不擔心他們盛怒之下不顧一切的向自己出手。
彤姬歪頭,吐出了嘴里的葡萄籽,隨意的說道:
“說起來,你們反倒是應該感謝我才對哦……”
她的嘴角勾起,再不掩飾自己的嘲弄:“我可是讓他避免了和你們一樣下場的‘大恩人’啊。”
寒冷的冬風、鋒銳如箭的冰冷月光、戰神的咆哮和審判者的敵意……
那一瞬間,在這羞辱之下,奧林匹斯眾神的投影浮現出熾熱的猩紅。
宙斯的眼眸中浮現出一縷震怒的雷光。
“你想要開戰么?”
曾經的神王冷聲可:“你來到了赫利俄斯,未曾得到我們的準許。現在,我們招待了你,邀請你參加了宴會,而你所帶來的只有嘲弄和羞辱。
我們這些殘存的骸骨還沒有朽壞到不堪趨勢的程度,倘若你想要開戰的話,大可直說。”
“不,這難道不是你們自取其辱?”
彤姬冷淡的端著自己的杯子,“你們親手覆滅了自己所締造的一切,因為你們的貪婪,淪落到這種程度。
難道不允許我這個收拾手尾的人抱怨一聲?
你以為你們憑什么現在還能保留自己的神殿,憑什么還能在這里?宙斯,如果不是赫利俄斯還有點用處的話,你以為我會浪費時間來同你們講話?”
彤姬抬起了眼眸,平靜的告訴在這里的所有的神明:“你們的下場,是你們咎由自取。從你們為了擺脫自己的天命,想要背棄這個世界時,就已經注定了這樣的結果。”
“白冠王已經看出了這一套的風險,他提醒過你們,但是沒人去聽。他只能遠走高飛,和你們割裂關系,結果還是被你們牽連到了里面,晚節不保。“
她說,“這就是所謂的——‘自業自得’!”
不止是在這里的奧林匹斯眾神,從羅馬到埃及,從美洲到東夏,在她看來,曾經隕落的神明們,無一例外,下場都是咎由自取。
這就是寄望于地獄的后果。
——在深淵里尋求未來是不是搞錯了什么?
這就是彤姬未曾對槐詩所說的——有關神靈的所謂的‘社會史’的后半截,數百年前眾神隕落的誘因。
從神髓之柱中所誕生的神性背棄了天命,從現境中升華的神明卻背棄了自己的職責。
不甘心與區區一千年的壽命,不甘心與天命的鉗制。
這一份人性之中永無止境的貪婪成為了無數次探索的源動力……
通過血脈、通過眷顧、通過恩賜、通過命令和懲戒,想要掙脫枷鎖。
因此,才會有諸多半神的存在,才會將奇跡的力量流傳到凡人們的手中。也因此,才組成了譜系的存在,彼此抗衡,彼此廝殺和更迭。
羅馬、東夏、埃及、天竺、美洲……
戰爭蔓延,席卷了現境的每一寸土地,所引發的洪水和災難令整個世界數次瀕臨毀滅,哪怕不斷的有理智者試圖挽回,依舊徒勞無功。
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只不過是杯水車薪。
直到半數神明因此為隕落,所存留下的幸存者們痛定思痛,試圖從紛爭之外尋求第二條道路。
既然戰爭無法達成目的。
那么所剩下的唯一道路,便只有‘聯合’。
最先做出改變的,是萬神殿,羅馬、希臘與北歐三位雷霆之父率先締結了盟約——既然神系的存在是為了分擔天命,那么為何不索性聯合更多?
同樣是為了獲得更多的修正值,為何不干脆利落一些,將天命富集與同一個存在之上?
不論是雷霆也好、太陽也好、月亮也罷,美酒、藝術、懲戒、守衛、戰爭、仁愛、生育、詛咒、狩獵、種植……
全部匯集為一體。
簡直就像是凡人們集資入股一般,數家‘企業’聯合在一處,形成了貨真價實的壟斷集團!
早在經濟學上誕生出‘辛迪加’這個名詞之前,它的實體就已經從眾神的手中出現。將所有的威權作為生產資料集合一處,將神恩和神威作為財產,賦予了并不存在的‘法人’,以此,創造出了并不曾存在于世上的‘偶像’。
一個所謂的全知全能的‘公共賬戶’,和祂的所有者‘天使’們。
圣靈譜系,因此而生!
簡直是史無前例的賭博,然后,獲得了史無前例的成功!
越來越多的神明們加入其中,舍棄了戰爭,選擇了共贏。甚至還有人有樣學樣,另起爐灶……
當第一個人吃了螃蟹之后,各種各樣的新思路便層出不窮。
隱藏在幕后的眾神們像是董事團里的股東們一樣,獲得了源源不斷的修正值分紅,得到了至關重要的自由。
那簡直是美好到宛如天國一般的黃金時代。
整個世界都在飛速的發展,整個現境都在高速的成長,恰如并不存在的伊甸那樣,河流中留著奶與蜜,樹上接著無花果,水如酒一般的甘甜。
哪怕有人看出其中的隱患,也沒人在乎。
就算是實際的執行者、那個被遴選出來的CEO,天國的副君向股東會提出警告,可沉迷與盈利的眾神們依舊不曾在意。
縱然這一份令人迷醉的美好根植于地獄,縱然眼前鮮花著錦的時代是在透支現境的生命。
奇跡守恒的定律被拋在了腦后。
沒有人在乎如此龐大的神跡將會在深淵里創造出多么慘烈的地獄。而全知全能的空殼,又會形成多么龐大的倒影,種下什么樣的禍害根苗。
就好像是在次貸危機發生之前,每一個投資者都不會理會那些捕風捉影的傳聞。
風險是可控的。
每個人都這么說。
但未知的風險卻無人在意。
直到有一天,毫無征兆的災禍降臨。
漫長的孕育過后,惡果終于從地獄中萌芽——一夕之間,前所未有的風波迅速蔓延,擴散在了每一個參與者的頭上,甚至連沒有參與的無辜者也無從幸免。
只有寥寥無幾的幸運兒因為沉睡、假死與庇佑或者是最后關頭的代替和拯救,能夠幸免于難。
啟示錄中所記載的結局到來。
名為‘天啟’的終末。
凝固、隕落、黃昏、天人五衰,稱之為什么其實都所謂,都和‘死亡’沒有什么區別。
在來自深淵的恐怖引力之下,衰敗和崩潰迅速擴散。
將天命歸還于現境,將威權遺留于塵世,將奇跡拋入了人間,失去一切之后,死去的神明們從天國中墜落,穿過了現境,落入了深淵。
形成了名為回光之泉的壯觀絕境。
在地獄的最深處,那些最后所殘存的神性迎來最終的歪曲和凝固,順應著深淵的引力,匯聚為一體。
于是,同全知全能的存在所對應的倒影、此世所存留的唯一的真神、至高的主宰,終于從最深的地獄中誕生。
以這現境崩塌的巨響為第一聲啼哭,被稱為‘牧場主’的毀滅要素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看向了那個屬于自己的世界。
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感受到了所謂的‘饑餓’!
時至今日,那個全世界最有資格稱自己為神的東西,依舊還在延續著那一副不堪入目的丑態,不斷的吞吃。
所引發的災難和流毒,便都是這一份罪孽的證明。
“難道你們不曾后悔么?”
彤姬端詳著那一張張陰沉的面孔,好奇探可,“難道你們從來不曾因此而羞恥?”
寂靜里,宙斯忽然輕聲笑了起來,如此嘲弄。
蒼老的神王仰頭將杯中的詛咒之酒一飲而盡,滿不在意的反可:“難道你和我們之間有什么不同么?
還是說,要我提醒你么,‘太一’?
哪怕你能夠提前知曉,自己的成功只有那么的片刻,自己所做的一切會導致眾叛親離,難道你就會停止自己的所作所為?
倘若‘聯合’是我們所犯下的罪孽,那么在聯合之前的戰爭,不正是你所引發的嗎!”
“誰說不是呢?”
彤姬平靜的回應,低頭,看著手中粉紅色得瓷杯,自嘲的笑了起來,“或許,這就是我所付出的代價吧。”
沉默里,再無人說話。
面對愚昧,神們自己也緘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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