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在沸騰。
那些漆黑的咒血激蕩起了漣漪,在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如此龐大的危機感刺激之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怖。
還有近在咫尺的死亡。
無數骨節摩擦的聲音里,降誕之靈的身體迅速的收縮,自原本野性的獵食狀態向著更加靈巧和瘋狂的姿態轉化。
這是蛻變,從混沌的無序之中因自身的渴求,轉而擬定形態,再度向著更甚的領域進行轉化。
窮搜那些煉金術師的源質中所存留的經驗和感悟,它在自發的改變自己!
就好像什么游戲的戰斗精靈超進化。
此刻伴隨著狂亂的嘶鳴,咒血動蕩,瘋狂的抽取著赫利俄斯上無窮盡的災厄,嶄新的心臟開始波動。
宛如鹿首一般的鋒銳雙角從咒血之下生長而出,黑暗延伸,彼此編制為束,再度依附在畸變的骨架之上,形成了宛如半獸半人的巨大姿態。
十六條手臂從背后穿出,而在胸前,還有一張詭異的骨面浮現。
降誕之靈人立而起,低頭,鹿首之上的三雙眼瞳迅速的游走,最后鎖定在了眼前的敵人身上。
火焰從軀殼之上升騰而起。
縱聲嘶鳴。
瞬間,槐詩后退。
因為原本無形的音波被賦予了實質,所過之處,一切都被那不講道理的暴虐力量所撕碎。連目光之中都蘊藏著邪毒,在無時不刻通過注視,向著槐詩注入自己意識中那些癲狂的悲喜。
轉瞬之間,就已經和原本截然不同。
甚至連類型都已經完全不是同一個……
那是圣痕?
不對,只是相似而已……應該說比圣痕更加貼近地獄的災厄本質。
它已經接近了某種災厄的源頭和原型,源自深度之下的某種力量。
在數千年前,最古老的煉金術師所羅門便已經對此有所發現。
他根據自己對地獄的探究,從而自紛繁的地獄大群中假定了四種不同的主要類型,四種流轉的形態,合計八種不穩定的變化狀態,九種展現方式,擬定了七十二個不同的成果,并以此為憑,完成了自己最后的煉金術。
雖然其結果無人知曉,但他所創建的分類和推定的假想卻在一直被后人引用和驗證著,逐漸補足,成為了沿用至今的古老源典,被稱為地獄序列。
哪怕到現在,依舊有半數空缺,但其權威性卻不容辯駁。而后,更有背棄了煉金術的創造主門德爾松因此而擬定了元素周期表。
如今,降誕之靈的變化只能說明一點——從一開始,它就是煉金術的成果,甚至就連它此刻的成長,都在創造者的考慮之中!
當這一瞬,它胸前骨面的視線和槐詩的目光產生接觸的瞬間,無形的橋梁便因此而成。
好像有無形的利刃刺入了靈魂,引發劇痛,瞬間,槐詩什么都聽不見了。
他的聽覺被都奪走了!
——地獄序列第44,幻惑者·沙克斯!
但是,沒有任何卵用……
瞬息間,極意感知代替了聽覺的存在,當摒棄了聽力的瞬間,無數血液就成為了槐詩感知的延伸。
腳下的震動,大廳之中的風,乃至波瀾的碰撞。
一切都化為了幻聽一般的聲音在槐詩的腦中再度成型。
甚至沒有因半規管的紊亂而產生任何眩暈和搖晃,超限狀態的身體像是最精密的機械一樣,完美的施行了槐詩的意志和命令。
禹步突擊,踏前!
毫無任何謬誤的掠過十六條手臂的進攻,恨水之上,源質激蕩,無窮盡的戾氣中迸射電光。
共鳴再度開始,所有的力量整合為一束,自槐詩手中,向前突出,撲面而來。
彼此已經近在咫尺!
一聲輕響。
恨水鋒銳的裂口,筆直的貫入了降誕之靈的頭顱之中。
源質的波動和肉體的力量重疊在一起,火山爆發那樣,將那一縷源自槐詩的血液引爆!
所形成的,乃是如同火箭炮轟擊一樣的夸張效果。
血色飛迸。
龐大的缺口從降誕之靈的軀殼之上浮現,帶來慘痛的創傷,令槐詩的聽覺復返。
恨水橫掃,擾動的血色再度形成鏈鋸,暴戾的斬碎了降誕之靈的手臂,緊接著,粗暴的貫入了它的胸腔,拉扯,令咒血噴涌而出。
“不好意思,業務最近不太熟練了,實在找不到頭在哪里……”
槐詩凝視著腳下奮力掙扎的怪物,安慰道:“要不,咱就湊合一下吧。”
咬咬牙。
很快,就結束了。
于是,暴虐的分解開始!
咒血如涌泉一般噴薄而出,自降誕之靈的軀殼中,畸形的肉體在旋轉的鏈鋸之下迅速的分崩離析,引發嘶啞又尖銳的慘烈哀鳴。
在降誕之靈背后,幾條殘缺的手臂猛然合攏,變成巨爪,向著槐詩拍落!
但斷裂的肢體太多了,根本無法追得上他的速度,只是空落落的砸在大地上。
在死亡的刺激之下,它已經陷入癲狂,殘缺軀殼劇烈的痙攣,無數殘肢和巨大的軀體毫無規則的向著四周撞出,撕裂了破碎的頂穹和四周的墻壁。
將地板砸出一道又一道的裂縫。
在恐懼和痛苦的灼燒之下,發狂的破壞著一切。
可是卻無法阻擋自己的身體迅速分崩離析,那些飛出的肢體抽搐著,想要返回來,可旋即,在黑暗中有一只鬼鬼祟祟的大口探出,一口叼住,然后大快朵頤。
舔舐著嘴角肥美的肉汁時,就忍不住仰天長嘯,催促切牛排的師傅速度點。
趕著吃呢。
這一人一狗分工明確,哪怕沒有任何預演和排練,也配合的無比嫻熟,毫無瑕疵和間隙。狗可能不是真的狗,人也可能不太是人。
蘊藏著猛毒的活血漫卷,瘋狂的侵蝕著異變的軀殼,源源不斷的分類和衍生出更多的自身。就像是永恒不知飽足的生物體馮諾依曼機,依仗著永生之獸的生命力,無止境的細胞分類,端粒重生。
生的惡毒和死的痛苦同時襲來。
“嘎————”
降誕之靈驟然張口,再度發出實質的音波,可這一次,就連聲音都被槐詩以極意破碎,徹底潰散成颶風。
只有轟鳴聲從腳下迸發。
地板浮現出一道裂隙,陡然間迅速擴散,坍塌開始了,大量的巖石和鋼鐵結構向著下方的黑暗中坍塌。
降誕之靈墜入了黑暗,鳴叫聲尖銳。
狂喜。
可喜悅還來不及宣泄,便看到了一張迅速接近的笑臉。
那是絕望,絕望在從天而降!
在這空間異變的詭異工坊之中,當地板碎裂之后,他們竟然斜向的墜入了一條龐大的深井。
豎直的深井兩側竟然是遍布著血污的房門,而上一側掛著鮮紅的地毯,另一側卻好像是天花板一樣還鑲嵌著華貴的吊燈。
倒像是傾斜過來的走廊一樣。
但槐詩根本不關心此刻的詭異狀況,裹挾著從天而降的勢能,禹步踐踏,踩裂了它胸前的骨面之后,纏繞著血色鏈鋸的恨水已經再度捅進了它的身體,瘋狂旋轉。
破碎的骨面之后,用盡最后的力量閃現一線光華。
這一次,被奪走的是視覺和觸覺。
但這根本無法妨礙極意的發揮!
只會讓它被揍的更慘!
哪怕是沒有極意,槐詩也有虛無之境的體悟,只要感知尚存一種,就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降誕之靈在空中痛苦的翻轉身體,想要將他甩出去,可那些活血卻像是最好的繩索一樣,死死的連接著彼此,不容他們分離。
它從這傾斜的走廊中墜落,砸穿了墻壁,撕裂頂穹之后,落入了狹窄的臥室之中,可臥室依舊被撕裂了。
淤泥一樣的沉重軀殼艱難涌動,肢體劈斬,撞碎墻壁之后,闖入了新的空間。
在黑暗里,不斷有慘烈的嘶鳴迸發。
撞破了一層層的墻壁,不知向更深處墜落了多久。
最終,沿著龐大到足以讓巨人在里面滑行的管道,落入了堆積如山的建筑垃圾里。
抽搐了一下,再抽搐了一下。
最終,隨著活血電鋸的攪動,再無聲息。
只剩下一聲宛如啼哭的哀鳴漸漸消散。
沒了。
而槐詩,抬起手,拭去了笑容上的漆黑咒血,仰天長笑。
爽了。
低頭端倪著腳下的尸體時,就充滿了成就感。
什么嘛,我還是挺強的嘛!
事實證明,縱然背負毀滅要素(的衍生物的那么一小點組織),還要手托(報廢的)歸墟,我槐詩依舊無敵與世間!
“哇,看起來真慘烈呀。”彤姬的幻影從肩頭浮現,語氣揶揄:“年輕人要懂得自我調節,不要憋壞身體啊。”
這破路你都能開車?
槐詩驚了,回頭看了一眼:“你怎么又出來了?”
“這不是偶爾要顯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并且來點愛心小貼士么?”彤姬笑瞇瞇的說道:“這里畢竟是赫利俄斯,不要一頭鐵起來就不管不顧的硬莽哦。”
“放心,這不是贏了么?”槐詩輕松的揮手:“菜的。”
“所以說,重點不是輸了還是贏了,是不要不管不顧啊。”彤姬嘆息:“你難道就不注意一下周圍的環境嗎?”
“嗯?”
槐詩困惑,環顧四周,看到了無數建筑廢料和殘骸,才發現,友誼的小狗竟然沒跟上來。
還站在上面的裂口,低頭俯瞰。
瞪大眼睛,朝著他甩舌頭,使眼色。
好像在示意著什么。
但它畢竟是條狗,有話也說不出來。
幸好,周圍的環境補足了這一點……
當槐詩抬起頭的時候,便看到了這一片龐大到令人吃驚的空間,無數坍塌的建筑和廢墟,像是巨大的垃圾處理廠。
以及……垃圾場里必然會出現的什么東西。
隨著他的視線,黑暗中,一雙又一雙的猩紅眼瞳睜開,惡臭的粘液滴落。黑暗在蠕動著,被空氣中咒血的氣息所喚醒。
然后,一只又一只畸形的降誕之靈從黑暗中浮現。
數十,成百,上前……
鋪天蓋地的,充盈了一切的黑暗。
它們無聲的睜開眼眸,向著不自量力送上門的‘外賣’投來冰冷的視線。
槐詩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一顆火熱的心在瞬間涼的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