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倒并不怎么出人預料。”
旁邊的伊茲好像看出了槐詩的疑惑,笑瞇瞇的解答:“加蘭德翁在成為大宗師之前,也曾經在赫利俄斯上待了七十年的時光呢。”
干,你們一個兩個的,怎么都會讀心術的!
“我不是會讀心術,是你都快要把我很好奇寫在臉上了嘛。”伊茲聳肩,愉悅的抽著雪茄。
而槐詩忍不住掏出手機,拍了一張自拍。
從頭到尾,他都只是一副冷淡平靜的面孔才對,自從在艾晴培訓班里畢業之后,他的表情控制就從沒怎么出過差錯了。
信他才有鬼。
但問題是……
加蘭德翁竟然在赫利俄斯上待過七十年?那豈不是足足一個往返周期?
可現在看上去也才五十多歲的樣子。
槐詩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輕聲問:“加蘭德翁他高壽啊?”
“啊,大概……二百一十多歲?”伊茲想了一下之后回答:“畢竟是大宗師,駐顏有術,不奇怪。”
得,又是一個老怪物。
似是聽到隊伍最后面兩個人的談話,最前面的加蘭德翁的視線掃過,很快又再度收回,繼續講述起了探索回首的計劃。
第一支探索隊伍并不要求深入調查,任務也并不艱難,只是在赫利俄斯工坊的內部入口處建立一個安全的可供后續探索的站點。
干的是拍基地車的活兒。
由大宗師隔空指揮,所有人聽命行事。
在確認所有人都了解了計劃之后,加蘭德翁頷首,示意弟子們將箱子里的東西分發下去。
那是足以套在宇航服手臂上的小包,里面裝著一塊明晃晃的水晶。
界標。
簡單來說,一次性回城卷軸。
只需要短暫讀條之后就能夠立刻回到利維坦之子的艦橋上,恩,槐詩也不知道那地方叫啥名,但看上去像是艦橋,就這么稱呼了。
除此之外每個人還有十人份的注射型銀血藥劑,以及十人份的源質補給。
單論耗費,現在人還沒出門,每個人身上就已經掛了五千萬美金以上的補給了,這還不算界標這種私人訂制的耗費。
只是槐詩心中難免再度浮現疑惑:界標這種東西,造起來耗時不菲,應用面狹窄,限制又多……最重要的,一旦制造完成就要面對半個月的短暫保質期。
槐詩很好奇,是怎么在短時間內就準備好這么多人份兒的?
大宗師的境界就這么牛逼么?
因為米哈伊爾大宗師的原因,他曾經深入的去查詢過有關大宗師的記錄。
全境十一人……普布留斯死了之后,就剩下十個了。
這十個人都是世間公認的煉金術巔峰存在。
但所有煉金術師對大宗師的境界都說不明白。
因為根本不存在這樣的境界。
這只是一個稱號而已。
況且,每個煉金術師所擅長的方面和門類都截然不同,很難有一個相同的評判標準。但每以石釜學會摳門的德行,每一個大宗師的名號頒發都是慎之又慎,如果沒有真正劃時代的技術發現和成果,是絕對不會予以認可的。
這就導致了熬年限和拼熟練度是絕對不可能抵達那樣的境界。
能夠成為大宗師的煉金術師,都是萬中無一,億萬中甚至都無一的恐怖人物。
達到這個境界,一般都不能算是常識中的‘人’了。
而在槐詩所了解到的消息和情報中,加蘭德翁在大宗師中也屬于最上面的那一層。
二百一十歲的高壽,不知聚斂萃集了多少災厄和奇跡,經歷了不知道多少狂風暴雨。
他可是親眼見識過米哈伊爾大宗師掀桌子的時候能造成多大的破壞。
穹頂巨人·阿特拉斯一旦進入完成期,砸碎整個地獄都不是問題。
況且,能夠在派閥林立、內斗嚴重的石釜學會中擔任高層,就證明他絕對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對他,槐詩已經漸漸無法保持往日的敬仰。
而是充滿了忌憚和防備。
但加蘭德翁并不在乎。
平靜的安排好了一切之后,開始了最后的環節。
為每一個參與者解答疑惑。
每人一個問題。
在工坊的大門之外,抽雪茄的伊茲躺在休息區的沙發上,滿不在乎的哼著歌,回頭忽然問道:“想好問什么了么?”
“沒什么需要問的。”
槐詩搖頭。
確實,在神秘而復雜的煉金術領域里他可能只是剛剛取得了一丁點的成就,但這不妨礙他身邊大腿眾多啊。
就算彤姬經常不靠譜,喜歡玩消失。
但遠一點的也有鐵晶座上的米哈伊爾大宗師可以請益,近一點的也有象牙之塔的煉金工坊里無數煉金術師可以手把手的教。
再不濟,深淵里也還跟鑄日者有那么一點香火情分呢。
槐詩不怕學不會,怕的是東西太多,學不完。
暫時幾年之內,還不打算將自己在煉金術上的心力放到金屬學之外的門類中去。
因此,這個報酬對他而言,反而有些雞肋。
不過,煉金術上的沒什么想知道的,其他的地方……他倒是有一大堆問題想問。
這就要看加蘭德翁愿不愿意解答他的困惑了。
當拉結爾匆匆推門而出的時候,伊茲就起身,擺手進門去了。
沒過幾分鐘,就悠閑的出來。
像是喝了一杯茶那樣,輕松又愉快。
向著槐詩招手。
到你了。
等槐詩推門而入的時候,就看到工坊爐火前的老人。
“加蘭德翁。”
槐詩頷首撫胸行禮。
“我想客套的話我們之間可以省略了。”
加蘭德翁回過頭來,看著他,那一雙蒼老的眼瞳和爐火相較,竟然一時間讓人分不出究竟哪個更亮一些。
“我很好奇你的問題,槐詩。”老人說,“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夠明白一點——我不希望這一趟探索出什么意外,尤其是,因為你。”
“我看上去就這么不靠譜么?”槐詩笑了起來。
“丹波的英雄,又怎么可能是好相與的角色呢?”加蘭德翁淡然說道:“我聽聞,米哈伊爾甚至將你用做‘爐芯之火’,以你為基點再次進行‘事象熔煉’,同為大宗師,我怎么可能小覷他的眼光?”
他說:“對于任何大宗師而言,你都是難得的‘催化劑’,你的命運、你的作風、你的取向,都會令一切矛盾以最徹底的方式激發。我不得不早做防備。”
槐詩聽完,愕然許久,忍不住聳肩:“我得說這都是巧合。”
“命運從沒有巧合,槐詩,從來沒有。”
加蘭德翁低頭,凝視著手杖前端天使面孔的金屬雕像,忽然說:“讓我聽聽你的問題吧——此世僅存的‘鑄造者’,又會有什么問題求教與我呢?”
“實際上,我并沒有煉金術的疑惑請求您的解答。”
槐詩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我不太喜歡這種將我當做易燃物品的態度和決策,雖然看起來很有道理……可實際上,我從來沒想要去成為什么人的墊腳石。”
他告訴面前的老人:“通常都是那些人自找麻煩。”
“我的問題只有一個,加蘭德大宗師,我的目的很簡單——”
槐詩抬起眼睛,直白的問:“赫利俄斯的回光結晶在哪里?”
槐詩并不在乎加蘭德翁是不是要吞并赫利俄斯,他究竟要做什么,也不想牽涉進不屬于自己的麻煩中。
因此,懶得和加蘭德翁再打什么啞謎。
他來的目的就這么簡單。
反正回光結晶又不是只有你們這么一個地方有,大不了赫利俄斯炸了他去其他地方找。
再不濟,他干脆去薅天文會的羊毛。
況且,去倫敦不行,他還可以去東夏啊,他只是不想在往日滿愿結晶的人情還完之前,再欠新的人情而已。
條條大路通羅馬,不通羅馬通燕京、不通燕京還有開羅、約克郡、圣彼得堡呢。
干嘛要在這一棵樹上吊死?
難道沒有你加屠夫,難道我還能吃帶毛的肉了不成?
沉默。
漫長的沉默。
老人微微挑起眉毛,向著槐詩看過來。
那樣的眼神似是驚奇,又像是自嘲和無奈,意味深長……唯獨沒有迷茫和不解。
就好像預見了什么一樣。
他當然知道赫利俄斯的回光結晶保存在什么地方,甚至了如指掌,正是如此,才感受到分外的諷刺和感慨。
“原來如此……看來羅素所選定的繼承人就是你么?”
他了然的頷首,向著爐火抬起手掌,彈指。
于是,火光跳躍。
瑰麗的閃光從其中浮現,交織,蛻變,很快,自變化的火光之中褪去了溫度,完成了最后的工序。
轉瞬間的無數變化,哪怕是槐詩的煉金之火都難以比擬。
最終,一把鑰匙出現在了槐詩的面前。
“你在舍近求遠。”
加蘭德翁說,“倘若你在月球時提出這樣的要求,我甚至可以動用石釜學會的庫存,換取你打道回府。當然,如果你愿意在這里待到探索活動結束,回到現境我也可以兌現承諾。
但我猜,你更喜歡自己動手拿。”
“這是什么?”
槐詩接過鑰匙,察覺到其中繁復的煉金矩陣,無數細微的源質流淌在其中,勾勒出了復雜到令人目眩神迷的結構。
但那結構沒有任何的用處,只是復雜而已,也難以讓人復制。
只是作為什么東西的驗證而存在。
“這是我在赫利俄斯的權限憑證。”
加蘭德翁說:“雖然離開這么久,但規矩恐怕沒那么快容易變。據我所知,回光結晶這樣的寶物,應該被放在核心區的保存庫:‘赫菲斯托斯之間’。”
隨著他的動作,空氣中浮現出一張復雜的地圖,指向赫利俄斯的最深處。
破碎迷宮最核心的所在。
“不過,現在赫利俄斯核心已經失控,所有警戒措施和防御矩陣都會被激活,想要進去可不太容易。”
他說,“作為曾經領受赫利俄斯恩惠的人,我不能再幫你更多,你想要得到什么,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多謝,麻煩點也不礙事。”
槐詩掂量了一下鑰匙,丟進了口袋里。
只是在轉身離去之前,槐詩卻忍不住回頭,問了一句,“不過我覺得,作為領受過赫利俄斯恩惠的人,恐怕更不應該慫恿別人去趁火打劫吧?”
加蘭德翁沒有回答。
面色如常,只是揮了揮手。
示意他該走了。
就這樣,幾個小時后,現境時間下午六點一十分。
首批探索隊員站在出口的前方,反復確認和檢查著所有裝備,戴上了頭盔,整裝待發。前往木星軌道之上的破碎戰車 只有槐詩還蹲在地上,端詳著眼前友誼的小狗,撓頭。
——帶上這玩意兒真的沒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