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就窺伺在黑暗中。
被那不可思議的連續巨響吸引而來,所目睹到的,竟然是如此不可思議又充滿兇暴的場景,來者的內心都沉浸在驚愕和顫栗中,乃至……久違的興奮了起來。
小心翼翼的隱藏自身,屏蔽氣息,就像黑色的貓漫步在夜色之下那樣。
屏息等待。
收縮了所有的源質,甚至化作了鐵石,潛伏、窺伺和等待。
終于尋找到了這一刻千載難逢的良機。
那一瞬間,曾經的法老護衛,如今的賞金獵人,綽號為‘百萬黃金‘的布魯斯出手了,價值足以和百萬黃金媲美的’黃金子彈‘從槍口中射出。
必殺的一擊!
哪怕是再如何強烈的直覺,也無法在目擊到它之前,察覺到這一份已經濃縮為結晶的殺意。
槍響的瞬間,結果就已經注定。
子彈已經近在咫尺。
槐詩,劍刃斬落。
緊接著,轟鳴吞沒了一切。
暴風之中的電光突刺一閃而過,吞沒了那個消瘦的身影。
來自暴走兄弟的恐怖雷鳴籠罩了一切。
塵埃升騰而起,暴風擴散,席卷四面八方。緊接著,便有刺耳的鋼鐵扭曲聲連續不斷的傳來。好像有什么重物在地上連續不斷的翻滾,最終……砸進了廣場的水塘之中。
那是兩臺扭曲的機車。
以及,一個佝僂的人影。
世血夜憂鬼。
在沖撞中早已經遍體鱗傷,骨骼斷裂了不知道多少處,胸前背后的創口多的數不清。可是卻依舊死死的保護著自己的兄弟——將暈厥的爆煮威,抱在懷中。一直到昏死過去,都沒有松手。
布魯斯愣在原地。
難以理解為何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緊接著,彌漫著塵埃的暴風,便被切裂了……在利刃的肅冷劈斬之下。
沖撞的核心之中,一個纖細的人影緩緩走走出,長發飛揚在風中,像是火焰那樣。
隔著漫長的距離,漆黑的眼瞳抬起,宛如空洞的深淵那樣,凝視著遠方的襲擊者,令布魯斯的表情僵硬在臉上,嘴角抽搐。
竟然……毫發無傷!
冰冷的眼神在瞬間洞徹了一層層偽裝,看到了那個膚色黝黑的中年男人。
還有他手中的獵槍。
黑暗里,好像有無數貓咪的鳴叫響起,那些飄忽的黑貓輪廓環繞在他的周圍,肩頭,腳下,甚至胳膊上。
這是被貓神所祝福的證明。
“哎呀,被發現了么?”
頭戴氈帽的黑人咧嘴,展露出一排醒目而璀璨的金牙,還有金牙上面的所烙印的,不甚雅致的問候語。
“這可是……失算了啊。”
明明暗殺失敗,可是卻并不慌張。
如此從容不迫的拉動槍栓,換彈,再度,填入了一顆黃金鑄就的子彈,然后,將獵槍扛在肩膀上,朝著懷紙小姐勾了勾手。
“來吧,女士,讓我見識見識你的本領——你的腦袋,能換多少賞金?”
在他腳下,貓兒一只又一只的消失在了空氣里。取而代之的肅穆莊嚴的模糊虛影從他的背后升起,好像從冥府望向人世一樣,肅冷猙獰。
當褪去貓科動物的嬌小外表之后,所展露出的乃是獵殺型動物的猙獰本質。
死寂之中,槐詩沉默著,向前踏出了一步,兩步,乃至三步。
走向了他所在的黑暗。
令布魯斯嘴角的笑容越發嘲弄和猙獰。
要來了!
在他腳下的陰影中,無數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尖銳輪廓浮現……就在這漫長的潛伏之中,他所在的這一片黑暗,已經被布置成了遍布陷阱的絕域。
屬于獵殺者的堡壘。
從一開始,他就立于不敗之地!
就在那一瞬間,他聽見了槐詩的嘆息聲。
“傻逼。”
然后,破空的聲音……一閃而逝。
從槐詩的手中迸發,從他的耳后結束。
如此迅捷,又如此的夸張,夸張到他難以相信這一瞬間所目睹到的場景。就在槐詩的手中,那一柄彎曲的御神刀,在隨意的擺動之中,不可思議的,增長了?
原本刃長四尺已經屬于夸張范疇的怨憎之刃,瞬間發出鋼鐵咆哮的聲音——那是無數鐵晶增殖的尖銳聲響。
迎來了迅速的伸展,快的像是光芒那樣。
跨過了布魯斯所精心布置的絕域,自獵槍的槍口之中貫入,輕而易舉的撕裂槍膛,斜斜向上,刺穿了下頜,沒入了口腔,然后殘酷的再度向上……
一直,從后腦勺的氈帽中延伸出來。
……為什么會……這么長?
布魯斯的最后一個念頭消散在黑暗里。
萬事皆休。
血色的怨憎詛咒和無窮盡的饑渴貪婪擴散開來,瞬間,結束了一切的掙扎。
然后,鋒刃向后略微收縮了兩寸,又隨著槐詩的向前踏步,橫掃……干脆利落的超長距離斬首完成。
鋼鐵烏鴉們興奮的從枝頭跳下,隨著埋骨圣所的黑暗一同席卷而過,百萬黃金·布魯斯就此消失在世界上。
只剩下一分為二的獵槍,勉強可以用作兌換賞金的憑證。
隨著貓神投影的消失,原本曖昧不清的黑暗瞬間可視了起來,緊接著從其中所浮現出的亂七八糟的陷阱和機關令槐詩的表情頓時抽搐了起來。
要是一不小心才進去,恐怕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更不要說還有布魯斯這樣的暗殺者從旁窺伺了。
將亂七八糟的陷阱拆掉,撿起了地上的獵槍后,槐詩回頭,看向長街的盡頭:“那位先生,你已經看了很久了吧?要來打一場么?”
在黎明到來之前的黑暗中,那個矮小的人影佇立在街頭。
眼眸低垂。
瀛洲長袍的下班被潮濕的露水沾濕,滴落在雙足的木屐之上。
那個略顯蒼老的男人身配著長刀,之所以顯得矮小,是因為后背總是佝僂,倘若能夠直起身來的話,一定是罕見的大身板吧?
不過,看到他另一只手中所持的探杖,就應該能夠明白了。
他是個瞎子。
并沒有感應到什么恐怖的殺意和血氣,那個盲人劍客好像一塊平平無奇的鐵石一樣,靜謐又沉靜。
看上去倒是不像殺人魔的樣子。
倒不如說,比佐佐木更像是瀛洲的傳統武士,充滿了克制和嚴肅感。
哪怕是被槐詩的殺氣挑釁,也未曾有任何的不快,依舊沉毅的頷首致歉:“只是聽到聲響有所好奇,并無冒犯之意,還請閣下海涵。”
后退了幾步之后,他轉身離去。
兩邊相安無事。
槐詩的掌心卻隱隱有些潮濕,短暫的對峙中,竟然感受到了奇妙的壓力。那個佩刀的盲人,是不可多得的強者。
這樣特征的人并不多。
槐詩曾經在果園和羅老閑聊時的時候聽聞過——盲目、佩刀,能給自己造成如此巨大的壓力,應該是描述之中的座頭市了。
雖然不知道是第幾代。
遺憾的是,天就快亮了,時間不太夠。況且,倘若對方并無戰意的話,槐詩也不好意思糾纏上去。
萬一翻車的話,那可就太搞笑了。
就這樣,提著獵槍,轉身回到了廣場的廢墟之中,低頭看著那兩個狼狽的依靠在破碎花壇上的兄弟倆。
伸手將手里的獵槍丟給他們。
世血夜憂鬼愣了半天,難以理解:“你想做什么?”
爆煮威也惱怒了起來:“要殺就殺,不要廢話!”
“就當做是……謝禮吧。修車也要不少錢的,對不對?”
槐詩回頭,看向身后地上的裂隙中,世血夜憂鬼那一把已經彎曲了的球棍,還有……鑲嵌在上面的子彈。
槐詩原本都已經打算動用影葬穿梭了,可是卻沒有想到,最后為自己將子彈擋下來的竟然是自己的對手。
“切,男兒對決就應該堂堂正正才對。”爆煮威不快的哼了一聲,“不要誤會,我們只不過是看不慣暗箭偷襲的卑鄙小人而已!”
你們這是從哪里跑錯片場的傲嬌系角色嗎?
槐詩嘆息。
一場酣暢淋漓的對決被打破了,著實讓人感受到不快,意猶未盡。
那時候,這兩兄弟帶給自己的壓力實在是太讓人愉快,可惜的是,兩份壓力,有時候,是無法疊加的。
反而還會……彼此干擾。
布魯斯的子彈將他們緊密無間的聯合破壞了!
就好像粗暴的插入場中的第三者,令兄弟二人完美無瑕的合體一擊出現了巨大的破綻。
想要重現的話可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雖然感覺這兩個家伙腦子有些問題,可是出乎預料的讓人討厭不起來。
“打完了,收工吧。”
槐詩收起劍刃,走了兩步,忽然回過頭來問:“對了,你們來奈良多久了?”
“一周,怎么了?”爆煮威的語氣雖然依舊充滿尖刺,但還是選擇了老老實實的回答。
“那個,你們知道附近哪里有吃早餐的地方么?”
懷紙小姐尷尬的撓了撓頭,搓搓小手:“打了半天,東西全都消化完了,肚子就有點餓,而且出門比較急,還沒帶錢……”
世血夜憂鬼和爆煮威徹底無言以對,彼此對視了一眼之后,大哥無奈嘆息了一聲:“我倒是知道一家流動的關東煮鋪子,就在附近,不介意的話……”
“哦,那正好!”
懷紙小姐粲然一笑,“拜托你們請客啦!”
天底下還有把人暴打一頓之后,還要人請客吃飯的道理嗎?
爆煮威的眼角狂跳著,開始感覺這個女人不對勁。
可看著那一張微笑起來那么甜美的面孔,心臟竟然不由自主的狂跳起來。就算是清楚對方所表露出的威脅性,也依舊一陣心神搖曳。
外面的女人,套路太深了!
大哥,我們還是回江戶去吧……
半個小時之后,明日新聞的臨時奈良新聞組的辦公室里。
臉色蒼白的女人點燃了煙卷,眼鏡之后兩個熬夜的黑眼圈像是熊貓一樣,端詳著大屏幕上一連串戰況簡報,忍不住頭疼的嘆息。
真的給琥珀說中了,那個家伙懷紙素子的女人……
竟然真的是A級!
不,能夠在一個小時內先后將不凈僧果應和百萬黃金·布魯斯斬殺,又正面擊敗了那兩個熱血上頭之后畫風完全不一樣的暴走兄弟,這已經是超A級了。
強的可怕!
但為什么……這么強的升華者,他們的資料庫里竟然根本就沒有記錄?
難道是從邊境和地獄里偷渡進來的么?
那也不對啊,他們的數據庫是直連天文會海關的,外加無數情報渠道,有什么厲害角色進入現境,他們甚至比統轄局知道的還早。
那為什么……會對她一無所知?
難道這個女人是從象牙之塔的哪個石頭里蹦出來的?
“絕了,你們這群王八蛋摸魚摸的太過頭了吧!”
她作為主編完全看不下去了,回頭訓斥著自己的組員:“查了半天就給我這個?懷紙素子,女,十八歲,是象牙之塔的學生……然后呢父母是誰?血型是哪個?什么樣的圣痕什么樣的出身?選報課程是什么?有沒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廚魔大賽的戰績又是什么?
這除了里見琥珀交過來的東西,根本就沒有其他可看的內容了啊!沒有任何爆點,你們是怎么做新聞的?”
“我也沒辦法啊,季主編。”
熬了一夜沒睡的組員也有些無奈起來:“分配給我們這一組的數據權限就這么多,更高級的內容我們也訪問不了,當地的采風調查部也根本摸不到任何線索,能查出這么多就已經很不容易啦。”
就在兩人彼此對視的時候,旁邊卻傳來得意的笑聲。
“嚯嚯嚯,輪到我大顯身手的時候到了么?”
說話的是一個正在拖地的男人,如今雙手叉腰,得意洋洋的大笑著:“我倒是已經有了重大突破了啊!果然,這時候就要看無所不能的名偵探來揭曉謎底了!”
“……偵探你別鬧好么?”
社畜組員無奈嘆息:“你才剛入職不到兩個月,自己的工作都還沒上手,就別急著逞能了。新聞可是很嚴肅的。”
“這里是明日新聞,偵探,涉及到工作的事情,不要亂開玩笑。”
女主編季旖回頭,嚴肅的盯著這個自己前男友介紹過來的家伙……總感覺他們倆都是一丘之貉。
同樣的不靠譜。
“這可不是逞能。”偵探扶了扶眼鏡,得意的擺著手指:“我只不過是發現了你們都沒有察覺到的線索而已!”
季旖嘆息。
算了,就別打擊這貨的積極性了。
是騾子是馬總要牽出來遛遛,抱著說不定這個家伙真有什么發現的期望,她無奈揮手:“你先說說看吧,如果真的被你發現了什么線索,我今天去給你走轉正的手續。”
“那么,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偵探走到電腦前面,迅速的操作了一統之后,將一份全新的履歷和檔案放在大屏幕之上,就在懷紙素子的檔案旁邊。
對比在同一處。
沉默里,季旖表情抽搐了一下,“這誰?”
“槐詩啊,十八歲,男,統轄局亞洲監察官,傳奇調查員、樂園王子、災厄樂師……上面不是寫的清清楚楚嘛!”偵探疑惑的問,“你們不知道么?”
“……我知道,他的檔案里的一部分甚至還是我寫的,我知道你們倆以前也認識,還和柳東黎很熟,請不要再強調了。”
季旖傷腦筋的揉著眉心:“但他和懷紙素子有什么關系?”
“不是,你們難道不覺得兩個人很像么?”
偵探認真的問,指著檔案上那兩張截然不同但又同樣堪稱亮眼的面孔,一本正經的說:“在看到懷紙素子的第一眼,我就感覺有些不對,越看越眼熟——直到剛才我才想起來,她和槐詩真的太像了!”
季旖的眼角狂跳,壓抑著自己的十萬個問號:“這特么哪里像了?性別就完全不一樣吧!”
“哪里不像了?”
偵探震聲論證道:“你們看,懷紙很好看,槐詩也很好看;懷紙是廚魔,槐詩,也是廚魔;懷紙很擅長劍術,槐詩也很擅長劍術;懷紙喜歡砍頭,槐詩也喜歡砍頭!”
越說,偵探就越是激動,雙眼興奮的放光:“更巧合的是,情報上說,懷紙小姐喜歡勾引女人,槐詩也喜歡勾引女人!”
說罷,他拍桌,嚴肅的宣布結果:
“.D——懷紙素子就是槐詩!”
死寂,死寂到來。
辦公室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凝視著偵探的時候,就充滿了敬佩——兄啊,這么奇幻的思路,你是怎么做到的?
饒是見多識廣如季旖一樣的主編,也不由得拜服在偵探這堪稱鬼斧神工一般的離譜論證之下。
同時,發自內心的好奇——你他娘的,是怎么好意思給自己起個綽號叫偵探的?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選項之后,剩下的那個即使再不可思議,那也是事實!怎么樣?是不是很厲害?是不是天才一般的推理?!”
偵探得意的仰天大笑了起來,沉浸在自己的偉大發現中,根本就沒有察覺到周圍尷尬到快要上吊的氣氛。
季旖抬起手,按在額頭上,仰天長嘆。
剛剛自己究竟究竟是多腦抽,才會寄望于他能夠找到線索的?
“你還是去打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