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叔面無表情地,將一支電棍戳在了槐詩的臉上,電光迸射中噼啪作響,槐詩劇烈地抽搐起來,慘叫。
電棍收回。
槐詩劇烈地喘息,大口地吐出了血,還有唾液。
或許是地下室里太過悶熱了,內心焦躁的邊叔壓抑著自己咳嗽的沖動,彎下腰,扯起了槐詩的頭發,老臉猙獰:“說話!年輕人,告訴我,你究竟在醞釀什么陰謀呢?你還藏著什么詭秘?”
“詭秘?好看誒!”
槐詩笑了起來,劇烈地嗆咳著,好奇地問道:“大爺你一大把年紀了,怎么看還……”
電光迸射。
邊叔后退了一步,緩緩地坐在椅子上,漠然地凝視著槐詩口水鼻涕狂流的狼狽樣子。燈光照亮了他形似野獸的豎瞳,陰翳中帶著冷漠和猙獰。
“美瞳不錯誒……”槐詩吐出了嘴里的口水,好奇地問道:“哪兒買的?”
“是么?謝謝。”
邊叔摸了摸眼角,平靜地說:“這么多年以來看,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夸我的眼睛……不需要羨慕,只要你生在邊境,這一切都是免費奉送。”
槐詩眉頭挑了挑,沒有說話。
“聽著,孩子,或許你覺得你是正義的,綠日是邪惡的……其實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對。”
邊叔輕聲嗤笑起來:“你看,在現境有很多人會喜歡西部電影——自由的俠客們帶著自己的槍和白馬,和匪幫與不義做斗爭……浪漫又熱血。
在現實中,邊境就是像西部那樣的地方,可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生來做俠客,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去浪漫和熱血。
在大多數時候,我們所能扮演的,就只有被英雄們拯救的背景墻,毫無存在感的貧民,只是用來激發英雄義憤的工具……
在很多時候,大家看著都好像有很多選擇,但實際上,我們都沒得選。”
他凝視著狼狽的槐詩,面無表情:“就好像我一樣,就好像現在的你。
我們是敵人,年輕人,我們就應該不死不休——誰讓我生于邊境,按照規矩,就活該死在那里呢?”
“聽上去真的很有道理。”槐詩發自內心地感慨道:“感覺你們都是一群苦命人誒,就跟我一樣……那么既然大家都是難兄難弟,何必大哥為難二哥,為什么不放了我一起做好朋友呢?”
電光迸射。
電棍在槐詩的胸前留下一塊焦黑。
“聽著,年輕人,我說了這么多,只想告訴你——綠日并不是一幫神經病,哪怕我們是被看做暴徒、被當做匪幫和恐怖分子,可我們更多的時候會講規矩,甚至比起你們天文會來更加信守承諾。”
邊叔向前,輕聲咳嗽了一聲,端詳著槐詩的臉:“我可保證,讓你好好休息,讓你平平安安的回去,但是,你必須坦白。”
他肅冷地凝視著槐詩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道:“你究竟在掩飾什么?”
“我還能掩飾什么?這完全已經快要坦誠相對了吧?”
槐詩被他逗笑了,展示著自己赤裸的上身,反問:“難道風評那個家伙沒有告訴你們嗎?我叫做槐詩,男,十七歲,是學生,兼職天文會的行動干員和機要秘書……升華者,二階,一個只會種草的山鬼,我有什么可隱瞞的呢?”
他同樣凝視著邊叔的臉,認真地問:“你們已經將我釘在了這里,我還有什么值得被害怕的嗎?”
“是啊,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邊叔怔怔地看著他的臉,許久,緩緩地起身,忍不住咳嗽了起來,捂住了嘴。其他人想要過來,卻被他揮手趕開。
許久,他終于鎮定了下來,垂下了眼眸。
“對不起,年輕人,或許我是錯的吧?”
他輕聲說,“但我在害怕你。”
毫不掩飾著心中的軟弱。
當他凝視著那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時,終于明白自己的不安來自于何處。
曾幾何時,他不正親眼見到過這樣的眼神么?
那么平靜,又那么冷漠,好像無視了死亡的重量一樣,殘忍地俯瞰著一切,毫無殘忍,但也毫無溫柔……
“準備直播吧。”
他忽然吩咐,“羅德,收拾東西,殺了他我們就走。”
羅德愣了一下,錯愕地抬頭看著邊叔,看到了那一雙冷漠的眼神之后,卻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什么話都沒有說,轉身乖乖地收拾東西去了。
“這就要殺人了?”槐詩在嗆咳中笑了起來:“我們不是朋友嗎?”
邊叔憐憫地垂下眼眸,凝視著他:“哪怕是朋友,有朝一日也會道別的,不是嗎?”
死亡漸漸迫近。
可折磨終于戛然而止。
隨著聚光燈的擺設,冷厲的氣息消失無蹤,除了槐詩的喘息之外,好像一切都變得溫柔起來。
在這難得的靜謐里,那少年仿佛也從苦痛之中解脫了,垂著頭,幻想著有無形的琴弦搏動,便忍不住沙啞地哼唱起童謠的曲調。
安寧又溫馨,仿佛與親愛的朋友道別那樣。
啊,永遠不會改變,讓我們一生是朋友……在今日的時分,我們彼此道別,直到再會的那一天……
“他在唱什么?”抓著鞭子的男人皺眉:“我讓他閉嘴。”
“不用管他了,隨他去吧。”
邊叔冷漠地站在槐詩面前,靜靜地凝視著槐詩的摸樣,直到那歌聲在沙啞地哼唱里終于迎來結局。
隨著聚光燈的亮起,低垂眼眸的少年出現在了屏幕上。
直播開始。
那一瞬間,在市內向著目標所在狂奔的升華者們收到了姚雀兒傳來的警訓:“速度快一點,他們提前開始直播了!”
領隊一愣,手忙腳亂地搶過另一個人的手機,想要打開放送的軟件:“這次是誰?”
姚雀兒停頓了一下,語氣復雜起來:“新海行動干員槐詩……”
話音未落,一張染血的面孔,就出現在了直播的屏幕之上。
無數彈幕閃過。
“666,第三個了!”
“竟然提前了么?也不說一聲,幸虧老子廁所上得快!”
“哇,這次的人長得挺好看誒,這么死了可惜了,主播可以賣給我嗎,我出兩塊源質結晶!”
“確認了,是個弟弟!”
“樓上基佬滾開。”
“長這么騷,是天文會的牛郎么?”
“搞快點搞快點!”
在充滿惡意地彈幕流淌中,邊叔伸手,從羅德手里接過了槍,拉動套筒。而抓著鞭子的壯漢則扯起了槐詩的頭發來,強迫他對準攝像頭的方向。
邊叔緩緩地抬起了手槍,頂在槐詩的腦門上:
“抱歉,年輕人。”他說,“本來我不想殺你的。”
“我也不想。”
那一瞬間,槐詩咧嘴,向著他露出笑容。
然后,在邊叔錯愕的神情中,一只手猛然捏在了他的手腕上,擰轉,捏碎了脆弱的骨骼之后,完成標準地繳械奪槍的動作。
緊接著,對準了那一只抓著自己頭發的手掌,扣動扳機。
一槍。
再然后,對準邊叔的膝蓋,兩槍。
最后,自地上起身,打斷了邊叔的雙手,三槍,四槍。
隨著邊叔的落地和慘叫,槐詩緩緩起身,張嘴咬牙,將釘在手上的半根釘子從血肉中拔出,漠然地低頭俯瞰著他驚恐的面孔:
“——而且,我不會那么做。”
千不該,萬不該,他們不應該覺得用鐵就能夠束縛住槐詩。
哪怕施加如何強烈的劇痛。
對于槐詩而言,這都是家常便飯。
在并不算漫長的束縛之中,那兩根或許是什么邊境遺物的鐵釘已然在圈禁之手和煉金之火的分解之下早就失去了作用。
隨著少年的暴起,所有的束縛盡數破碎。
碧綠的火焰自從少年的軀殼之上燃起,胸前裂隙之中仿佛有無窮盡的毒火涌動,黑暗如潮,席卷擴散,化作了噩夢一般的霧氣。
在灰暗的霧氣之中,山中的惡鬼踏著地上的血泊,緩緩向前。
“來——”
少年環顧著那些震驚的面孔,嘲弄地向著他們勾動手指,“讓我領教一下綠日的厲害!”
在劇痛里,那個持著鞭的壯漢咆哮,鞭子上亮起電光,向著槐詩的腦袋抽來。
然后槐詩對準他的腦門扣動扳機。
腦漿飛迸。
“傻逼……”
槐詩放下了槍口,收回視線,“下一個!”
在槍聲的轟鳴里,鐵門被踢開了,準備撤退的升華者們察覺到室內的情況,自箱子里取出了長槍短炮,向著槐詩扣動扳機。
在扳機扣動的那一瞬間,槐詩甚至聽得見隨著他們食指的勾動,槍膛之中樞紐摩擦的清脆聲音。
近乎平移那樣的,他驟然自原地滑出三步,抬起手槍向著他們還擊。
火焰自槍膛之中迸射而出。
在兩聲巨響之后,空空蕩蕩的擊錘聲從槍身里傳來。
沒子彈了。
槐詩隨手拋開了淪為累贅的手槍,砸在角落里那個佝僂男人羅德的腦門,直接將他砸在了地上。
緊接著,迎著那三個沖上來的升華者,他抬起右手。
自手掌之中,輝煌之光隨著鋼鐵一同迸發,凝結為長槍的輪廓——撕裂了四百年的風和月,貫穿了自羅馬至美洲的漫長距離,悲憫之槍在此涌現。
隨著他的揮灑,龍血飛濺。
所過之處,純白的鳶尾花悄無聲息地從地板之上生長而出。
如此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