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那個時候的天文會,就不得不提及當時它的統治核心——理想國的存在。
在先代的會長未曾失蹤之前,天文會作為當世巨頭,旗下理想國、統轄局、存續院、技術部等等機構可以說都是隨時可以調動全世界力量的龐然大物。
由無數升華者對地獄進行開拓,由學者們組成的技術部從一切所得中汲取智慧和技術,再從存續院的無數個實驗室里進行運用和嘗試,最終這一份結果由統轄局進行恰當而慎重的分配惠及現境。
而這一切,都遵循著由理想國所指定的宏偉藍圖。
——將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就在那個時候,天文會開始依托世界軸心的大柱,創造出諸多奇跡。而隨著白銀之海的成功探索和改造,下一步的天國自然排上了日程。
一開始,是試圖進行永生的探究,可很快就發現這一計劃的不現實,不,可以說是狂妄。
世上未曾有過不朽之物。哪怕是神靈在一千年的時光之后都會面對自己的衰亡,何況人類呢?
當第一個天敵老死在邊境之后,有關永生的探究就被暫時擱置,理想國退而次之,尋求抵御死亡的方法。
可惜,死亡無從抵御。
那么,再而此之……他們尋求如何避免死亡帶來的損失。
或者說,如何保存生命的價值。
這,就是天國的起源。
“在天國尚未曾隕落的時候,人世間一切寶貴的睿智都能夠在損失之前得以保存。”烏鴉的已經快要徹底滲透保險庫的外殼了,語氣變得模糊:“在死之后。”
“嗯?”槐詩不解:“人死了之后,源質不是就消散了么?”
“是消散了沒錯啊。”烏鴉淡定地說:“但這不妨礙在死之前留下副本,不是嘛?”
槐詩愣住了。
“對,沒錯,所謂的天國并不是靈魂的樂土,只不過是一個儲存有價值記錄的地方而已,一個……圖書館。”
烏鴉輕聲笑起來:“一切寶貴的人知人智都會隨著備份而一同永存,在退讓三度之后,這一份理想得以實現。
可惜卻并不長久,在七十年前就隕落了——嘖嘖,那可是綠日的成名戰啊,現在你知道為什么他們會被當做恐怖分子了吧?”
槐詩沉默許久,低頭看著手里的命運之書。
“也就是說……”
“沒錯,倘若天國是圖書館的話。”烏鴉的語氣意味深長起來:“而你手里所拿的那一本,就是它的目錄。
如今它有所鳴動,自然不會是因為其他的東西——必然是天國的殘片。
倘若能夠得到的話,不止是命運之書會有所增長,就連你自身也會有巨大的益處吧?若是運氣好能找到有關兵擊的記錄,你連老師都不用去找了。”
“可……這么好的東西不會被天文會好好藏起來么?”
“部分是有沒錯,但更多的記錄已經隨著爆炸一起沉入了地獄的深層里去了,找都恐怕找不回來。
不過應該會有相當眾多的記錄集合體活躍在如今現境、邊境或者是地獄里。
據我所知,《浮士德》那個丟人的貨色就被逮住了,還有《拜倫》、《濟慈》、《雪萊》那三本源質詩集好像也被提前拿走了。
《懺悔錄》、《悲慘世界》、《紅樓夢》那幾個似乎就根本沒跑,蹲在原地被好好收容了,估計現在日子過得也很愉快吧?”
烏鴉說:“《白鯨》那個懶鬼一定會藏起來誰都找不到,《羅生門》和《摩訶摩耶》這兩個家伙最近好像也有過消息……那些家伙,一個都不讓人省心。
你現在的程度,對付起那種聚合體肯定很吃力,所以就不要想了。
我估計在這里的也就是一張兩張的碎片,雖然有一些神異的效果,但不會讓人聯想到曾經的天國,也還在你的能力范圍內,你大可放心。”
槐詩瞄了她好久,好奇地問:“難道你也是……”
“不,我可和他們不一樣。”
烏鴉仿佛笑了起來,相當的愉快:“他們是命運的囚徒,而我……只是暫住而已。”
一瞬間,她穿過了保險庫的大門,視種種警戒措施如無物,仿佛霧氣一樣驟然出現在了封存嚴密的金庫里。
觸目所見,盡數是源質蕩漾的光芒。
數十個箱子被慎密地擺在了貨架上,層層保險和驗證,就在金庫的中央,卻有一雙燃燒的眼睛虎視眈眈地盯著突如其來的烏鴉。
是一只狼犬。
在保險庫正中央的石臺之上,鋼鐵所澆筑成的猛犬仿佛活了一樣,睜開眼睛。
它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烏鴉的存在,猛然起身,軀干運動便發出鋼鐵碰撞的尖銳聲音,咧嘴,展露尖牙。
可隨著霧氣收縮,烏鴉的出現,它被看了一眼。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它兇相消散,嗚嗚了幾聲之后又蹲了回去。
“乖狗 烏鴉滿意地頷首,收回了視線,當她轉身看向身后的時候,槐詩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
在貨架的鋼化玻璃之后,一個個透明的罐子里填充著淡綠色的溶液,懸浮在其中的,赫然是一顆又一顆的眼球……
每一個罐子中都有七八顆以上,倘若將第一排貨架全部計數在內的話,這里的眼球起碼有一百多枚以上!
這只是看上去最為滲人的東西而已,后面幾排的罐子里浸泡的不是心臟便是看上去古怪無比的獸類胚胎。
乍一看就好像進入了某個神經病科學家的實驗室一樣。
恐怖氛圍十足。
“這他媽的是什么鬼!”槐詩幾乎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我來電影院不是為了看這種恐怖片啊!”
“只是很常見的器官走私而已,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嗎?”
烏鴉撇了一眼那些玩意兒,收回視線:“放心,大部分不是人的,要說的話……人的眼睛太廉價了,完全沒有邊境走私的價值。
相反,部分邊境異種的器官組織在藥劑研究里可是緊俏材料,簡直供不應求。”
槐詩吞了口吐沫,“你剛剛……說了‘大部分’是吧?”
“瞧你說的。”烏鴉被逗笑了,“‘以次充好’難道不是資本家最慣用的伎倆么?你都買水貨了,難道還能要求人家給你正品嗎?”
“我的意思不是這個……”
“而我的建議是你別管太多。”
烏鴉不再糾纏這個話題,略過了前排貨架和那幾件明顯是邊境遺物的物品沒有去看,而是看向了角落里,那個扁平的盒子。
她驟然失去體型,滲入了盒子的縫隙中。
于是,槐詩便看到了在紅絲絨布上被珍而重之的一張殘頁。
似是經年,早已經發黃,瀕臨破碎的,上面寫滿了各種字符,隱約可以看到太陽、獅子、蛇和胚胎的手繪圖。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烏鴉愉快地笑了起來:“雖然說在找路上運氣糟糕,可尋物上卻好運十足么?這張記錄殘片再合適不過了。”
“什么?什么?”
一聽說有好東西,槐詩眼睛都亮了。
“一張來自幾百年前的煉金處方,分不出究竟原本是做什么的,但上面看天使的描繪風格,應該是圣日耳曼伯爵的手稿,往上追溯的話,應該有一絲《翠玉錄》的神髓。”
烏鴉嘖嘖感嘆:“這一次你可賺大了啊。”
話音未落,她的身體驟然消散,回到了槐詩的肩頭,槐詩愕然回頭,笑容漸漸消失:“你不是說我賺大了么?”
“對啊。”烏鴉點頭。
槐詩瞪大了眼睛:“那你怎么不拿出來啊。”
“拜托,你讓我一個偵測型的墨水瓶去幫你偷東西是不是搞錯了什么?幫你丟個手雷已經是極限了。”
烏鴉翻了個白眼:“我就算想拿,我也得能拿著那么大一個盒子從保險庫里飛出來啊,你看我能嗎?我連手都沒有。”
“那怎么辦?”槐詩傻眼。
“路我都給你探好了,視野給你全開了,你就不能自己去哇!”
烏鴉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黑吃黑你還猶豫個屁啊,想辦法干他娘的一票!”
“不行!”槐詩嚴肅地搖頭:“我去的話,那不就是偷了么?”
“合著我去就不是了么!”
“你偷是你偷……我裝作不知道不就行了么?”
槐詩嘆息,“況且,難道我們就不能想想正常的路子嗎?”
“上一次類似的煉金配方拍賣,一張不確定真偽古代配方,最后得標價是一千一百萬。”烏鴉斜眼看著他:“你拿頭去買么?”
“……算了,還是他娘的干一票吧。”
槐詩咬牙,伸手摸索口袋,想要找自己作案用的面具和頭套,卻被烏鴉攔住了。
“怎么了?”
烏鴉瞥著他,“你覺得你剛出獄新海這里就有人搞事情,而且你還恰巧曾經在案發現場附近出現過……到時候傅處長會不會直接拿槍崩了你?”
“呃……”
槐詩終于反應過來,按下一顆作奸犯科的心,“要不還是算了?”
“收集天國碎片畢竟是你的使命之一,于情于理不應該放棄。”烏鴉思忖了片刻,忽然笑起來:“但總要從長計議,對吧?”
一人一鳥對視了一眼。
意味深長。
明明是在404的邊緣瘋狂試探,可槐詩卻發現自己竟然有些躍躍欲試。
“不在場證明?”他低聲問。
“對。”烏鴉翅膀抱懷,極其卡通地做出了一個思考的動作:“艾晴?”
“不可能。”
槐詩搖頭:“她能親手把我崩了,別說做偽證了……房叔?”
“那也得有人信啊,況且他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