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咔嚓,然后嘭!
金屬豪雨從槍管中噴薄而出,轉瞬間將半空中的老女人擊飛了出去,砸在了墻上,一時間如同篩子一般噴出了大量的鮮血。
可柳東黎的動作依舊不停,手中的槍拉動槍栓,針對升華者特質的特殊彈頭入膛。
再然后,緊貼上去,扣動扳機。
面目全非幾乎變成一團爛肉的老太婆從墻上滑了下來,四肢抽搐著,好像還想掙扎——在極近距離被槍幾乎貼臉來了兩發之后,她竟然還活著!
可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柳東黎掰開槍托,從口袋里摸出兩顆子彈塞進去,然后對準了又是兩槍,然后再兩槍。
直到槍管燒成了火紅。
地上那一團爛肉終于徹底不再動彈。
只有一張被鋼鐵撕碎的老臉依舊保持著來不及散去的猙獰和驚恐。
柳東黎來不及喘氣,轉身向著前面纏斗的兩個人走去,掄起發燙的槍管,對著王海的后腦勺就是一槍托。
老東西白眼一翻,就昏了過去,只留下槐詩還躺在地上喘息,眼淚鼻涕都沒擦掉。
那一瞬間,槐詩看到,柳東黎的雙眼中,他的眼瞳……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變成了重瞳!
五十秒的時間。
戰斗結束。
老塘封閉倒計時——2:40
“拿著,快走,我們至少要離開教堂……”
柳東黎從地上把自己的手槍撿起來丟給他,又塞給他一個彈夾,轉身拿起盒子,抓緊時間撤退。
槐詩從地上爬起來,劇烈地喘息著,踉蹌跟在他身后。
然后看到了他肋下夾著的那個盒子。
那個盒子,那個熟悉的盒子……
又一次見到了它。
那是自己撿到的那個盒子沒有錯,槐詩可以斷定,而那個盒子本來應該是自己的……
對,那應該是自己的。
柳東黎難道覺得拿了自己的東西就這么完事兒了么?
他大怒,抬起了手中的手槍,對準了柳東黎后背,扣動了扳機。
槍聲散去,血色噴出。
柳東黎的身體猛然一震,倒在了地上,僵硬地回頭,不可思議地看著背后的少年……那一張扭曲又呆板的面孔。
開完槍之后,槐詩也愣住了,呆滯地低頭,看到了手中還冒著煙的槍膛。
怎么回事兒?
我干了什么?
我為什么要搶那個盒子?
以及,為什么我在這里?
不是明明在進入這里的時候就感覺到了死亡的危機么?不是無數次都體會到了越來越濃重的死亡陰影么?
我為什么要來教堂?
我為什么會向著老柳開槍?
還有,我究竟在干什么?
思緒在瞬間變成了一團亂麻,緊接著,他有感覺到一陣強烈無比的惡心,腸胃里翻江倒海,猛然彎下腰,張口就吐。
緊接著,他就感覺有什么東西被自己吐出來了。
落在地上的穢物里。
那是一條似乎還在活蹦亂跳的……金魚?
金魚?
又是金魚?
剛剛那個擦肩而過的人眼睛里好像也有金魚,而最早的時候,最早的時候……那一具尸體在臨死前,也吐出了……金魚?
“原來是應激期么?才六個小時不到,就出現了排異反應。”
在他身后,有個陌生地沙啞聲音感嘆:“就連二代的金魚都能抗拒,怪不得最早三代金魚不能寄生,真倒霉啊。否則盒子早就到手了,哪里用得著如今這么麻煩呢?”
隨著那一聲沙啞的嘆息,空氣緩緩地扭曲,一個消瘦的人影從空無一物的空氣中走出,露出漆黑的風衣,陰冷漠然的面孔。
一雙血紅的手套。
以及右手中托著的魚缸。
小小的魚缸里正有幾條纖細的金魚苗緩緩游動著。
“……綠日?”
血泊中,柳東黎看到他手背上那個綠色的環形紋章,終于反應過來,努力地想要抬起槍口:“槐詩,快走……”
紅手套低頭看了他一眼,憐憫地搖頭:“自顧不暇,何論其他?”
死亡的寒意乍現。
緊接著,槍聲響起,從槐詩身后。
砰的一下,然后又砰的一下!
一槍補給了柳東黎,一槍給了槐詩自己。
柳東黎抽搐了一下,再無聲息。
槐詩僵硬地低頭,看到了胸前漸漸冒出的血跡,還有一個窟窿眼,像是后背被人用大錘掄了一下。
痛得要死。
他跪倒在地,不爭氣地哭出了聲。
可當他回頭看到開槍的人時,嘶啞的痛呼卻凝固在喉嚨里。
“……老楊?”
那個神情空洞的佝僂男人抬頭也抬頭看著他,常年掛著一張市儈笑容的臉上似乎還殘留著微笑的痕跡。
雙眼之后,一條金魚歡暢地游來游去。
如同在自己的魚缸里。
就在槐詩愕然地注視中,他彎腰,撿起了盒子,踩著血,站在那個男人的身后。
等候命令。
“去把正門也鎖了,然后準備祭儀,等了這么久,總要有所價值。”
陌生人吩咐了一句,老楊轉身離去,甚至沒有再回頭看槐詩一眼。
“你們是熟人嗎?”
陌生人低頭看了一眼槐詩,戲謔地笑了笑:“他為了別人欠了很多錢,只能用自己抵債,別怪他,也別怪我……要怪就怪你運氣不好吧。”
“……”
在恍惚和茫然里,槐詩忽然明白了一點,雖然心中憤怒地像是要瘋掉一樣,可是卻忍不住想笑。
嘲笑自己如網中的蟲子一樣掙扎了這么久。
一切早已經注定。
從一開始。
早在自己收到老楊的電話,樂不可支地扛著琴箱去往牛郎會所里應聘的時候,就已經踏上了死亡的路。
他會到達預定地點,然后在出門的時候大怒地給老楊打電話,報告自己的方位和信息,最后朝近路回家,在小巷里遇到一具尸體,一個盒子,和一條金魚……
那一條金魚,原本應該快樂地游在自己的腦子里。
自己陰差陽錯地躲過了一劫,可是卻又被幕后的手給扳回了原本的軌道上去,迎來了預定地結局。
就好像這個人說的一樣,他的運氣似乎從來都沒有好過。
總是莫名其妙地遇到莫名其妙的事情,然后亂七八糟地生活就被弄成亂七八糟的一團,越來越窮,越來越慘,越來越喪,到現在……終于像是沒頭的蒼蠅一樣一頭扎進了死路里。
迎來結束。
“你媽的,為什么啊!”
槐詩再忍不住劇烈痛苦,嘔出了血,眼淚鼻涕都不爭氣地流了出來,“我他媽不過是想要好好的活著而已,想要賺點錢把日子過得好一點,找個湊合點的工作,哪怕當牛做馬也無所謂,找個喜歡的人去結婚,有一個不會嫌棄我的家……這也有錯嗎!究竟是為什么啊!為什么你們他媽的就不能放過我?”
戴紅手套的男人沉默了。
許久,輕聲嘆息。
“為了更好的世界,總有很多事情我們無能為力。”他從口袋里掏出了槍,對準了少年的臉:“抱歉,你的犧牲,是為了更大的價值。”
他扣動了扳機。
子彈被彈開了。
被一層隱約的光膜。
紅手套愣住了。
“絕境庇佑?”他愕然地看著此刻籠罩在少年身上的微弱光芒,“那個女人竟然把自己的保命符給了你?
你還真是她的老相好么?”
這是天文會賦予每一個監事官的緊急加護,字面意義上的保命符,一旦遭遇致命的攻擊就會自行啟動,在最糟糕的情況下保住使用者的性命,等待救援……
在三分鐘內,除非遭遇第四階段以上的圣痕強行沖擊,否則絕難破除的壁障。
“算了。”
他收起了手槍,嘲弄地看了一眼槐詩的胸口,就算自己不補刀,這個家伙也會失血致死。
如今的時間寶貴,只差臨門一腳,他已經沒時間再浪費在他身上了。
他轉身走向了禮堂。
計劃變成如今的樣子,可以說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針對救主會的行動雖然是在見到那個盒子之后一時起意,但也經過了周密的謀劃。為了避免激發王海背后那群上主的警覺和偵測,他不得不從普通人入手,以自己的靈魂——嗤笑魚缸的力量操控了一場內亂,并假以老楊的手安排了完全無關的槐詩完成最后一步的轉移,卻沒有想到,槐詩竟然是隱藏的應激期預備升華者,對于從寄生者身上衍生的三代魚苗具有抗性,導致寄生完全失敗,計劃面目全非。
幸好,他成功地將自己隱藏在了幕后,還有天文化的巨大壓力,沒有被王海身后的那群歸凈之民嗅到什么異常的味道——那群腦子里只有救主的家伙可是不折不扣的瘋子,根本沒有任何理性可言。
只不過,既然不能隱秘地完成計劃,就只能換個方式了。
對于他而言,只要最后的結局不出茬子,換個過程反正也無所謂,既然引來了天文會的注意,那么……不妨鬧的大一點!
他一腳踢開了門,隨手兩槍,打死了一個想要撲上來的老頭兒,穿過混亂尖叫的人群,走到了宣講臺上。
前后門已經封鎖完畢。
時間不知道還有多久,但足以完成最后的降誕了。
只不過……
“用轉生之釜來做毒品?那群歸凈之民就連下屬的腦子里也被他們的神吃了么?”
他低頭看了一眼擺在面前的那個盒子,忍不住嗤笑。
這種從第七深度的地獄遺跡里發掘出的容器型遺物,雖然本身是最好的源質容器,將狂信徒的亢奮源質轉化為物質也固然輕而易舉,但恐怕就連被賜予這個盒子的王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里的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
被當做祭品的不止是那群他騙來的信徒,甚至包括他自己——只要其中的源質足夠,它就是足以令古老之靈降生現境的胚胎!
等牧場主的使者通過它降臨之后,恐怕觸目所見的所有活物都會變成它的盤中餐。
雖然自己要做得事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就當廢物利用吧。”
他掃了一眼那些被當做源質來源不斷收割的信徒們,打開了盒子,從懷中掏出了一根試管。
迎著教堂中昏暗的燈光,端詳著其中的血肉。
“開始吧。”
他輕聲呢喃:“奠定吾等大業中微不足道的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