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柳東黎給艾晴打電話上報了博愛公益的事情之后,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操作就出現了。
十分鐘之內就有一輛黑牌的轎車沖到他面前,兩個人禮貌地請他們上車,將他們帶到上次他被審問的那個奇怪機關。
等他進門的時候,所謂的博愛公益已經被扒了個底兒掉。
會議室里,上一次主審槐詩的中年人面色難看,一言不發。
只有艾晴一頁一頁翻閱著手里還熱乎著的文件,很快,抬起眼睛:“真是不少猛料啊……一個看著就知道是用來洗錢的皮包公司,竟然有這么多人捐款,不少都是市內有頭有臉的人物,怪不得特事處查了這么久什么都查不出來……這次不會走漏風聲吧?”
中年人干咳了一聲,干巴巴地說道:“特事處是特實處,其他部門是其他部門。”
“早這樣多好,何必給那群老頭兒當牛做馬?”
艾晴抬起眼睛瞄了他一眼,“里面牽扯到多少人?”
“不少……”
中年人嘆息:“根據調查,這個基金會定期邀請一些大師來跟捐款的人講一些正能量的課程,分享一下升華心靈和養生的經驗。
大部分內容都是不靠譜的冥想和自我催眠,里面還混著一些亂七八糟的國學……”
“怪不得。”艾晴嗤笑,“都是老領導們喜歡的東西啊。如果這家公司真得和這一次的案子有關,恐怕不少人都要糟糕了吧?”
“特事處是特事處——”
中年人無奈地重申著剛剛的話,“不用試探什么,大是大非面前,我們還是分得清楚的,請監察官放心。”
在后面,槐詩悄悄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柳東黎:“嘿,監察官這么牛逼的嗎?”
柳東黎翻了個白眼,壓低聲音說:“天文會作為聯合國下屬部門,成員遍布世界,主要目的是遏制邊境流毒和升華者犯罪事件……你可以理解為:只要和升華者和邊境遺物沾邊,她都有插手的權力。等到她轉正之后,只要簽一封黑函,就能殺你一戶口本的人,你說呢?”
“這么厲害?”槐詩愕然:“東夏也愿意么?”
“天文會的權力主導機構——統轄局的主要成員就是五常好么。”柳東黎低聲說:“這叫自己管自己。”
就在兩人竊竊私語的時候,會議桌最前面的艾晴和中年人似乎已經交換完了什么條件,再得到艾晴不擴大打擊面的許諾之后,他的臉色明顯也好看了許多。
桌子上,對講機里傳來聲音:
“行動人員已經就位。”
中年人看了一眼艾晴:“信號接過來,行動開始。”
墻上的巨大屏幕在瞬間亮起,依稀能夠分辨出是頭戴式攝像頭的視角,槐詩只看到一群黑壓壓的人從頭武裝到腳,手里端著長槍短炮,得到命令之后,車門被打開了,一群人一哄而出。
這群不知道哪里來的反恐部隊似乎早就擬定好了進攻方案,動作沒有絲毫地遲疑,沒過兩分鐘就控制了整個停車場,一隊人沖向了監控室,一堆人封鎖了整個寫字樓的內外,落閘上鎖,拉起隔離線,就連信號和光纖都徹底切斷。
只有通過頭盔視角的晃動,槐詩才能看到窗外的景色。
媽耶,要這么夸張的嗎?
這分明是新海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方,幾十層以下的地面上人流如織,正是暑假結束之前最熱鬧的時候,完全沒有人會想到自己頭頂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一場突襲。
就在走廊的門外,悄無聲息地架好了破門樁。
一聲令下之后,便是一聲巨響。
轟鳴之中,不等室內的人反應過來,便有好幾顆震撼彈丟進進去,一陣閃光和巨響之后,持槍的軍隊魚貫而入,轉瞬間將整個博愛公益外層控制起來。
其余的人則向內破門而入。首先聽到了一聲尖叫,緊接著是兩聲開槍的巨響,再然后就是慘叫,到最后剩下了一個尖銳的聲音:
“別開槍,我投降,我投降!”
很快,在攝像頭的視角里,一個狼狽的中年人被架了出來,腿上已經中了槍,臉上全都是眼淚鼻涕,口中卻大喊著:“我要自首!我要自首!我招,我全招了!是師傅讓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真得什么都不知道啊!”
一陣混亂之后,隊長向著鏡頭報告道:“他正在轉賬,所有流動資金全都轉到國外了,在辦公室里找到了去法國的飛機票……”
這是準備跑路了。
愕然的會議室之中,中年人的臉色也難看起來。
倘若原本還有可能誤會的話,如今恐怕里面真得有鬼了。
“——給我問!”
中年人幾乎拗斷了手里的筆,恨聲下令:“問清楚了!”
十分鐘之后,他手里的筆真得被拗斷了。
王海,綽號王海癩,癩痢的癩。這就是’師傅’的名字。
對照公安系統里的檔案,這個家伙從二十多年前開始,就開始搞迷信斂財,從老頭兒老太太手里騙養老金,被逮住過兩次,后來就失蹤了。而等他再一次出現的時候,就變成了救主天父會的王牧師,生意做大,一發不可收拾。
而在辦公室里抓住的則是他眾多弟子之一的涂太,專門負責門面和洗錢,將師傅騙來的錢清洗干凈之后改頭換面變成不記名債券和保值物品。
名校畢業的涂太本來就是沖著錢入伙的,心里對師傅并看不上眼,暗中扣扣索索昧了不少錢。而王海對自己的弟子們也一直保留著不少秘密,信得過只有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大弟子,雙方一直互相利用,有共同利益倒也相安無事,如今大難臨頭,涂太果斷地把師傅給供了出來,但凡有問無所不說,甚至主動交代了不少,包括師傅暗中一直在進行的禁藥生意,還有偶然撞破的’神跡’。
“神跡?”主審者問。
“對,神跡。”
涂太喝了口水,擦了擦冷汗,“王海一直藏著一個盒子,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東西,每一次他帶人祈禱的時候,都會把那個盒子藏在布道臺的下面……打開之后里面會有很好聞的味道,聞了就感覺精神振奮,什么難事兒都不害怕了。來我這里上課的那些人不知道,都以為他是什么大師,我呸,他就是一個老騙子,我懷疑他拿出來的那些禁藥和那玩意兒也有關系……”
盒子。
艾晴忍不住看了槐詩一眼。
終于對上了。
而槐詩心中也案底里松了口氣:幕后的人終于被抓到了,自己也不用再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自己終于可以回到正常的人生軌道,走向升官發財,迎娶白富美,踏上人生巔峰……
后面的話會議室里的人已經沒興趣再聽了,只有槐詩興致勃勃地想等后續,讓涂太詳細說一說自己師傅是怎么給女信徒開光的……
咿——你這孫子還裝了攝像頭?
老實交代,硬盤你放哪兒了?
可很快,他們便收到了現場的壞消息:王海要跑路了。
嗅覺敏銳的涂太一直都知道這一行做不長久,隨時留意著各方消息,在他發現自己師傅的賬戶出現資金變動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事情要遭。本著多一手準備的心思,他第一時間訂了去法國的機票,準備出去兩天看看風頭,卻沒想到已經晚了。
如今王海正在新海之外的老塘鎮舉行最后一場禱告,儼然是當晚就準備跑路的架勢,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們必須盡快開始行動。
可艾晴卻陷入了沉默。
好像想到了什么不論如何都難以解答的問題,她若無旁人地發著呆,不論身旁的人如何催促都沒有出聲。
直到許久之后,她抬起了頭,長出了一口氣,神情陰沉。
“確實這樣以來很多事情就對上了沒錯,所有的線索都沒有任何問題,但總覺得不太對……”
她忽然扭過頭,細長的眼眸凝視著身后的少年:“你是不是還有什么事情沒說?”
對啊,我隱瞞的可多了,什么烏鴉啊,命運之書啊,覺醒啊……這些一說出來就要糟的事兒怎么可能開口?
“沒有!”
槐詩斬釘截鐵地搖頭:“能說的我全說了!不能說的我也全說了!”
他神情慷慨激昂好像隨時要準備犧牲一樣,可心里虛得要命,生怕艾晴讓柳東黎再把事情問一遍。
萬一把命運之書招出來了怎么辦?
這要命玩意兒聽烏鴉的口吻似乎是個不得了的東西,再沒有解除綁定之前,槐詩哪里敢露餡?
似乎相信了他的話,艾晴沉默地收回視線。
“那就立刻開始行動吧。”
她看向中年人:“不過,為了避免出現其他預料之外的情況……雖然時間緊促,我們在計劃實施之前,還是先搞清楚這個所謂的救主天父會究竟是搞什么鬼比較好。
畢竟,事涉邊境遺物,誰都不知道他們隱瞞了什么,況且,不是還有升華者隱藏在里面么?
這些都是必須的情報——”
“嗯?”中年人不解,“艾女士的意思是?”
艾晴看了一眼身后,沒說話。
那中年人看到了柳東黎,頓時明白了什么,起身跟他握手,熱誠地說道:“我代表特事處,感謝柳先生的幫助和支持。”
“啥?”
柳東黎一臉懵逼,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感覺要糟:“我沒有,我不是,你們別亂……”
他還沒說完,話就被艾晴打斷了:“正好,除了柳東黎之外,還有一名和他們打過交道,且愿意配合我們的民間志愿者……”
說著,艾晴看向了后面正在幸災樂禍地槐詩。
“——有他們兩個先打入其中的話,一定不成問題。”
槐詩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頓時跳了起來,變成了悲慘的復讀機:“我也沒有,我也不是啊!”
“只是去偵查一圈而已,有這么多人后備,又不一定會死。”
“你自己都說了不一定了啊!”槐詩悲憤抗拒:“不是說好了誘餌的么!怎么忽然之間又潛入敵后了!”
“甲方改需求不是很常見的事情嗎?”
艾晴的手掌撐著下巴,好整以暇地打量著他,“大不了給你的津貼再加八百。”
槐詩頓時怒了。
“別說八百,就是八千……”
話音未落,他的腰間傳來滴的一聲提示:“支付寶到賬八千元!”
槐詩愣了一下,表情頓時僵硬起來:“你以為這點錢就能讓我低頭嗎!”
又是一聲輕響,那個柔和的女聲再次提示:“支付寶到賬八千元。”
“這可是生命危險!萬一真得死了怎么辦!”
槐詩瞪大眼睛:“你們連撫恤金都沒有嗎!”
艾晴收回視線,手機一晃,最后一筆轉賬發出。
“——支付寶到賬七百元。”
七百?
為什么撫恤金才給七百!
前面還給了一萬六呢!怎么等人死了才給這么點的!
槐詩一時間不知道究竟是應該悲憤還是惱怒,是不是應該讓她多給一點。
“小老弟,七百已經不少啦。”
旁邊的難兄難弟柳東黎湊過來,嘖嘖感嘆:“領券之后能賣個東郊火葬場的環保套餐,還送你個盒兒呢!
記得給五星好評再送花圈,下單之前留言選款式——畢竟要住好久,挑個喜歡的。”
十分鐘后,槐詩和柳東黎被塞進了裝甲車里,帶著悲壯的心情踏上了去往老塘鎮的路。
出發的時候,他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寒顫。
就好像墜入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