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被對方狗眼看人低的惡劣態度氣到了，零號有些憤怒，但又覺得和一個服務員吵架特沒意思，最終還是把想說的話吞了下去。她硬邦邦的丟下一句謝謝，便在店員不依不饒的數落聲中走了出去。
一出門，看到凌默臉上的笑容，零號有些氣不過，忍不住抱怨道：“機械魔獸一個個素質都這么差嗎？就這態度還干餐飲業？換到人類社會，不出一個星期就被投訴倒閉了好嗎？”
“別介意，機械生物即使產生了智慧，它們與生俱來的刻板天性，也會讓它們說話比較直來直去，無論是喜歡還是厭惡，表現的都沒有人類社會那么含蓄。”凌默笑著解釋了一句：
“而且，你剛才一開口就得罪了那個兩次。首先看她的衣服，她不是服務員而是老板娘；其次看地板上，有安裝大型蓄電池的痕跡，說明對方曾經也想過轉型，服務那些響應節能減排號召的新能源機械魔獸，但很明顯最后轉型失敗設備拆除了，她一聽你要充電，還以為你在諷刺自己，自然沒什么好臉色。”
“……我說話這么不討喜嗎？”零號無語了一下，平心而論，如果她自己被人在短短一句話里刺痛了兩次，都很難保證自己不會回懟對方，更遑論一個直來直去的機械了。了解真相后，她也沒有過多的糾結，轉而問道：
“爸爸，剛才那個店員提到的‘國石化’，到底在什么地方？”
“哦，國石化啊！這可是個了不得的連鎖餐館！”凌默應了一聲，隨后感慨的說道：“從機械魔獸的角度來看，這可是頂級的跨國餐廳，一般的加油站只在熔火之城的勢力范圍內開店，而國石化在全大陸都有好多好多的分店，號稱‘機械魔獸走到哪里，國石化就跟到哪里’。
像這種五星級高檔餐館，一般都會開在市中心，作為這個市的地標建筑，怎么壯觀、怎么奢靡怎么來，從這條步行街往里進，走過兩個商場大概就到了。”
零號聽的兩眼發直，對熔火之城的那些機械魔獸的蛋疼程度有了新的認識，懷里的皮卡丘雖然虛弱，但生命體征此時還算穩定，因此她也就不是特別著急，有心情欣賞路兩邊的景物了。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用人類社會類比的話，大概就是市中心的商圈位置，路兩旁的店鋪里，賣的都是日常生活中消耗最大的吃的、用的、穿的，每家店都張燈結彩，干凈整潔，低檔中檔高檔門店應有盡有，滿足不同的消費群體。
比如街頭的‘華萊士五金店’，里面都是各種速食炒鋼、炸鋁、烘烤輪胎之類的玩意，應該是因為店門的橫幅上寫著‘新品上市速來搶購’，因此這華萊士里面坐的滿滿當當，門口的機械魔獸還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一個不到半人高的圓頭機器小孩拉著媽媽的鋼鐵長裙在哭鬧：媽媽我就是要吃華萊士炸鋁條巨無霸漢堡！它的媽媽一把將自己的裙子邊兒從熊孩子手里奪過來，心疼的看著自己鐵皮裙邊上黑乎乎的手印大怒：吃狗屎！你這個撿來的倒霉孩子！媽媽不要你了！
華萊士五金店的生意不錯，街中的‘屈臣氏鈑金噴漆用品’也相當火爆。很多身段苗條、設計曲線比較柔和的雌性機械魔獸正在店里漫步著、選購著，每個機械魔獸身邊，都跟著一位口齒伶俐、臉上噴著濃漆的導購。稍微湊近一點，就能聽到導購正歹毒的忽悠顧客：哎呀這位鐵膽火車俠美女，你看你長期跑高速，臉上的漆皮吹得都有些干巴巴的，還有些細紋顯老呀！試試我們這款‘前男友面膜’，貼在漆皮上，能有效的為您的皮膚補水，讓您的漆皮看起來光澤亮麗……什么您問價格？大促銷998！只要九九八，您就可以帶回家！
當然，生意最好的，還要當屬街尾掛出清倉大處理牌子的‘優衣庫外置裝甲店’，一排排設計時尚的外置裝甲上，都被標上了令人心動的低價。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能看到很多大媽級的機械魔獸們一手提著好幾件外置裝甲，一邊往自己身上比劃，一邊將收銀臺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一字排開的八名收銀員忙的四腳朝天，看起來沒有幾個小時根本處理不完店內的顧客，就這，門外排隊的機械魔獸，還是能繞店三圈。
忽然，店內傳出此起彼伏的驚呼，呼啦啦的跑出一大群機械魔獸，差點把門都給擠塌了，有些不明所以的零號連忙拉住一位大媽，問里面發生了什么。大媽喜滋滋的看著自己趁亂從店里順走的幾件衣服，聞言撇了撇嘴，鄙夷道：也沒什么，試衣間里兩頭小年輕行那茍且之事，太忘我動作一大，將試衣間的門弄倒了。說到這大媽機器人還猥瑣的笑了笑：嘿！小年輕就是小年輕，液壓管蠻粗的嘛！
站在天橋上，聽著耳邊‘江南輪胎廠倒閉老板跟著小姨子跑了所有商品一律降價處理啊’之類的叫賣聲，看著眼前這熱火朝天一片祥和的景象，看著那一只只機械魔獸臉上洋溢的笑容，零號感覺自己完全陷入了茫然之中，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時空錯亂感。
猶豫了一會兒，零號還是向凌默開口問道：“爸爸，這些機械生命們，真的能被稱之為‘魔獸’嗎？我怎么感覺，在某些方面，它們比咱們人類更加的文明？剛才那些店里，技術方面體現出的代差暫且不提，光是那些機械生命們展現的素質，咱們將它們稱之為‘獸’，真的不是一種來自人類的傲慢嗎？”
凌默到沒那么多感想，它手里拿著一份香草冰淇淋味兒的冰凍鋼筋，正吃得不亦樂乎，看得零號兩眼發直，聽到她的疑問，凌默快速將嘴里的東西嚼碎，一口吞咽下去，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
“生命進化出了一定的智慧之后，就必然會組成社會，。個體的能量和精力是有限的，強如我這種人形禁咒，也不可能自己紡線、自己做衣服、自己打鐵、自己做炊具。因此在魔獸雨林時，我只能穿沒硝制的獸皮、吃生的或者烤的食物。生產力越高，社會中的分工越明確，個體的素質越高；反之，生產力越低，個體需要承擔的任務就越繁雜，表現的也愈發的野蠻。”
“而機械魔獸是不同，它們的智慧、知識，是出生之后立刻就擁有的，除了極個別能夠進化的個體，絕大多數機械魔獸，這輩子都不可能突破自己的‘出廠設置’，連程序外的事情都做不到，更遑論進化了。為了讓自己的社會不至于一潭死水，在計劃配給制度大行其道上萬年之后，面對越來越低的進化率，機械魔獸們決定——模仿人類社會，開啟市場經濟時代。”
“你在機械魔獸的城市里，有強烈的既視感、錯亂感是非常正常的，畢竟它們本來就是在模仿同時代的人類社會。當然，這種模仿效果是非常顯著的，我聽孟婆說過，六七百年前，機械魔獸模仿人類中古社會時進化率就已經提升了1.4，到了最近一兩百年，模仿人類的現代社會后，進化率提升到了驚人的9！”
聽到這里，零號就已經明白了過來，她若有所思的說道：“難怪……如果真相是這樣，那么這些機械生命，仍被稱之為‘魔獸’并無不妥。它們并不是真的需要或者喜歡過這種生活，只是遵循了熔火之城的安排，按照上面的安排‘演戲’而已，對嗎？”
“沒錯，你看到的這熱火朝天的景象，只不過是這些機械魔獸們的思維核心里，接到了上頭發來的‘任務’，然后按照任務指南，一板一眼的過著自己的生活罷了。本質上，和那些機械魔獸接到戰爭動員，排成鋼鐵洪流，碾碎其他的一切是一樣的。”
凌默笑了笑，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
“并不是每一臺機械魔獸，都和那頭布偶熊一樣有趣，它們中的絕大多數，沒有善惡、沒有是非，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歡、什么是討厭，甚至有些型號連痛覺都沒有。人類習以為常的情感，這些機械魔獸只要能了解一個方面，都會極大程度的促進本體的進化。我上次在熔火之城，聽一些已經進化了的魔獸說，在‘演戲’的過程中，只要忽然感覺自己真心喜愛上了某一樣東西，進化之門就算是對你緩緩敞開了。”
“就像是布偶熊喜歡美食？”零號一下子就理解了凌默的意思，問道：“我看這城市里，有趣的東西好多好多啊？那些機械魔獸，想要找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應該并不困難吧？”
“很難，非常難。”凌默一口就否定了零號的猜測，說道：
“剛才說進化率9，其實是綜合了純機械與半機械魔獸的數據得出的結論。若是只統計純機械魔獸，那進化率只有可憐巴巴的百分之三！盡管冰冷的金屬在很多方面都強于血肉，比如硬度、韌性、性能等等，但在變化、進化方面，差了血肉幾百條街！純機械魔獸比半機械魔獸進化難度高十倍，你必須承認這是一個客觀事實，從這個角度講，金色要塞扶植半機械魔獸，打壓純機械魔獸無可厚非，非常正確。”
“無可厚非？！非常正確？！”
零號眉頭緊皺，語氣激烈的表達了自己的反對意見：“這怎么能被稱為正確呢？類比到人類社會，綠皮人類由于歷史遺留問題，平均智商較低，我難道能因為普通皮膚的人，比綠皮人類的智商普遍高一些，就把綠皮劃為低等人種，甚至對其進行種族滅絕嗎？如果這也能稱為正確的話，那我們服從教派當年認為崇信萬能的主才是人，不信的就是異教的惡魔、就該被燒死也是正確的了？”
“我是在跟你講事實正確，你不要跟我扯什么政治正確。”
凌默敲了敲零號的頭，把手指向熔火之城的方向，說道：“你好歹也當過圣女，應該明白，政治正確只有在和平繁榮的時代才能講的下去，一旦遇到什么緊急事態，毫無疑問人們都會選擇‘事實正確’的道路。金色要塞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它如此努力、如此急迫的推進半機械生命的發展，有極大的可能性是，在咱們不知道的地方，有什么危機正在醞釀，讓強大的熔火之城都沒有把握扛得住！”
零號被凌默嚇了一下，回過神來后聳聳肩:“這事情聽起來蠻可怕，但和我這種小蝦米還真沒什么關系，如果以熔火之城這種可怕的實力都扛不住，那時候人類社會里的人都已經死絕了！哦對了，可怕的危機，說的是剛才金色要塞口中對深淵的‘第五次圣戰’嗎？”
“估計不是吧？安徒恩曾經告訴過我，與深淵的戰斗屬于常規戰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生的。”凌默不負責任的猜測道:“其實也不用那么悲觀，熔火之城的危機未必是人類社會的危機，運氣好說不定還能撿點漏……嗯，國石化到了。”
其實不用凌默說，零號也注意到，已經進入了國石化的地界。只是她沒想到，聽凌默說是什么“五星級”的餐館，竟然會這么的……破爛。
是的，又破又爛。
首先是一個好高好高的方形雨棚，紅底的雨棚側面印著白色國石化四個大字，下面是一個很大很大，但坑坑洼洼的洋灰地廣場，廣場上兩排四四方方的加油島依次排開，哪里都顯出破舊，很多設備處處斑駁，都開始掉漆了。
這特么是五星級？！街邊的蒼蠅館子都比它干凈整潔好嗎？
零號心中吐槽，但她其實知道，凌默說的是真的，因為每一個加油島旁邊，都圍著起碼上百只機械魔獸！超大的廣場上擠得水泄不通，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搶到加油槍的將槍管子塞進自己的油口兒，一臉魂飛天外般的享受表情;沒搶到的一臉艷羨，急不可耐的在一旁拼命催促:好了嗎好了嗎？該輪到老子爽了沒？
加油島那熱鬧無比，廣場角落里的充電樁那卻冷清的要死，只有大貓小貓兩三只，用門可羅雀形容都絲毫不過分。零號抱著皮卡丘，繞著充電樁走了幾圈，都沒有找到插口在哪，不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凌默。
凌默幾步上前，看都沒看那充電樁，反而從懷里抽出卷煙，朝旁邊一個魚人模樣的家伙遞過去兩根，搭話道:
“嘿，老哥！你的設備也是充電的啊？不是說充電的比加油的省錢嗎？老哥最近多賺不少吧？”
這個渾身白色的魚人也是個自來熟，沒多客氣就接過了煙，兩根都點上，一左一右塞進臉頰兩側的鰓眼兒里。聽了凌默的話，郁悶的將自己正在充電的座駕拍的梆梆響，罵道:
“娘希匹！賺個屁！我就是信了高層節能減排新能源戰略的邪，買了這么臺破車！大大小小毛病不斷，續航還差，開車的時間還沒有伺候這臺車的時間長！”
罵完了，這魚人深吸了一口氣，左右鰓眼兒各吐出一個煙圈，上下打量了一下凌默，眼前一亮，將手里的三叉戟一扔，上前握手道:
“兄弟看著面生啊！難道是新客戶？要是有跑長途的生意，可以考慮聯系一下我啊！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叫菲茲，外號潮汐海靈，不知道兄弟怎么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