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德手里的巨劍,從劍柄開始,完全都被一股墨黑的黑氣籠罩,這黑氣實在是太過充裕,居然在劍身上形成了一種液體般的粘稠感,遠遠望去,仿佛沸騰的黑色巖漿在躍動一般!隨著她下劈的動作,黑色巖漿開始加長、加粗,最后變得鋪天蓋地,將下方的雪人寶寶,完完全全的籠罩了進去!
貞德這一擊,看的凌默的眼中爆出強烈的光輝!
無他,只是因為這一擊,其中蘊含的戰斗技巧,實在是太過于精妙了!
看似只是簡簡單單的躍起、揮劍、下劈,但無論是發動的時機,還是劍鋒籠罩的角度,都妙到毫巔,沒有留下任何死角!可以說,在這一刻,無論雪人寶寶做出什么樣的選擇,都無法避開這仿若宿命般的一斬!
黑色巨劍毫無疑問的砸在了雪人寶寶的身上,無比干脆的將雪人寶寶的身體劈成了兩半,將雪人寶寶那錯愕的表情定格在了臉上。不僅如此,巨大的黑色劍身直接從雪人寶寶的身體里穿了出去,砸在了地上,厚厚的積雪被砸的沖天而起,直飛上幾十米的高空!
以巨劍為中心,方圓十幾米都被砸出了一片沒有雪的真空地帶,黑色的巖漿在其中不斷的躍動著,此起彼伏,不斷地沖刷著雪人寶寶的殘軀,將之更進一步的破壞!當貞德從地上站起身,拎起巨劍之時,雪人寶寶的身體已經碎成了一地冰渣,藍色的毛衣也被撕成成了碎片,玻璃珠做成的眼珠以及頭上的藍色塑料桶也滿是裂紋,凄涼的蓋在冰渣子上面,就連紅色的胡蘿卜鼻子都斷成了兩截!
發出如此如此強勁的一擊,貞德自然也不太好受,她拄著巨劍,勉強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不倒下,脖子里的黑氣噴吐明顯急促了很多,仿佛一個正常人在劇烈的喘息。然后,她那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沒有任何消滅了敵人的喜悅,有的只是深深的絕望:
“九次。”
貞德此時心中簡直絕望到了極點,沒有人比她更加清楚,她剛才那一招崩山裂地斬中,雪人寶寶的身體其實是不斷的被摧毀,然后不斷的重生!短短兩秒都不到的功夫,對方的身體就被自己破壞了九次,然而她根本就不清楚,這個可怕的敵人到底能夠重生多少次!
它那可笑的、粗劣的雪人身軀對自己來說非常容易就能破壞,但只要周圍有雪,它的身體就會不斷的重組!察覺到這一點之后,自己強行將周圍的雪全部掃凈,這一下雖然有了效果,但效果僅僅是——對方沒有在原地重生!
僅此而已!
最快的速度挺直腰桿,快速轉身幾下,在雪地之中掃視了一圈,很快便發現了不遠處再次重生的雪人寶寶,依舊是和原來毫無二致的可笑造型,頭上的藍色塑料桶還是同一款式,就連胡蘿卜做出的鼻子都和原來一模一樣!它依然在雪地里面不斷的徜徉著,拿起各式各樣的零食隨手塞進嘴里,享受般的聽著死靈生物臨死前的慘叫,好像剛才什么都沒發生,好像貞德剛才那一擊只是幻覺一般!
怎么會這樣?怎么可以這樣?
貞德發出苦笑的聲音,和凌先生說的一樣呢,這真是一場找死一般的戰斗,自己已經使出了全力,使出了壓箱底的招式,對方卻毫發無損,甚至沒把自己的攻擊當一回事,還在優哉游哉的吃東西!唯一的一點區別,就是對方那雪堆成的身體,好像顏色微微淡了一點,貞德甚至不能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差距大到令人絕望,無數次聽說,六級魔獸和七級魔獸之間有著一道鴻溝,雖然不及七級魔獸和八級魔獸之間的鴻溝巨大,但也完全是天差地別,名義上只差一級,實力差距卻比一級魔獸到六級魔獸的差距更加遙遠!
不過,那又如何呢?自己在上之前,不就知道,這場戰斗的勝率連一成都不到了嗎?
貞德收斂起所有氣餒的情緒,將巨劍提起,再次向雪人寶寶發動了沖鋒,沒有任何意外的,巨大的劍鋒深深的捅入了雪人寶寶的肚子,然后黑氣向外一炸,把這個重生之后的雪人寶寶再次炸成了碎片!
然而還是沒有用!連五秒都不到,雪地之中再次出現一個雪窩,雪沫飛速聚攏,幾個呼吸間,雪人寶寶那可笑的造型便再次出現在了貞德面前!
不過這次稍有些不同。
雪人寶寶重生后,沒有直接去吃它的那些零食,而是有些疑惑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然后抬起頭,看向一旁手持巨劍嚴陣以待的貞德,卡通化的腦袋歪了歪,似乎是在思考,看向貞德的眼神滿是疑惑。
好一會過后,它忽然恍然大悟,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貞德的目光激動了起來,兩條小短腿緊倒騰著向不遠處跑去,在那一大堆零食之中挑挑揀揀,拿出最好吃的大份辣條捧在懷里,又快速的跑回來,屁顛屁顛的湊到貞德面前,將辣條高舉過頭,仰起滿是興奮的臉,嘴里咿咿呀呀的叫著,仿佛是在說:
小伙伴,又見面了!
好開心!你是來陪我玩的嗎?
我請你吃辣條呀!可香了!
看著雪人寶寶誠摯的臉,貞德脖子上的黑氣頓了一頓,盡管沒有胃,那袋辣條還是讓她涌上一股強烈的反胃的感覺,她的手猛地一揮,將那袋辣條打飛了老遠!
雪人寶寶疑惑的看了看被打飛出去的辣條,再次歪起了頭,想了想,又跑到遠處拿起一包干脆面,來到貞德面前,小心翼翼的遞了過去!
毫無意外的,干脆面也被打飛。雪人寶寶再次跑到遠處,抱起一大捧各式各樣的零食,回到貞德身邊,一樣一樣的遞給她,滿臉都是希冀之色。每次被貞德打掉的時候,它的臉色就暗淡一分,仿佛被人欺負的小朋友一樣。但它頗有韌勁,即使被拒絕了無數次,仍然毫不氣餒,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向貞德一次次的遞出自己心愛的食物,那可憐的小模樣,仿佛是在說:
小伙伴,你到底喜歡什么呀?
到底怎么樣,你才肯和我做朋友呀?
它的神色非常認真,臉色略微有一點點焦急,但沒有不耐煩,仿佛被人一遍遍的拒絕只是家常便飯一般,哪怕是貞德將它手里的食物打掉、落在地上、再踩上兩腳、踏的稀爛,也只能讓它的嘴角微微抽搐一下,讓它遞出食物的手更加畏縮,讓它臉上討好的神色更加卑微。隔著屏幕,直播間里無數的水友都清晰的理解了雪人寶寶傳達出來的意思:
求求您,和我做朋友好不好?
“看到這一幕,不知道為什么,我一個大男人家忽然吸了吸鼻子!”
“好可憐,真的好可憐!”
“為了交個朋友,簡直是把自己的尊嚴扔進泥土里任人踐踏,這個雪人寶寶活的好卑微啊!”
“原本對這個雪人寶寶恨得咬牙切齒!現在不知怎么著,覺得它好可憐!”
“凌老師之前說這雪人是那些小孩惡念的集合體,我現在終于信了!這雪人和我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哈!這么一想,這個雪人的成型,估計還有我的一分貢獻!”
“我小時候也一樣!搬了家為了融入新的小集體,偷了家長錢給小伙伴買東西吃,結果被他們把錢全都搶走了!”
“玩捉迷藏,把我騙的藏進垃圾桶,然后他們就自己去玩了!我在垃圾桶里藏到餓暈,我媽把我抱出來我都不肯出去,非要小伙伴來找我,當時我媽就哭了!”
“我還以為這世界上可憐的就我一個!我小時候為了交朋友,被那群小伙伴推到了糞坑里!”
“馬勒戈壁的,玩過丟手絹嗎?輪到我表演節目,他們非要我在一圈人中間打飛機!更他媽的是,我打了飛機,他們居然去告老師,然后孤立我!!”
“哈哈!這么說,這個雪人其實就代表了咱們這些倒霉蛋啊!”
“一下子親切了好多!恨不得抱住這雪人親一口!”
“殺殺殺!雪人寶寶天下無敵!把那些混蛋都殺了都吃了啊啊啊啊啊!!”
“嘶!一下子冒出一大批有故事的!”
“得虧這個直播間有年齡限制,要是學生多指不定鬧成什么樣呢!”
“水友‘風暴錘神’打賞給主播一個風暴之錘!同時留言道:看到這個雪人,恍然間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原本看直播挺愉快的,現在什么心情都沒了!”
“水友‘灰色的童年’打賞給主播一個毀天滅地!同時留言道:不要殺這個雪人了,讓它好好的活著好不好?!”
“讓雪人寶寶活著吧!它已經夠可憐的了!”
好幾千條自己從小被如何如何欺負,無法交到朋友的彈幕在直播間里發出,一時間,收看直播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對這個雪人寶寶感同身受。似乎是獲得了這些意念的加持,雪人寶寶死亡十次,原本有些變淡的身體再次凝實,甚至比原來更加的凝實!
彈幕里的留言,無頭騎士貞德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面前這個可怕的敵人,實力莫名其妙的又上漲了一分!此時她離雪人寶寶很近,從她的靈魂視角看去,那些各色食物上,每一個都纏繞了一縷不斷哀嚎的冤魂,這些冤魂無比痛苦,它們已經不求活著了,哀嚎的內容全都是——
殺死我!
快殺死我!
快殺了我吧!!
被這些扭曲的怨念影響,貞德更加的痛苦,看到雪人寶寶又一次朝自己遞過來一包薯片,她終于無法忍耐,手中的巨劍一閃,就把雪人寶寶遞食物的胳膊連根切下!
雪花怒激!
雪人寶寶吃痛,它圓圓的小胳膊落在地上,在冰面上彈跳了一下,滾到了貞德的腳底下。這一幕,讓雪人寶寶的眼睛猛然一亮,它不知擅自誤會了些什么,用僅剩的另外一只手,刷的一下拔下了自己的胡蘿卜鼻子,抱在懷里不舍的摩挲了一會,狠了狠心,用微顫的手,將胡蘿卜鼻子朝貞德遞了過去!
它滿臉都是不舍,遞胡蘿卜的動作無比緩慢,但看向貞德的大眼睛里又充滿了希冀,失去了這個鼻子,臉上一個大凹坑的它看起來非常滑稽,惹人發笑。但貞德卻完全笑不出來,原本高舉過頭的巨劍怎么也劈不下去,心中的戰斗欲望完全消退,嗆啷一聲,巨劍從手里滑落,砸在地上。然后她半蹲下身,伸開雙手抱住雪人寶寶,放聲大哭!
雪人寶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渾身僵硬,任由無頭騎士抱住自己,它小小的心中有些不太能理解現在的情況,小伙伴抱住了自己,應該是接受自己的意思了?但她哭的又好大聲,是有什么傷心的事情了嗎?餓了嗎?哪里疼嗎?媽媽呀,能不能教教寶寶,我現在該做些什么,才能保住新交來的朋友呢?
貞德哭的時間很短,沒幾秒鐘,她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懷里抱著不太敢動的雪人寶寶,她回過身,‘看’向不遠處的凌默,有些茫然的問道:“為什么會這樣?”
“大概,從它的靈魂視角來看,你很像它以前失去的某個小伙伴吧?”凌默沉默了一下,開口說道:“你們鬼物的世界觀本身就很難理解,更不要說雪人這樣的幻想生物了。”
“它明明在褻瀆生命,在肆無忌憚的發泄自己的欲望,為什么我卻下不定決心,為什么我會不忍將它消滅?”
“孩童的行為是純粹的,發泄自己的欲望也好,想要交朋友也好都是發自本心,只不過它的力量太強大了,將這些行為造成的后果都放大了而已。”凌默頓了頓,又說道:“這些行為間并不矛盾,就好比你,砍人頭的同時,不也遵循著騎士的戒條嗎?”
貞德沉默,再次轉過身面朝雪人寶寶。
之前見她遲遲不接,懷里的雪人寶寶趁貞德不注意,又偷偷的把自己的胡蘿卜鼻子安了回去,見貞德轉過來,它有些驚惶,連忙伸出小手半遮住臉,一副掩耳盜鈴的可愛樣子。見到這一幕,貞德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息,原本挺直的身體有些佝僂,低聲問道:
“我現在該怎么做?”
“陪它玩一會吧,哪怕是看它玩一會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