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先生擺出一副教導晚輩的樣子,開口說道:“陳強,這件事情你做錯了!雖然現如今盟軍攻勢如潮,但誰有能真的保證,明年春天以前,戰爭真的會結束呢?日本人可是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打下我們半壁江山,即便有美國人和蘇聯人的幫忙,我們收復河山又豈是一時半會能完成的事情?”
“就算一切如你所料,明年春天以前,戰爭便已經結束,但并不代表我們就不再需要武器彈藥。百年以來,中國屢屢被列強所侵略,不就是因為沒有一支強大的軍隊么?如果我們的中國軍隊如同美軍一般,哪怕只有美軍一半的實力,我想日本人也不敢犯我國土!無論何時,我們都需要一支強大的軍隊來保衛國家。所以無論這一批武器彈藥,我們是否能用得上,我們都需要。”
司徒先生說完這些,長嘆一口氣,接著道:“陳強啊,我們不說戰爭債券的事情,單說你剛剛在酒宴上的所作所為,怕是已經得罪了那位魏大使,有句話叫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據我了解,魏大使還是深受重慶達官貴人信任的,要不然也坐不上駐美大使這個重要的位置,這位魏大使自從上任以來,雖然沒有多少功勞,但也算是有些苦勞,日后回國必然會高升,你得罪他的話,他以后說不定會報復你的。依我看來,重慶發行的債券,你還是買上一些吧,算是跟魏大使緩和一下關系,花錢買平安。”
司徒先生說話的同時,露出了一臉擔憂的表情,他是真的在為陳強擔心。
陳強能夠體會到,司徒先生是真的為自己好,于是陳強開口解釋道:“先生,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我也希望中國可以富國強軍,以后再也不受列強欺辱,但是先生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趕走日本人后,戰爭就真的結束了么?”
“你是什么意思?難道你覺得美國人或者蘇聯人,要對我們不利?”司徒先生開口問道。
“先生,我倒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咱們國內,原本就是存在分歧的,若不是日本人想要滅亡咱們中國,或許國內也不會摒棄前嫌,一致對外,可即便是統一抗戰期間,摩擦也一直存在。一旦我們趕走了日本人,少了這個共同的敵人,怕是也難以太平啊!”陳強開口說道。
“抗戰已經打了很多年了,國家已經被打的千瘡百孔,也該讓老百姓休養生息了,現在國內的老百姓都渴望和平,我就不信會有人背棄民意,再掀戰火!”司徒先生開口說道。
“我知道先生在洪門懇親大會上提出,希望抗戰結束以后召開國民代表會議,成立民主政府,你覺得重慶方面會答應這個要求么?要是他們愿意答應的話,放在十幾年前早就答應了。”陳強開口說道。
三月份,美洲洪門在紐約舉行了懇親大會,司徒先生被選為全美總主席,成為了美洲華僑領袖,在會議上,司徒先生聯合美洲各華僑報界發出了一個著名的《十報宣言》,核心就是呼吁在抗戰勝利以后,還政于民,召開國民代表大會,成立民主政府。
司徒先生的愿望是好的,他不希望好不容易趕走日本人后,國內卻再次陷入到內戰當中,但是司徒先生心中也知道,這只是一個美好的期盼,能不能達成,關鍵是看重慶方面的態度。
陳強的話讓司徒先生陷入到了短暫的沉思當中,他確實無法保證,抗日戰爭結束后,國內就真的會迎來和平。
陳強則接著說道:“我之所以不愿意購買戰爭債券,是我想到了一個最壞的可能性。那就是我們趕走了日本人,但是卻又陷入了新的內戰當中,這些戰爭債券所購買到武器恰好運會國內,到那個時候,這些武器所對準的可就是我們自己的同胞,而且很可能是那些跟日本人拼過命的戰士們!”
司徒先生微微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他不否認會出現這種可能性,而且這種可能性,對于司徒先生來說,或者說對于全體中國人來說,著實是太殘酷了。
陳強接著說道:“我不想看到,我為國盡力,結果成為了內戰的助力。重慶方面若是為了戰后重建而發行債券,我必然會鼎力支持,哪怕是買些糧食回去,讓我們中國人吃上一口飽飯,我也會傾囊相助,但為了買武器發行債券,我還是敬而遠之吧。至于得罪了那位魏大使,我倒是不在乎,反正我現在身在美國,他也拿我沒辦法!”
“那你還能一輩子待在美國不會去么?我這個老頭子都時常有思鄉之情,想要回去看看,你還這么年輕,日子還長著呢!”司徒先生開口說道。
“沒事的,我在美國有靠山靠山,就算是回國,魏大使也不敢對付我,重慶那邊的人可不敢不給美國人面子。”陳強開口說道。
“美國的靠山?你這孩子怎么不懂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呢!雖說有句話叫不看僧面看佛面,但羅斯福已經去世了,就連我們紐約的洪門,平日里行事都要小心許多。”司徒先生開口說道。
司徒先生與羅斯福總統關系莫逆,當年司徒先生還是“安良總堂”大佬的時候,羅斯福正是司徒先生的法律顧問,后來羅斯福從政,司徒先生也多有,就連陳強跟羅斯福相識,也是經過司徒先生介紹的。可以說三四十年代,洪門在美國混的風生水起,也有羅斯福保駕護航的功勞。
而自從羅斯福去世后,司徒先生顯然是少了一個大靠山,沒有美國總統罩著,司徒先生平日里當然要謹慎一些,連帶著其他洪門子弟也要縮著脖子過日子了。
陳強與羅斯福的關系,司徒先生也是知道的,所以當陳強說起“靠山”的時候,司徒先生首先想到的便是剛剛去世的羅斯福。
陳強卻微微一笑,壓低了聲音說道:“先生,我說的靠山可不是羅斯福,而是杜魯門。”
“杜魯門?剛剛接任總統的那個?你是怎么跟他搭上關系了?”司徒先生有些驚訝的問。
“杜魯門還是參議員的時候,我就給他提供過競選經費。”陳強沒有細說,只是含糊的答道。
“原來如此!”司徒先生長嘆一口氣:“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啊!若是有美國總統作保,你自可無憂,我也沒有必要擔心你了。”
“先生,您是不用擔心我了,不過我卻有些擔心您。”陳強接著說道。
“我?有什么可擔心的?光是在紐約,洪門就有數萬子弟,我們手里也有不少家伙,就算是美國人也要敬我三分,還有人能吃了我不成!”司徒先生開口笑道。
“先生,我指的不是這方面。”陳強仍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等我們打跑日本人后,國內少不得一番爭端,先生是海外華人的領袖,也必然是各方極力爭取的對象,說不定有人會為此耍手段,從而對先生不利,我擔心的就是這個,還請先生早做準備。”
司徒先生一臉欣慰的點了點頭:“你說的這些,我也想到了,只不過這種事情,就好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主動權并不在我手,我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羅斯福葬禮結束后的第四天,蘇軍便打到了柏林近郊,開始包圍柏林,歐洲戰場上的勝利指日可待。
陳強也返回了紐約,結果當天晚上就被孔大公子叫去了夜總會。
美國人還沉浸在總統去世的傷感當中,連去夜總會的人都少了很多。沒心沒肺的孔大公子完全不在乎這些,依舊是過著夜夜笙歌的生活。
與陳強寒暄了幾句后,孔大公子開口說道:“下星期,我打算去一趟巴西。”
“去巴西做什么?度假么?”陳強笑著問。
“哪有功夫度假,我這次是去圣保羅,處理一些家族生意。”孔大公子開口答道。
“你們家生意做的可夠大的,連巴西的圣保羅都有生意。”陳強頗為感慨的說道。
根據陳強的了解,國內的大買辦當中,跟南美洲做貿易往來的并不多,主要原因是因為南美洲各國產出的都是原料,而沒有多少工業產品。當時的中國并不缺少原料,缺的是工業產品,所以當時國內的大買辦主要是跟工業國家打交道。
孔大公子也沒有隱瞞,他開口說道:“我家在巴西也沒有什么生意,這一次是去做投資的,父親讓我去買一些房產和土地。”
“怎么跑去南美洲置辦產業,在美國置辦產業不是更好么?”陳強又問道。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嘛!”孔大公子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趁著些許醉意,接著說道:“實話跟你說了吧,最近一段時間,國內的政局恐怕會有些變動,父親打算退出政壇了,行政院長的位置也將會落在TV的頭上。我家與TV向來是面和心不合,所以父親覺得,國內不宜久留,打算在海外購置一些產業。”
陳強點了點頭,原來是孔家老爺在國內撈夠了,而且在政治斗爭上也沒有斗過宋先生,繼續留下的話或許也是自取其辱,還不如趁早跑到海外過逍遙快活的日子,于是便開始謀劃著轉移財產了。
孔老爺擔任工商、實業、財政等部部長和行政院副院長、院長等要職,主管財政十一年,并且參與過幣制改革和抗戰物資的分配,他這些年撈了多少錢,沒有人知道,后世有人說孔家有十億美金的財富,也有人說孔家有二十億美金的財富,但具體是多少已經無從考證。
不過根據資料記載,孔家移民美國以后,聯邦調查局曾經調查過孔家的財富來源和數量,調查結果顯示,抗戰期間美國支援中國的38億美元,有超過五分之一,最終通過各種方法和渠道落入到了孔家的手中。
大概孔老爺也知道,自己的錢來歷不正,等于是薅美國人的羊毛,為了保住自己的財產,孔家為尼克松提供了競選資金,幫助尼克松在1952年的大選當中獲得了副總統的位置,因此尼克松也一直為孔家保駕護航。
或許也正是擔心美國人會秋后算賬,所以孔老爺沒有將所有資產都放在美國,而是將部分錢投資到了南美,來了一招分散投資。即便最終在美國的資產都被查封,那么在巴西的資產,依舊可以保證他做一個富家翁。
想到南美洲,陳強有些疑惑的問道:“孔公子,你去南美洲投資,為什么不選擇阿根廷的布宜諾斯艾利斯,而選擇巴西的圣保羅?”
在當時,南美第一大城市是阿根廷的布宜諾斯艾利斯,這座城市甚至還有個“南美洲巴黎”的稱號,比“東方巴黎”上海繁榮的多。按說這種經濟繁榮的大城市,才是資本喜歡去的地方。放在未來的話,資本也都喜歡涌向北上廣深,而不是去靠山屯。
孔公子則開口解釋道:“本來是打算去阿根廷的,不過阿根廷前兩年不是剛剛經歷過政變么,父親說那里政局不穩,不能去,反倒是巴西的圣保羅是個好地方,父親很看好那里未來的發展,所以讓我過去。”
“這個孔老爺,不愧是在國內摸爬滾打的這么多年仍舊屹立不倒的人物,眼光還是挺準的。”陳強心中暗道。
此時的阿根廷,胡安庇隆剛剛通過政變上臺,而接下來的幾十年,庇隆主義和反庇隆主義之間的爭斗,造成了阿根廷的政局動蕩,也讓阿根廷錯過了發展的機會,最終阿根廷成為世界上唯一從發達國家,跌落至發展中國家的國家。
與之相比,巴西的圣保羅則是工業、農業、商業、金融業齊頭并進,逐漸的成長為南半球的第一大城市。
突然間,陳強想起了重慶發行的戰爭債券的事情,于是他開口說道:“我聽說重慶方面打算在美國發行一批債券,雖然是長期債券,但利息還挺不錯的,你不打算買點么?”
“你的消息倒是挺靈通的。”孔大公子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事情,隨后開口問道:“你不會已經買了那些債券了吧?”
“沒呢,前天魏大使把我叫過去,想讓我買一些,但是我不是剛開了個體育用品公司么,最近手頭緊,所以就沒買。”陳強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
“沒買就好。”孔大公子也是松了一口氣,而后接著道:“我告訴你,這個債券,你千萬別買,買了就被坑。”
“被坑?難不成重慶方面還敢賴賬不成?這些債券是在美國發行的,重慶那邊就算是賴賬,也不敢賴美國人的賬吧!”陳強開口說道。
“賴賬倒不至于,不過這批美金的去向就不敢保證了,所謂雁過拔毛,這么一大塊肥肉,誰經手還不得擼下一手油?這賣債券的錢,至少有一半會落在經手人手上。現如今TV即將成為行政院長,你買債券,不是等于給TV送錢么!”孔大公子侃侃而談。
“原來是這樣。”陳強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他倒是不擔心孔大公子瞎說,畢竟孔家掌握財政大權十幾年,這種雁過拔毛的事情也沒少做,所以孔大公子對于這種事情自然是了如指掌。
“還好當時多了個心眼,沒有買這戰爭債券,否則的話一半都送給貪官了。”陳強心中暗道。
孔大公子則接著說道:“你那體育用品公司也開了一段時間了吧,都賣些什么東西?”
“網球拍、籃球、還有呼啦圈,最近在賣運動鞋。”陳強開口答道。
“那行啊,回頭給我送幾雙鞋過來,我平時也挺喜歡運動的。”孔大公子開口說道。
陳強口頭答應下來,心中卻暗道,這孔大公子所喜歡的運動,八成不是什么正經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