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艱難唯有一死,一個人如果連死都不怕,那在這個世上也就沒有什么能讓他恐懼的了,死亡固然恐怖,但有時候也會轉變為動力的源泉,尤其是當一個帝王面臨死亡的時候,往往會變得剛毅果決起來;此時臥在龍榻上的漢靈帝雙目微合,緊皺著眉頭似乎正在反復權衡著什么……“平衡的權利游戲該結束了!”
“啟稟陛下,皇子劉協和海燕公主求見!”這時兩名老太監躬身走了進來,正是被靈帝稱為“張常侍是我父,趙常侍是我母”的大宦官張讓和趙忠。這兩個人和宦官封谞、段珪、曹節、侯覽、蹇碩、程曠、夏惲、郭勝等人人結成太監死黨,號為‘十常侍’,掌握著漢室內廷的大權,成為了支撐漢室的三股力量之一。
“快!宣他們進來!”聽到兒女們來看自己,漢靈帝劉宏蒼白的臉上終于閃出一絲血色,眼睛也變得有神采起來。
“諾!……”
漢靈帝劉宏共有兩子一女,長子劉辯,為何皇后所出,次子劉協,為王美人所出,唯一的女兒是后宮中一位早已逝去的西涼異族美女所生,生前極為靈帝所寵愛,人不知其來歷;據說公主出生的那一夜,漢靈帝夢到一只金色的海燕從天邊飛來,圍繞著他的皇帝寢宮盤旋三圈,鳴叫數聲,而后消失不見……
燕者,吉兆也!所以靈帝在女兒出生后,大喜過望之下直接起名為‘海燕’,還一次性賞給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兒:錢三千萬,綢緞兩千匹,并賜湯沐邑5000戶!寵愛之隆甚至超過了兩個兒子。
隨著人影閃動,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女率先走了進來,一頭烏黑的長發飄逸身后,五官十分精致,寶石般明亮的眼睛中還微微帶有一絲藍色;鼻梁比起常人來略加高挺;鮮紅的嘴唇上帶著迷人的微笑,白皙的臉龐透著紅潤,就仿佛初升的朝霞一般;寒冬時節,身上穿了一件鑲有金邊的白色狐皮大衣,腰系銀絲腰帶,上面竟然還佩戴著一把小號的金柄彎刀,二尺長的刀身帶著彎月般的弧度,刀穗飄灑身前。
普天之下唯一敢在皇帝面前攜帶兵刃的估計也就是這位公主殿下了,這位‘海燕公主’雖然是個女兒身,卻自幼天性剛毅,且聰慧過人,不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好武藝,精騎射,每年秋季漢室宗親們隨皇帝一起圍獵之時,每每都是這位公主殿下力拔頭籌,射到的獵物最多。
可以說海燕公主集聰慧、剛毅、高貴于一身,整個人就像一朵美麗的冰山雪蓮!以至于靈帝劉宏每每對著這個英武的女兒感嘆:“惜汝不為男兒身,若為男兒,朕之皇位舍汝其誰?”
白衣少女身后還跟著一個六七歲左右的小男孩,正是皇次子劉協,小家伙長得虎頭虎腦異常可愛,尤其是一雙靈動的大眼睛,黑白分明間眸光四射,顯示出這是一個聰明機智的孩子。后宮之中,這對姐弟的關系一向最為親厚,所以經常一起來請安。
“兒臣參見父皇!父皇圣安!”少女清脆的聲音和小男孩奶聲奶氣的聲音同時響起。
“孩兒們快快平身,來人啊,賜座!”
是人都喜愛自己的子女,在這一點上高貴的皇帝和普通的農夫是沒有區別的,看著眼前一對聰明可愛的兒女,靈帝劉宏的臉上泛起一陣紅暈,疲憊的精神似乎也一下就振作了起來。
“如今乃是多事之秋,陛下身系天下萬民的安危,更是孩兒們的依靠,今歲天氣嚴寒,還望父皇好生保養龍體!”海燕公主首先開聲說道,聲音猶如出谷黃鶯一般清脆悅耳,一句話中既有臣子對皇帝的勸告,也有子女對父親的依賴,更包含著濃濃的關心之情。
“呵呵!吾兒有心了!”對于這個聰慧過人的女兒,靈帝劉宏除了嘆惜,還是嘆惜!“若此女為男,日后定會成為大漢的一代中興之主,朕又何須為身后之事發愁呀!”
“啟稟父皇,皇弟劉協年已七歲,且聰慧好學,理應請一位太傅,好生教導才是。”就像隨便拉家常一樣,海燕公主開口說道,實則此言大有深意,“太傅者,太子的師傅也!誰為太子?太傅所教導之人必為太子!而現在是要給劉協請太傅,名為請太傅,實為請立太子啊!”
“哦!是呀!吾兒都已經八歲啦!”看著可愛的兒子,靈帝眼中的慈愛之色更濃了,心緒激動之下,一陣的咳嗽,半響,略加思索后說道,“朝中飽學之士不少,不知何人勝任太傅一職呢?”
“司徒王允,位列三公,學識淵博,且忠心漢室,堪為太傅!”給靈帝輕撫著后背,海燕公主似乎很隨意的說出一個人選。
“準!”靈帝略微沉吟了一下,輕輕點頭應允,女兒的眼光很準,司徒王允,確實是一位給幼主保駕護航的好人選!…………
一番父女之間的親切交談之后,為了不打擾靈帝休息,海燕公主牽著皇次子劉協的小手起身告辭,進退之間彬彬有禮,起坐之時,雍容華貴;就連一旁站立的張讓和趙忠都不禁頻頻點頭;“貴人福相,真天家之女!”
目送一對女兒離開后,靈帝繼續自己的思考,自己的身體越發的不行了,年前就大病一場,養了數月才略加好轉,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油盡燈枯,這一次真是離大限不遠了。
“哎!無奈的嘆息一聲”自己屬意的繼承人皇次子劉協今年才7歲,“正所謂主少則國疑,如今朝廷里勾心斗角,虎狼遍布,現在天下黃巾余孽未消,各地豪強勢力紛紛抬頭;門閥士族們對皇位虎視眈眈,地方州牧們又個個手握重兵,還有外戚大將軍何進,他可是皇長子劉辯的親舅舅,一旦自己立了皇次子劉協……,難道要讓幼小的兒子再經歷一次自己所遭受的磨難嗎?”
隨后靈帝看了一眼在身邊侍立的張讓和趙忠,“這兩個都是自己最寵信的宦官,他們也還算是忠心耿耿,可是如果換了尚且年幼的皇子繼位,他們還能做到這么忠心嗎?要知道,漢室歷史上,被太監鴆殺的皇帝可不只一位呀!”
正在皇帝反復權衡利弊的時候,一名小太監突然疾步小跑的來到面前,下跪行禮道:“啟稟圣上,大將軍何進求見,現在宮門外等候!”
被打斷思路的漢靈帝眼中顯出一絲怒色,皺了皺眉毛,“何進求見的目的他一清二楚,無非是看自己的身體日漸衰敗,就急著想推外甥上位了,呵呵,想的美,朕還沒死呢!”
站立在一旁的張讓剛要說話,漢靈帝出乎意料的一罷手,制止了他,親自開口說道:“告訴大將軍,朕今日龍體略有不適,不見!”
“諾!”小太監躬身倒退幾步后,轉身向宮門口方向跑去。
于此同時張讓與的趙忠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到了震驚的神色;雖然他們的本意也是不想讓皇帝接見何進,可那是他們不讓見,現在卻是皇帝自己不想見,同樣的結果卻代表著截然不同的意義;皇帝開擺脫他們的控制,有自己的主見了。
“傳旨,擺駕陽德殿!”漢靈帝用不容置疑的聲音命令道。現在的他不止是一個皇帝,更是一位父親,作為皇帝可以懦弱、昏庸;可世上每一個保護自己子女的父親絕對都是最勇敢的,現在到了他履行一位父親職責的時候了。
立刻有宦官跑過來服侍梳洗完畢后,靈帝劉宏強打精神穿好了龍袍,戴上朝天冕,以宮中侍郎為引導,在眾多甲士護衛下,擺開全套的天子儀仗前往南宮德陽殿。
德陽殿!高三丈余,殿中可容納萬人,為皇宮的主殿。據稱在洛陽城外,可以望見德陽殿與天相連,當然,這些都無所謂,最主要的是德陽殿正是大漢皇帝日常處理國家政務的地方。
當夜靈帝劉宏突然在陽德殿招見了群臣,這位從不理政的皇帝一夜之間連發三道圣旨:
第一道:招募洛陽良家子弟,成立一支新軍,名曰:西園宿衛禁軍,負責保護皇宮的一切安全事宜,新軍共設八校尉:其中加封最受皇帝信任的宦官小黃門蹇碩為上軍校尉,統領全軍。
第二道:如今天下動蕩,九州不安,社稷有累卵之危,國家有倒懸之難,為大漢江山計,重置州牧一職,特加封漢室宗親、劉繇為揚州牧,劉表為荊州牧,劉焉為益州牧;出鎮地方,保境安民。
第三道;詔令安國將軍、上黨太守張楊,即刻帶兵回京面圣,陳述雁門四郡一帶防御匈奴的事宜,并參加洛陽大閱,不得有誤!
三道圣旨一出,天下震動;那些死忠于漢室的老臣、儒士們高興的涕淚橫流,昏暈了22年的皇帝終于浪子回頭了,大漢中興有望啊!
漢朝人就是這樣容易原諒皇帝的錯誤,無論這個皇帝多么昏暈、殘暴,只要能改過,或者是稍微露出一點改過的意思,那么所有人就會集體選擇遺忘過去的痛苦,繼續擁護皇帝的統治;最經典的莫過于漢武帝時期,這位強勢的皇帝一生連年征戰,修建宮殿,糜費天下,百姓負擔沉重無比,黎民多暴斃于荒野,54年的統治下來,全天下的人口減少了一半,幾乎激起了民變;可最后這位皇帝表示了一下自己的錯誤,發了一道《輪臺罪己詔》,立刻就獲得了天下百姓的原諒。
在大多數人被感動地涕淚橫流時,也有少數的聰明人在暗暗的冷眼旁觀;皇帝成立’西園宿衛禁軍‘的目的無非是以此制約大將軍何進的軍權。而一次在長江一線設立三位漢室宗親為州牧,看來是想在外戚、宦官、士族,這三股力量之外,再扶持一股新的力量,用來制約原有的勢力。
只有這最后一道詔書,似乎最為平常,漢室雖然衰落,卻在對待外族問題上從不軟弱,皇帝關心一下防備匈奴的情況,實屬正常;因此并沒有人對此特別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