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出版一本名為《巨匠的技與心》的書,將小野二郎、金本兼次郎、早乙女哲哉并稱為三大料理之神。這就是野田巖,傳承五代的百年老店。”
聽完惠美介紹,莊臣站在超過兩百年的店門口,今天來拜訪最后一個國寶級匠人,鰻魚之神。
五六歲時就跟著父親去市場學習挑鰻魚,至今工作八十年。業界流傳的口訣刨魚三年、串魚八年、燒烤一生,就是金本兼次郎一生的真實寫照。
如今88歲高齡還每天親自殺鰻烤鰻,在烤爐前感知火的強弱,調整鰻串擺放的位置,這些微妙之處正是身為職人畢生追求的真諦。
看來三個老人家,都打算活生生累死在廚房?
走進大門,一層是玄關,二層有散座客席與和風包廂,經歷翻修,依然保存飛騨高山古民家的土蔵造風格,就像是千與千尋里的湯屋。
進包間,先上一杯清茶,來到百年老店,不會欣賞食器真是一大浪費。茶湯碧綠清澈,香遠益清的抹茶很適合作為開場。一家足夠出色的餐廳,即使是最細微之處也要盡善盡美。
雖然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鰻魚飯,但是秋冬時節的鰻最為肥美。而一碗鰻魚飯,也分兩種流派:關東流,殺鰻用背開式,先蒸后烤,脂香豐盈,入口即化。
關西流,殺鰻用腹開式,直接碳烤,表皮香脆,肉質緊實。金本就是關東流一代宗師,最著名的招牌是蒲燒鰻魚。
拿起菜單,相比較小野的保守,金本還是挺新潮。開創許多全新鰻魚菜式,更有用紅酒和魚子醬搭配鰻魚的創意吃法。
選擇豪華套餐:一碗入魂,野田巖の饕餮。聽說野田巖用的是茨城縣霞之浦的天然鰻魚,想要買到這種食材全憑運氣,少的時候可能只有六七公斤。
就連金本自己都說:那種感覺只可以用孤寂來形容!
鰻魚凍,招牌前菜,鰻魚經過燉煮,以富含膠質的肉汁凝結而成的鰻魚凍,像晶瑩剔透的琥珀。
夾起一塊,里面還封存著小塊鰻魚肉,用柚子醋調味,清爽開胃,濃縮的魚凍味道甘醇,鮮度極高。
端上一個食盒,開蓋時能聞到陣陣炭火炙烤的香氣,白燒鰻魚。
目的在于品嘗原汁原味,不使用任何醬料調味,只有鹽、醬油和山葵,由客人根據喜好蘸取。
這種白燒只有食材和手藝最頂級的店才敢做,如果處理不好很容易留下土腥味,但野田巖的鰻魚完全沒有這個毛病,吃起來風味清幽,油脂保留的程度也剛好。
這就是關東式蒲燒鰻的真諦,遵循烤—蒸—烤的固定流程,一步到位直接烤熟,亦可見客。口感更顯清雅干爽、原汁原味,有種吃刺身的感覺……
茶碗蒸最令莊臣驚喜,茶色蒸蛋充分吸收大量高湯,自然鮮美至極。配料更是奢侈,海苔與白果,又加入大塊鰻魚肉來強化主題,居然還挖掘出整排魚翅!
最吃功夫的還是鰻魚肝烤串,內臟愛好者的恩物,能把肝臟處理的沒有絲毫腥味,口感也不柴,多汁而充滿彈力。
壓軸菜還是鰻重,放在精美食盒送上來,聽說是貴重的輪島漆器。浸滿醬汁的鰻魚經過炙烤,呈現出優雅的亮紅色。
相比其他餐廳喜歡宣稱有獨特秘制醬汁,這里直接大方承認只有味淋和醬油兩種調料。
莊臣夾起一塊鰻魚,放進嘴里,眼前一亮,好高級的味道!
由于是先蒸后烤,將多余脂肪盡數排除,吃來香而不膩。更難得的是同時具有蓬松綿軟與緊實有彈性的口感,用筷子挾取不會斷裂,放進口中卻迅速松散開來……
鰻魚柔軟細膩,醬汁濃郁又層次豐富,很好地滲入每寸肌理,不由感嘆這就是百年老店的真正殺手锏。
醬汁每天經過無數次的浸漬,為鰻魚增味的同時,亦被魚肉之鮮美不斷反哺,150年包漿,產生任何香料都無法替代的美妙滋味。
莊臣單獨夾起一塊米飯,用心品嘗,米粒飽滿富有彈性,再配上鰻魚醬汁,實在是享受。
“這就是號稱大米之王的越光,壟斷所有高級餐廳!”惠美滿臉享受道:“只有逢年過節我們才舍得買點回家,顆粒飽滿,色澤晶瑩、回味甘甜。”
“聽說這種米生長在白天陽光普照,夜間驟然變冷,寒暖差異大的山地,收獲后經陽光自然曝曬烘干。顆粒小,硬度大,淀粉多,富含脂肪,吸水性強,最適合做壽司。”
莊臣點點頭,小野用的肯定也是這種大米,雖然做成醋飯,但口感相同。
要說日料最難之一,就是炊飯。工序之多,要求之嚴,分寸之難,稍微疏忽則前功盡棄。
最關鍵在于炊前吸水,將洗好的米在保濕狀態下放置一定時間,夏天30分鐘,冬日60分鐘,使之充分吸水。
大米的主要成分是淀粉,淀粉分子結合非常致密堅固,吸水性弱,如果水分不能滲透米芯,炊煮時就會使飯粒表面糊化而米芯未熟。而吸水時間太過,米粒過軟,炊煮后容易糜爛,無法捏團成型。
高手全憑經驗控制火候,千家萬戶壽司店之所以口味各異,特色獨具,完全體現在對火候的處理上。
熱、煮、蒸、燜、燒五個程序,火候及時間因人而異,穩火加熱、強火煮立、中火蒸、猛火熏燒、閉火燜……
小野曾經說過,穩火過程中側耳諦聽,聞釜中有撲撲聲馬上把火開到最大,叫做強火煮立,讓米粒站立起來。
在大火焚燒之下,釜內溫度急劇升高,很快達到沸點,這時候米就會四處跳動聚散,由原來的橫臥變成直立狀態,統統站起來。
15分鐘后把蓋上的水桶卸下,關火之前倒入一杯特制清酒,閉火再燜15分鐘,使米粒吸收酒氣而充分膨脹。
冷卻20分鐘后,開始切散和調拌。把米倒扣在淺底檜木桶中,必須是檜木,因為吸水,金屬塑料桶絕對不行。
半球狀米飯落進桶里,底部和壁沿呈金黃色的焦面狀,用紗布除去焦面,要求每顆米粒都要豎直站立,才說明這鍋飯基本合格。
木杓切開飯團,快速打散、翻動、充分攪拌、使飯粒均勻,最后揮動大蒲扇使之冷卻。
粒粒晶瑩剔透,飽滿欲滴,像出水珍珠一樣招人喜愛。食之粒粒在口,清香四溢。
看似簡簡單單一碗米,凝結多少心血,浸透多少工夫和辛勞汗水,想起一句詩,莊臣不由感嘆: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