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碎片上面殘留的字跡,確實和那半張紙上的印痕是同一種格式,同一種筆跡。
用的也是同一種墨水。
方不為又瞅了瞅,看到紙片上還有一些黃綠色的殘渣,好像是荼葉的碎末。
他拿手指在一張紙片上沾了一點,放在了自己的鼻子下邊。
一股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沖進了方不為的鼻腔。
有排泄物的臭味,有荼水的味道,還有墨水的味道……
這八成就是黃浚編譯情報時,用過的草稿。
方不為大致能夠推算出來,黃浚事后銷毀草稿的過程。
他認為字跡早被泡掉了,和燒掉沒什么區別。
但為什么沒有沖走?
方不為眉頭一皺,問著馮家山:“黃浚家里沒有沖水馬桶?”
“沒有!”馮家山搖了搖頭,“中央路這一片還沒改造,下水管道還沒鋪設過來……”
黃浚再有錢,也沒辦法自己修一條排污管道。
這個時候,整個南京還真沒有多少人家用沖水馬桶。
調查趙金山的時候,方不為怕趙金山借著修建夜總會的機會,在夜總會底下大挖地道,還專門到南京工建局找過南京城地下排水管路的圖紙。
那時候他才知道,整個南京城,只有兩條民用下水管道。
一條在成賢街,也就是總統府所在的這條街,另外一條在黃浦路。
這兩條管道,全部通入了秦淮河。
再加上有些居民偷偷往河里傾倒凈桶,冬天還好些,一到夏天,秦淮兩岸臭不可聞。
三四年的時候,南京市政府決定改造排污系統,當時還統計過,整個南京用的起抽水馬桶的不到兩百家……
但因為資金不到位,改造進程慢的令人發指,按這個度速,改到黃公館所在的中央路,至少還得兩年。
黃浚家里有抽水馬桶才奇怪。
怎么把這一茬給忘了?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方不為真想大笑三聲。
自己是不是得感謝一下南京市的工建局?
進一步確定了這些紙片是密碼草稿的可能性,方不為信心倍增。
他一張紙片挨一張紙片的搜尋著。
大部分的字跡都已經模糊,只有幾張紙片上,還留有一些字跡的痕跡。
方不為盯著一個漢字看了好久。
蔣什么?
蔣后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了,看不清寫的是什么。
“去給我找個放大鏡!”方不為冷聲說道。
手下站了起來,跑出了辦公室。
身為警察,怎么可能不知道痕跡學?
也就是沒有專用的藥水和高倍晃微鏡,不然方不為完全可以把手里這半張紙上的印痕,以及面前被水泡過的紙片上,已經模糊的字跡完全復原出來。
方不為可是親眼見過的。
北京公大專門有配套的研究室,連燒毀的紙灰上的字跡都能完完整整的復原出來,水泡過的算什么的?
雖然沒有儀器,但方不為有經驗。
雖然字跡被水泡模糊了,但痕跡還在。
幾分鐘后,手下拿了一個放大鏡跑了進來。
方不為又要了杯溫水,慢慢的淋到了拼好的紙片上。
墨跡越沖越淡,紙片好像變成了白紙。
方不為拿起放大鏡,仔細的瞅了起來。
看似快要被泡爛的紙片上,留著一些淺淺的劃痕。
哈哈!
果然有痕跡。
這些劃痕就是鋼筆寫過時,在紙上留下的印記,絕對比手上這半紙上面,被拓上去的印痕要深。
方不為一毫米一毫米的瞅著。
蔣字后面是“総裁”兩個字。
蔣總裁!
不奇怪,日語書寫就是這種格式。
這個時候的日文書寫中,漢字的比例占比高達百分之五十以上,正式文件中更多。
方不為的眼皮又跳了一下。
這份情報和委員長有關?
至少其中提到了委員長。
緊張之余,方不為又松了一口氣。
放大鏡底下,肉眼可見的劃痕還有好幾處,甚至還有兩組密碼底下標注有譯文。
分別是“英國”“明天”兩個字。
沒被拼完的紙條還有不少,上面肯定還有留有劃痕的痕跡。
雖然通過這些紙片,不大可能完全復原紙條上的情報內容,但至少可以破譯其中的一部分密碼所對應的字符。
紙條上滿共只有一百出頭的數字,平均一下,四個數字代表一個字,情報內容最多也就三中十個字罷了。
已經找到了“白”,“小車”,“委員長”這六個字,再找出來幾個,就有可能反推出情報中的關鍵信息。
就算反推不出來也不怕,還有系統。
黃府管家送來的書冊目錄上的書,大多都常見,印書局和圖書館就可能買到。
既然黃浚編譯密碼時用到了日文,那密碼底本肯定是日語版的。
名單上三分之二的書可以剔除。
方不為有很大的希望,可以用稿費統找到黃浚用來編譯密碼的底本。(、域名(請記住_三 但方不為認為,一粒沙子,只有融入沙堆,才有可能不被找出來。
黃浚有這個便利條件,沒必要把密碼本單獨藏起來。
萬一從這張名單上找不到,更或是沒辦法從印書局或是圖書館找到相應的書冊,那只能想辦法親自去一趟黃浚的書房了。
方不為將馮家山的手下全部集中了過來,開始挑揀被水泡過的紙片。
再沒有往一起拼,方不為怕手下手底下沒分寸,把紙片撕爛了,破壞上上面的痕跡。
一群莽漢拿著鑷子,像繡女繡花似的,將一張張紙片平鋪在了荼幾上。
半個多小時之后,所有泡過的紙片全部挑了出來,鋪滿了半個荼幾。
方不為目測了一下,其實真要拼到一塊,最多也就一張A4紙大小。
方不為拿著放大鏡,一片一片的看了過去。
黃浚有錢,又喜書畫,所以用的自然是上好的稿紙。
但既便如此,也有一半以上的紙片被泡的快跟漿糊似的了,已經沒辦法看出上面的劃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