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淅淅瀝瀝地下起了秋雨。
街上行人匆匆,車輛呼嘯而去。
七八點鐘的時候,小雨成了大雨。雨勢嘩啦啦席卷天地,氣溫驟降,又濕又冷。
因為天氣原因,晚上8點鐘,“一園青菜”飯店已經沒什么生意。
因為飯店里基本沒客人了,向小園不再擔心竇竇師師被人圍堵,所以把她們放了出來。
這會兒,小姐妹正在飯店里亂轉,到處抓小豬。
飯店里,奔跑著7只小花豬。
這些小豬被放開了,在飯店里亂鉆,呼嚕嚕拱桌子、拱椅子、拱地板、拱墻壁,撒開了玩,畢竟難得像今天這樣可以提前打卡下班,雖然不是人,但也要好好放松啊。
忽然飯店的門被推開,一陣寒風吹了進來,正在門口附近的竇竇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機靈地一溜煙跑到門后面,張望來人,咦,認識,是唱戲的老爺爺。
“老爺爺,老爺爺”她歡快地跑過去,站在人家面前,昂著小腦袋喊,許久沒見,她還挺想念這兩人的。她特別喜歡聽他們唱戲,和她的大象哥哥唱歌一樣好玩又好聽。
來人是唱蓮花落的師徒兩人。徒弟攙扶著戴墨鏡的瞎子師父。
師師剛堵住了一只渾身黑色毛發的小豬,正在往懷里抱,看到來了熟人,拋下小豬,也跑了過來,站在竇竇身邊,和師徒兩人打招呼。
老頭子笑呵呵地摸摸兩人的小腦袋,說:“長高了,長大了,說話也清晰了,真是兩個好寶寶。”
竇竇得意地說:“可不是嗎?!”
師師貼心地問:“爺爺你們要吃飯嗎?我去喊爸爸做飯。”
她布靈布靈地跑去后廚,找李朝給爺爺做飯吃。
竇竇目送妹妹跑走了,牽著老頭子的盲杖,帶他們到一個空位坐下,傻乎乎地問:“吃了嗎?沒吃?你們等等喲,我爸爸會很快做飯來給你們吃,不要著急知道嗎?”
“不著急,不著急。”老頭子說道。
竇竇又不放心地問:“餓了嗎?”
老頭子:“不餓不餓。”
竇竇熱情地問:“別跟小兔子姐姐客氣鴨。”
等會兒還要聽人家唱戲呢,得先喂飽。
她從兜里掏出兩個糖果,給了老頭子一顆,又給了中年徒弟一顆,說:“吃吧,甭跟我客氣喲。”
中年徒弟好笑地看著餐桌上這顆粉色糖衣的糖果,不好意思吃。這可是小朋友藏起來過冬的零食。
瞎子老頭沒這個顧忌,拿起糖果,摸了摸,笑著問:“你花錢買的嗎?”
竇竇自己又從兜里摸出一顆糖果,剝開粉色糖衣,塞自己嘴里吃,含糊不清地說:“別人送小姐姐的,嘻嘻你吃鴨。”
老頭子沒吃。他吃不了,牙不行。不過,竇竇很熱情,于是他放進了貼身的口袋里。
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捂著嘴。他徒弟給他輕拍肩膀。
竇竇擔憂地看著,嘴里的糖果都忘了嚼,好一會兒,跳下椅子,布靈布靈地跑了走,很快回來了,帶著一個服務員。
“他們,我的爺爺們,給他們倒茶喝。”
竇竇指著唱蓮花落的師徒兩人,讓跟來的服務員給他們倒茶。
服務員給兩人各倒了一杯熱茶,再把茶壺放在了餐桌上。
竇竇爬上椅子重新在師徒兩人面前坐好,對服務員說:“姐姐你去玩吧。”
服務員朝她笑了笑,說有事就叫她,她就在附近,然后走了。
瞎子老頭終于沒咳了,竇竇關心地問:“爺爺你是不是感冒生病啦?好冷,我媽媽說冬天到啦,要把自己包起來,才能不生病。”
老頭子臉色憔悴地說:“爺爺忘了把自己包起來,就生病了。”
竇竇說:“你真可憐,你要打針啦,好嚇倫鴨。”
老頭子和她聊天,被她不斷冒出來的童真的話感染,笑容又爬上了臉龐。
李朝來了,師師小跑著,跟在身后。
“兩位師傅來啦。”李朝問候道。他一向對這兩人很尊敬。
“又來打攪啦。”老頭子說。
“不打攪。今天要吃點什么?”李朝問。
老頭子說:“還是面條吧,蔥香雞蛋面。”
“好嘞,你們稍等一會兒。”李朝說。
轉身要去吩咐廚房做,老頭子喊住他,說他吃不慣店里廚師做的蔥香雞蛋面,問能不能李朝親自下廚做兩碗。
李朝愣了一下,旋即痛快地答應了,來到廚房,系上圍裙,洗干凈手,先切蔥花,再現揉面條,熟練地忙活開來了。
店里的廚師站在一旁看,想搭把手,摻和不進去,李朝不讓。
很快,半鍋蔥香雞蛋面就好了,李朝拿來兩個大瓷碗,添滿,放上兩雙松木筷子,放在端盤里,端了出來,放在餐桌上,讓唱蓮花落的兩人慢慢吃,有點燙。
老頭子聞了聞,說就是這個味道。說實話,做面的李朝都不知道這是什么味道,不過,他沒覺得人家在說謊,畢竟有時身在局中不知局。
晚上李想開車來到小豬飯店,意外地見到這兩個唱蓮花落的人,走過去一看,就是原先的那兩個。
原來“一園青菜”還是小飯店時,這對唱蓮花落的人就經常來店里吃飯,如今,新店開張后,他們來的比較少了,李想偶爾才能遇到一兩次。
兩個唱蓮花落的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年長的老頭子坐在椅子上吃面,他的中年徒弟站在桌邊上,手里拿著竹板,一邊敲打一邊唱:
呱呱落地到父母捧至寶嬰孩裹襁褓日夜心思操 竇竇師師手牽手,就站在這人腳邊,昂著小腦袋,眼巴巴地盯著唱蓮花落的這人,聽的聚精會神。
吃面的老頭子一邊吃面,時不時抬起頭,看一眼竇竇師師這邊,笑呵呵的,露出一口的黃牙,黃牙掉了好多顆,就像年久失修的土房子。
他眼瞎,戴著墨鏡,雖然看不到,但是能夠通過聲音感應到竇竇師師所在的位置。
竇竇師師這對小姐妹也是稀奇,從小喜歡聽這倆人唱蓮花落。她們2歲的時候,第一次在“一園青菜”飯店里遇到這對唱戲的人,當時聽了老頭子唱了一段,咯咯笑,樂不可支。在那以后,每逢遇到這對老頭子,小姐妹就會主動跑到他們跟前,眼巴巴地看著,等著人家給她們唱戲。
也許也是因為這點,向小園和李朝很歡迎這對唱蓮花落的人到店里來,雖然他們常年吃白食。
很長一段時間,李想很討厭這兩人,覺得他們吃白食,看到李朝心底善良,不要他們的錢,就隔三差五的來。
后來,他和李朝遭遇車禍住院,這對唱戲討生活的人意外地來到醫院看望,還給了一筆錢,說是以前吃飯的飯錢。
從那以后,李想對他們大為改觀。
“鴿鴿”師師看到李想,歡快地跑過去,把唱戲的指給他看。
竇竇站在原地紋絲不動,揪了揪嬰兒肥,著急地對唱戲的中年人說,讓他繼續唱鴨,不要停鴨,小寶寶聽的正帶勁呢。
這中年人看到李想,下意識地停了下來。他知道,李想一直以來都不待見他們。雖然去年開始就有了很大的改變,但是他依然記得還在讀高中的李想嫌棄他們的樣子。所以,此刻他見到李想過來,下意識地就停止唱戲,要先看一看李想的反應,以前他可是不喜歡他給小姐妹唱戲的。
李想牽著師師,來到桌子旁,看著他們,笑著說:“來啦?我也來聽聽。”
說完,坐了下來,師師也坐在椅子上,只有竇竇依然站著聽。
中年男人一聽,見李想表現的格外和善,心里一松。他不像他的師父。他師父反正看不清,可以不在乎別人的臉色。他做不到這一點。
他高興地大聲地說了句好嘞,雙手一抖,竹板噠的脆響一聲,接著精氣十足地繼續唱。
咿呀蹣跚走喜上也添憂躬身牽小手一步幾回頭 小李家的三孩子聽的津津有味,把這個戲全部聽完了。
“再來一個”竇竇意猶未盡地說道,熟練地從兜里掏出5塊錢,放在餐桌上,有錢,唱!
李想見餐桌上放有一碗還沒動筷子的面條,應該是人家還沒來得及吃的,于是對這個聽戲入迷的小兔子姐姐說:“竇竇,讓人家休息一下,好累了,還沒吃飯呢。”
竇竇看看李想,又看看中年人,說了句好吧,飛快地把桌上的5塊錢收了回去,揣兜兜里。
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吹來的,既然買賣沒做成,錢不能白給,得收回來。
李想對唱戲的中年人說:“先填飽肚子要緊。”
中年人收起快板,坐下來,說了句好,埋頭大口吃面,看來確實餓了。
竇竇一看,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忽然感覺被人盯著,側頭一看,是師師!
小不點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嗯,肯定被師師看到了小姐姐咽口水的樣子,竇竇哼哼唧唧,一溜煙跑了,去找爸爸,要飯吃!她今天不吃別的,就想吃面條!吃和唱戲的叔叔一樣的面條。
李想帶著師師也正要走,這時候一直坐著不動的戴墨鏡的老頭子說:“你們還要聽嗎?我來唱。”
師師看看李想,看看對方,懸在椅子邊緣的小腳亂踢了兩下,小聲說:“我好想聽,但是我沒有錢錢,師師是窮寶寶。”
老頭子露出一口缺三少四的黃牙,笑呵呵地說:“給小朋友唱戲不收錢,小朋友開心就好。”
師師吃驚:“O”
她剛剛明明看到她姐姐掏出了5塊錢。竇竇那么小氣的小孩子,都不得不掏錢,真的不收錢嗎?
老頭子眼睛看不到,對聲音的感應很敏感,能夠捕捉到聲音里的情緒。他聽出了師師的猶豫和不相信,于是說道:“是真的不收錢,你點戲,想聽哪一出?”
瞎子老頭說:“我會的那就多啦,有《珍珠塔》、《何文秀》、《血淚蕩》、《回娘家》、《鬧稽山》、《天送子》、《游龍傳》、《火燒百花臺》、《顧鼎臣》、《珍珠塔》、《后游庵》、《玉連環》、《合同紙》、《三滴血》、《雙鴛鴦》、《唐伯虎點秋香》、《王華買父》……還有《孝母歌》。”
師師都懵圈了,一頭的烏鴉圍著嘎嘎叫:“窮寶寶聽什么都可以,鴿鴿點。”
李想問:“剛才唱的是不是就是《孝母歌》?”
剛才是中年徒弟唱的,呱呱落地到……李想記得高考前一天,在一園青菜飯店里就聽過這首,但沒聽全,剛才才完整的聽了一遍。
瞎子老頭說:“那就是《孝母歌》,天下母親最可憐,最可敬,最可愛。”
李想心中忽然有所觸動,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覺得今自己和這首曲子有緣,于是說道:“那要不就再唱一遍《孝母歌》吧,師師覺得怎么樣?”
師師點頭,說:“師師是窮寶寶,聽鴿鴿的好寶寶。”
兩層意思,一是她沒錢,鴿鴿你得自己付錢,二是她聽哥哥的話,愛哥哥。
瞎子老頭說:“行,那就來這首《孝母歌》,剛才我徒弟唱過一遍,我換另外一個版本,大體相同,有點區別。”
師師一聽,關心道:“爺爺你不要累著了哦,你慢慢來。”
物質獎勵給不了,只能給精神上鼓勵咯。
老頭子笑呵呵地說:“爺爺一點也不累,剛吃飽飯,現在渾身是勁。”
說完,他戰戰兢兢地要站起來。
李想一驚,連忙起身要去攙扶,原本坐在老頭子身邊吃面的徒弟已經先一步動作。
師師也一溜煙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跑到老頭子腳邊,要去扶他,反應比小兔子姐姐還要快。
李想驚訝問:“您這是?”
他記得這位老頭子雖然看起來穿的破破爛爛,但是身體一向不錯,經常在外面行走討生活,腳力很好,沒想到,一段時間沒見,似乎什么東西掏空了他身體里的精力,只剩下一副殘缺之軀。
老頭子笑呵呵地說:“沒事,人老了而已。”
說完,他似乎感應到了師師就在腳邊,準確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摩挲一下,臉上笑的更開心,滿臉的褶子,像水里泡久了的紙張。
他徒弟對李想說:“前陣子下秋雨的時候,師父不小心摔了一跤。”
李想說:“去醫院看了嗎?”
他徒弟要說,老頭子打斷道:“看過啦,老人家身體恢復能力不好,只能慢慢來。”
很多老人摔一跤,摔斷了骨頭,往往都很難好。鑒于他的身體不好,李想說:“要不算了吧,您別唱啦。”
老頭子從他徒弟手里接過快板,說:“唱這么一回吧。”
快板在手,他仿佛瞬間精神煥發,身體一挺,彎下去的腰直了起來,整個人從身體到精氣神都變了,高大了許多。
他的聲音滄桑,就像他這個人,飽經風雨。
呱呱落地到世上爹娘看兒心里甜 和他徒弟唱的相似但又不同,詞不大同,曲也不大同。
李想朝師師招手,把小不點招到身邊來,一起聽戲。
竇竇雙手捧著一個小花碗,碗里盛了半碗面條,喜滋滋地邁著鴨子步,把鼻子湊到碗沿聞一聞,陶醉,喜笑顏開,一搖一擺地走來,走到門口,看到重新開始了唱戲,愣了愣,不知道是誰給了錢,旋即想到,哈,有錢的李大象!
她連忙一陣小跑進來,找到師師身邊的一張椅子,先把小花碗放椅子上,自己爬上去,端起碗,坐好,目光灼灼地盯著老頭子看戲,偶爾響起來手里還端著一碗面條,抽空用筷子挑出兩根,吸在嘴邊,吸溜吸進嘴里吃掉。
還沒唱完,老頭子劇烈咳嗽起來,彎腰咳了好一會兒,堅持把這曲《孝母歌》唱完了。
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他氣喘吁吁地坐下來,接過徒弟端上的茶水,喝了兩口,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嘆息著說:“唱不了了。”
李想說:“您應該去醫院看看。”
瞎子老頭兀自說:“我15歲的時候,第一次跟我師父唱蓮花落,當時學的第一首曲子就是《孝母歌》。每個地方都會有不同的版本,我走了這么多年,總共搜集到了12個不同的版本,可惜啊,今天沒法全唱給您聽。”
李想不明白他為什么會想到要全唱給自己聽,說:“來日方長,以后有的是機會。”
老頭子抬起臉,看向李想所在的方位,說:“希望還有機會,對了,您叫李想吧?”
竇竇端著小花碗,說:“他叫李大象。”
老頭子笑道:“那是他的外號,他的本名叫李想。”
竇竇還要狡辯,被李想一只手摁在腦袋上,立刻識相地不再多說,吸面條吃,還捏出一根,誘惑師師,逗弄她。
李想對老頭子說:“我就叫李想。”
老頭子說:“我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
李想心想,廣播、電視臺都可能出現我的名字,而且,同名的人多得很。
老頭子說:“說起來好奇怪,冥冥中我總覺得我們是老朋友,很熟悉的那種,第一次來您家店里吃飯就有這種感覺,或者說,是這種感覺帶我來到這里的。”
李想先是覺得他在開玩笑,但見他樣子很認真,也不是喜歡開玩笑的人,旋即想到他的夢。
老頭子起身,拿起靠在墻邊的盲杖,說要回家啦。
李想送他們出門,看到屋外大雨瓢潑:“你們怎么回去?”
老頭子的徒弟拿起一把黑色大雨傘,說:“我們帶了傘。”
這么大的雨,還刮著風,有傘和沒傘幾乎沒區別,老頭子身體不好,走路顫顫巍巍的,李想說:“我開車送你們回家,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去開車來。”
他從停車場開車出來,把兩人載上。竇竇師師也要跟著去,坐進了兒童安全椅里。
這兩人住的地方離一園青菜飯店開車大概20分鐘,真是難為了這兩人今晚步行過來。
路上積水漸深,稍微有點堵車。汽車行駛在城市街道上,一路的霓虹燈光落在車里,一閃而過。
竇竇主動提議給大家唱支歌,贏得了師徒兩人的掌聲。師師也壯著膽子來了一首《我不是呼嚕嚕》,還講了一個故事,叫《會說話的八哥》。
有這兩個小不點帶動氛圍,時間過的很快,感覺很快就到家了。
這是一處城中村。和周圍的高樓大廈相比,這里就像是被這場大雨淋成落湯雞的流浪漢,黑黝黝的入口仿佛可以把人吞進去。
李想讓竇竇師師坐在車里不要出來。他撐起雨傘,送師徒兩人離開。
竇竇師師一個勁地朝這兩人揮手告別。
李想本以為很快會到家,沒想到在城中村的小巷子里走了將近十分鐘,才把兩人送進了一處低矮、潮濕的小平房里。
他徒弟說:“麻煩您了,進來坐一下吧,里面還算干凈。”
李想說:“不了,我妹妹還在車里等著。”
他想想也是,便沒再勉強。老頭子約李想下次再來,天氣好的時候,曬在太陽底下,他精神會好,可以多唱幾首蓮花落。
李想笑著說可以。兩人約好,只要雨一停,太陽出來了,他就來聽他們唱蓮花落。
“這么久了,還不知道您的名字?”李想離開前,問道。
“和您本家,也姓李,家里排行第八,所以俗名叫李八哥。”
李想說:“那您家里可真熱鬧。”
老頭子說:“不熱鬧。我排行第八,但小的時候家里最大,排我前面的7個哥哥姐姐都夭折了。我只有一個妹妹。”
李想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話。他回到車里,帶著竇竇師師離開。
接下來的兩天,雨一直沒有停,淅淅瀝瀝,整個盛京城都濕漉漉的,又濕又冷。到第三天,天氣終于放晴,出了太陽。這天上午,林業大學的下課鈴聲剛響,李想的手機也響了,是李朝來的電話,說唱蓮花落的瞎子八哥去世了。
李想抬頭看向燦爛的太陽,雨后天晴的天空特別藍,真是個好天氣啊。他想起和老頭子的約定,天氣放晴了,他就去聽他唱蓮花落,如今,這個約定注定遙遙無期。
他匆匆開車去醫院,在走廊里看到了李朝和向小園,問怎么回事,剛才電話里沒講那么詳細。
李朝說,老人家是今天早上7點鐘的時候去世的,喉嚨這里的氣管不行了。
“人在里面,你要去看看嗎?”李朝問。
李想說:“看看吧,送他一程。”
他徒弟披麻戴孝,孤零零地靠墻坐在冰冷的病房里,看著病床上的尸體發呆,聽到開門聲,緩慢地側過頭,發現是李想,沙啞地說了句,您來了。
后事是李朝和老頭子的徒弟一起料理的,李想和向小園幫著搭把手。除了他們兩方,再沒有其他人來悼念。一個人就這么靜悄悄地走了。
入土為安,塵埃落地后,四人從墓園離開,李想沒忍住,問唱蓮花落的中年人,老頭子沒有子女嗎。
他沉默半晌后說:“有兩個兒子。”
李想和李朝,以及向小園都是一愣。他們都以為老頭子沒有子女,不然,葬禮上怎么會沒人!如果是沒有邀請到,那是好大的失誤。
中年男人仿佛知道他們的心思,說:“是我師父不讓通知他們的。”
不等問,他主動說:“大兒子讓他去魔都住,二兒子讓他去天京住,大兒子在天京,二兒子在魔都,所以,他哪里也沒去,和我一直在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