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著身旁的“接待員”，程林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說什么。
他很想解釋一句，在自己生活的時代，這種事已經算是罕見，很多人一輩子都碰不上一件，怎么就成了日常？
不過十三確乎聰慧，她竟仿佛看出了程林的疑惑，微笑解釋道：
“您認為，樂園為什么會選取二百年前作為復原的模板呢？”
程林看了她一眼，這是個好問題：
“要我說，大概是因為信息，據我所知，在這個年代前，雖然已經有了保存圖像的方法，攝像、照片早已發明，但收集的數據仍舊太少。
直到互聯網絡真正鋪開，大數據存儲了足夠的信息，涉及社會的方方面面，理論上，這超量的數據會始終允許被讀取，借助這些，才能展開盡可能完善的復原，至于再晚的時間……”
程林笑了下：“距離如今越近，對游客的吸引力自然越小。”
“您的思考很有深度，”十三程序化地恭維了一句，旋即說，“這的確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但還有一樣軟性的因素，就是時代問題。
以夏國為例，夏商周……唐宋元明清……跨度數千年，可最后被人記住的也只有其中幾個時段。
例如唐太宗時期、宋徽宗時期、乾隆時期……樂園在建造前進行過民意調查，這個時代以絕對優勢勝出。
根據史料，當前為靈氣復蘇的初期，這個年代，人類中的一部分個體覺醒，成為了掌握超凡能力者，而這其中部分人，因力量膨脹，致使貪欲橫生，治安事件頻發。
搶劫、破壞、殺戮，欺凌……每一天都在發生，所以才說這是古人的日常。”
在她敘述的時候，街道對面的騷亂進一步擴大，那個逃出來的青年渾身燃燒著火焰，竟是一位覺醒者，只不過以程林的眼光看，這只是個一品境，爆炸也是他制造的，這無疑是惡性案件。
“站住！”
騷亂中，一個籠罩橙黃色光暈的游客忽然從附近走出，大喝一聲，一步跨出，竟拉出殘影，片刻間追上那個覺醒者，一拳便將其打的吐血，撞在綠化帶上，附近也有警察趕來。
驚魂甫定的群眾們紛紛安定下來，并向那位游客獻出掌聲。
“這是……”
“體驗項目，”十三面對程林的疑問，貼心且溫和地補了一句，“或者說是劇情任務更恰當些。”
程林朝著街對面對看了兩眼，點點頭，表示理解，然后接續著之前的話題：
“所以，選擇這個時代也是為了更合理地安排這種……任務？”
“或許，”十三微笑跟隨程林緩緩行走，“按照史料，類似的搶劫案很是頻繁，當然，夏國的國土面積太大，所以稀釋了一些，當時每個城市發生的事件不會那么頻繁。”
程林緩緩沿著街道行走，沿著斑馬線過了街道，圍觀了下，那位亞裔的客人神氣地接受了圍觀群眾的崇拜后，似乎也看到了程林，沖他友好地揮了揮手。
“我也可以觸發這種任務么？”
他遙遙回禮，旋即輕聲問。
“當然可以，您可以選擇兩種模式，一種是‘觀光’模式，也即是您如今處于的狀態，在這個模式下，您不會直接遭遇任何案件，比如說，方才那種惡性事件，即便發生在您隔壁，那個覺醒者也不會朝您跑過來，您可以將其當做這里風景的一部分。”十三耐心地解釋說。
“恩……可以理解，就是單純的旅游，”程林頷首，旋即剛好看到一輛公交車在旁邊站牌停下，他邁步便上了車，十三緊隨其后，并幫他付了錢，兩人找了個座位坐下，他繼續說，“那另外一個模式呢？恩，我們這樣交談會不會被其他人當做精神病？”
程林打量了下車里的市民們。
“不會的，這些都在中樞程序的控制下，”十三笑著坐在他身旁，將雙腿并攏，并將淡青色的裙子撫平，整理了下頭上的荷葉邊的時尚軟帽，“另外一種，是‘事件’模式，開啟后您會頻繁地撞見類似于之前那種治安事件，種類很多，搶劫這種比較簡單，稍微復雜些的……
舉個例子，比如會有個修行者用奇特能力，將這輛公交拖入奇異的夢境，殺戮乘客，類似的情況，然后您可以與之搏斗。”
“搏斗？如果我是普通人呢？”
“我可以賦予您一定的異能，當然，僅限于五品境下，特殊情況可以開到六品，不會再高，否則戰斗損毀的面積會太大，修復建筑倒是小事，可波及到其他客人的游覽，就是大問題了。”
公交車緩緩行進，程林微微點頭。
十三笑了下，繼續說：
“如果選擇‘事件’模式，我還可以調節您的痛覺，默認的0，也就是說，機器人無法令您感受任何通感，不過很多游客為了增強真實感會適當調高，感受疼痛，當然，也只限于痛覺，不會真正造成肢體損傷。”
“考慮的還蠻全面的。”程林望了望窗外飛速略過的城市景觀。
“請問您需要開啟‘事件’模式么？”
“不用了，我看看就好。”
聽到自己不會受到傷害，他就打消了利用機器人磨練異能的打算，即便將痛覺調高，這種不會受傷的訓練也并無多大價值，想打架，等推演結束，去投影里打就好。
他有預感，這次投影，肯定有機會真正施展拳腳。
“嗤……”
談話間，公交停下，程林想了想，起身下了車，街對面剛好有家餐廳。
推演中雖然無法用這里的食物填飽肚子，但嘗嘗還是可以的，程林可沒有興趣游覽，這些“復古”的生活沒辦法讓他有任何興趣。
“我們去吃個飯吧。”
他說。
“好的。”
十三跟在他身旁，兩人進了這家裝修頗為精致高檔的餐廳，有空位，所以也不用預約，兩人直接被帶到了臨窗的位置。
將外套脫下，隨意地放在一旁，隨意掃了下餐廳內部，程林準備隨意點幾個菜，等待程序開啟任務。
然而他的目光卻忽地一頓，驚訝地看到了一個“熟面孔”。
是那個與他同一輛列車的“旅客”，一個穿著休閑西裝的白人胖子！
如果沒記錯，他是“10”號車廂走出來的。
“竟然又遇見了？還真是有些巧。”
之前看過“東區”地圖的程林知道，這座城市幾乎真實再現了一座一線城市的面積，里面生活的人怕是有百萬量級，兩人竟能遇見，真的算是緣分了。
10號客人似乎并未認出程林，亦或者是認出了，懶得打招呼，他此刻正坐在一個座位上，對面是他的接待員，桌上擺滿了中式菜肴，卻配了兩只高腳杯，里面液體殷紅，似乎是紅酒。
吃中餐喝紅酒……恩，還真是個不錯的搭配，如果加點雪碧就更好了……程林默默在心中自語。
白人胖子似乎已到中年，西服已脫下，上身是襯衫，領口的扣子松散著，顯得有些頹廢。
他似乎酒量不佳，神態隱有醉意，靠在軟沙發套座椅上，一雙褐色的眼珠子正盯著鄰桌的一對年輕的情侶。
準確來說，是那個美麗青春的亞裔女孩。
程林忽然隱隱有種預感，可能要發生什么。
下一秒，預感應驗，只見白人搖搖晃晃起身，臉上掛著奇怪的笑容，徑直向那一桌走去，然后在女孩警惕的目光中開口吐出一串外文。
10號接待員同步翻譯了下：
“弗蘭克先生愿意付出一美元，請這位女士陪他共度一晚。”
這句話一說出來，頓時吸引來了所有食客的目光，這里也瞬間成為了餐廳的焦點。
因為是高檔餐廳，所以并不喧鬧。
因此，這句話清晰地傳入了所有食客的耳朵。
附近其他幾桌的客人瞪圓了眼睛，滿是難以置信，議論紛紛：
“這個人是喝醉了么？”
“他當這里是什么地方？”
其中有幾個旁觀的客人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
至于那個被“邀請”的女孩整個愣住，臉色通紅，強壓著憤怒，一臉惡心的神情，對面的男友則“騰”地站了起來，憤怒溢于言表：“你說什么？”
叫做“弗蘭克”的旅客笑瞇瞇地又重復了一遍，嘴角那抹奇異的神情越發濃郁。
“你找死是不是！”
男青年雙目噴火，眾目睽睽之下，女友被用這種方式侮辱，他哪里忍得了，當即擼起袖子揮拳就朝弗蘭克砸去。
不遠處，餐廳經理正一臉忐忑地跑過來，嘴巴里還叫著“保安”。
沒有人懷疑，這個醉醺醺的胖子會被打倒在地。
然而，弗蘭克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燦爛，他不躲不避，硬挨了一拳，被打的后退兩步，與此同時，他手腕上的那塊腕表亮了下，拳頭落處，竟是毫發無損！
機器人無法對游客造成真實傷害！
還沒等周圍的食客們反應過來，就聽弗蘭克喃喃說了句：
“這下就有理由動手了。”
說著，他一伸手，右手上竟憑空浮現出一副金屬拳套，旋即，向前狠狠打去。
男青年當即慘叫一聲，滿臉血污，跌倒在地，弗蘭克不依不饒，又上前用金屬拳套打了數拳，只聽咔嚓咔嚓骨裂聲響起，直到男青年被打的奄奄一息，不再反抗，這才停下。
這時候餐廳中已經死一般寂靜，沒有人說話。
這一幕太突然，以至于人們連驚呼都卡在了嗓子里。
鮮血甚至崩到了那個女孩身上，臉上，她整個人都傻掉了，眼珠通紅，淚水滾滾而落，卻身體僵硬，動彈不得。
旋即，就聽弗蘭克用潔白的餐布擦了擦拳套，從接待員手中拿出一張鈔票，放在女孩面前，說：
“現在你重新考慮一下？恩，放心，我不會強迫你，這可是樂園的禁止事項，不過，你的男友主動襲擊我，我這個人很膽小，或許一不小心就防衛過當了……恩，防衛過當并不觸犯禁止事項。”
餐廳中鴉雀無聲。
不遠處，程林面無表情，他靜靜凝望著這一幕，放在潔白餐桌上的右手緩緩攥緊……
“十三，樂園條例可以這樣利用的么？”他不帶感情地問。
穿著淡藍色長裙，荷葉邊軟帽的接待員緩緩撫平桌布的褶皺，保持著無可挑剔的笑容，沉默了下，才回答：
“但凡規則，必有漏洞，無一例外。”
更新晚了些，但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