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林有些緊張。
按照他所知曉的信息，距離他離開，這里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就連那群原始人都已經遷徙離開此處。
所以他一度很擔憂，不是擔心朱果丟失，而是擔心它壞掉。
所幸最糟糕的情況并未發生。
這株小樹看起來只是蔫了一些，“蔫”的意思是說它看起來皺皺巴巴，碧透的葉片發黃，比較少水分，兩顆果實看起來有些沒精打采。
“萬幸。”
程林大大松了口氣，看了下四周沒人，伸手將最大，最完好，最圓潤，也是藥力最強的那一顆摘下來，握在手心。
又將另外一顆差一些的也摘了下來。
說來也怪，隨著兩顆果實脫落，那小樹的枝干迅速變黑，葉片也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干枯下去。
只是幾息，就生生變成了枯萎的一團。
又過了幾息，彭的一聲化作粉塵、塵埃，消散在了空氣中。
程林吃了一驚，將小的那顆先揣在了口袋里，然后捏起那顆最完好的，深深吸了口氣。
他有些緊張。
和很多自然覺醒的人不同，那些人都是無意識地覺醒了，而程林卻是有準備的。
在這一瞬間，他甚至有了片刻的猶豫。
他知道一旦吃下去，他的整個人生都會不同。
然而這遲疑也只是片刻，程林的目光便堅定下來。
一下塞入嘴巴里，沒等他咀嚼，那朱果便化開，仿佛他吞下的是團液體一般，那液體順著喉嚨向下，很快進入了體內，程林明顯能感覺到身體開始發熱，發燙，有一種蓬勃的力量在體內迅速擴張。
這種感覺讓他毛孔舒張，渾身顫栗，還沒等更多的體驗，猛然地便有劇痛襲來！
那疼痛從身體內部傳來，迅速擴散至全身，程林下意識痛哼了一聲，又瞬間用意志力強行壓下。
與此同時，他的靈敏的五感瞬間封閉，整個人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聽不到，整個心神都猛然下墜，仿佛被封在了體內。
思維也變得一片混亂。
混亂中他隱約看到自己的體內似有一團燦爛金光浮現，絢爛奪目，仿佛開天辟地，很快覆蓋了全身，再向外，向廣闊天地，大地神州，無邊宇宙蔓延過去。
“恩？”
程林正體會這些奇妙，忽然感覺到風似乎猛然大了起來。
感官雖然被封閉，但身體被勁風吹拂的感覺卻很清晰。
“起風了？”
的確是起風了。
在他體內那金光浮現的剎那，山谷中某種古老、神秘、紊亂而又強大的氣息被喚醒，將寧靜打破，整個山谷驟然吹起大風，群蝶驚舞，樹木歪斜。
不遠處，正休息的孫驍愕然看到突然發生的異象，整個人瞪大了眼睛。
“怎么突然起了這么大的風？”
“程林？你在哪？這地方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孫驍感覺眼前的一幕仿佛有颶風過境。
大片花田被吹亂。
無數粉色的花瓣與翠綠的草葉被吹上高空，懸轉、漫卷，遮天蔽日。
孫驍背起兩人的背包，愕然看到天地變色。
這大風隱隱的竟然仿佛是黃色的，將血紅夕陽都遮蔽了。
唐朝李淳風所著的乙巳占中用樹的形貌對風力進行過描述。
所謂的“一級動葉、二級鳴條、三級搖枝、四級墜葉、五級折小枝、六級折大枝、七級折木，飛沙石、八級拔大樹及根……”
孫驍就看到前面有一棵樹生生被這大風吹斷了一根分支。
“這風怕不是有六七級？”
孫驍心驚不已，努力蹲下穩固身形，沿著程林離開的方向走去。
邊走邊呼喊。
可惜程林根本聽不到。
他此刻坐在地上，整個人如石雕般，說來也怪，風雖大，卻吹不動他的身體。
巨風中他穩如磐石，便是連渾身衣物度只是微微抖動。
如果有修行者在這里，便會驚訝地發現，那山谷中吹動的并不是普通的風，而是靈氣風暴。
沉積在這里千萬年的靈氣，在此刻，被牽引出來。
并最終通過程林的皮膚進入他的體內。
“程林？你……”
這時，孫驍終于頂著風，看到了程林的身影，他叫了聲，隨即便猛然張大了嘴巴。
程林的身體忽然爆發出絢爛金芒！
極致璀璨的神光將他包裹，金色的光輝輪轉不息，仿佛電蛇狂舞，又似狂濤拍岸。
從他身上散發出一種強大的壓迫力。
令孫驍感到壓抑。
“這是……怎么回事？”
孫驍心神晃動，一時大腦空白，無法理解這一幕。
下一刻，便只見那璀璨神輝猛地收攏，如百川倒流，全部收攏回程林的身體。
所有的異象都消失了，便是風也驟然停下。
動歸于寂靜。
程林身上再無半點異常，只是閉目靠在石壁上。
和之前幾乎沒有任何兩樣。
孫驍小心翼翼地走近幾步，揮了揮手，試探道：“程……程林？”
下一刻，程林睜開了眼睛。
距離山谷不遠。
原始人山洞外。
九司八組的成員散亂分布。
楊從憲和史晉站在一起，旁邊的小翻領有的在拿著相機拍攝，有的則在小心翼翼收集地上的灰燼。
“的確是人類的生存痕跡。”
史晉手里拿著一個透明的塑料袋，里面是收集的草木灰。
他神態鄭重：“山洞，柵欄，火堆，還有這些動物的明顯燒過的骨頭……能使用火焰，吃熟食，是智慧生物無疑。”
“但是無法判斷是不是人，”楊從憲同樣神態凝重，“可能是人，也可能是其他智慧生命。”
兩人心頭同樣沉重，他們沒有理由不如此。
人類探索了星空數百年，航天飛行器都發射到了太陽系外，但始終沒有發現真正的地外文明。
所能探索到的地外生命，也無一例外都是極為原始的，真正的智慧生命則從未有。
歷史上每一次有人宣稱找到了地外智慧生命的痕跡。
都會引發海量關注。
但最終，卻都沒了下文。
而現在，在這個明顯來此地外的投影世界中，卻真切地發現了火焰的使用痕跡。
即便楊從憲和史晉并不是那些學者，也能意識到這個發現將會引發怎樣的軒然大波。
尤其在科學界，可能會是劃世紀的發現。
他們無法不嚴陣以待。
忽然，一個小翻領從山洞中鉆了出來，他腳下戴著特殊的鞋套，身上只帶著一架相機，就是為了不造成意外的破壞。
此刻，這人臉色通紅，仿佛激動到了極致。
“司長！組長！有重大發現！”
“什么？里面有什么？”
“壁畫！山洞里的墻壁上有許多壁畫，上面所描畫的生物和人非常相似！而且……”
“而且什么？”楊從憲急忙問道。
“而且……山洞墻壁上，再次出現了那兩個字，或者說是那個名字！”
史晉呼吸一緊，“你是說……”
“程林！就是廢墟投影中出現過的那個程林，他又出現了！”
小翻領神態激動，語氣惶惶道。
史晉拳頭下意識握緊，就只聽旁邊楊從憲大聲命令道：“所有人不得再接近山洞，立即聯系后方，護送幾位研究人員進來，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任何人膽敢破壞，一律處分！”
“是！”
“史組長……你……”楊從憲正想繼續說什么，忽然神態猛然一變！
霍然扭頭看向東方遠處的密林。
他的身軀下意識繃緊，雙目光芒亮的嚇人。
靈氣波動？
極為劇烈的靈氣波動！
在這一刻，楊副司長忽然被遠處一道極為劇烈的靈氣波動所吸引。
不僅僅是他，史晉也隱約察覺到了什么，極目望去。
只有其他的小翻領尚且一無所覺。
“那邊又發生了什么？怎會有如此強烈的靈氣動蕩？”
楊從憲心驚不已，當即說：“史組長，你跟我來，我們去看看，其他人原地待命！”
山谷中，已經重新變得寧靜。
程林睜開黑白分明的，比很多女孩子還要更透亮的雙眼，打量著這個世界，以及孫驍。
眼神中充滿了興趣。
早就在網絡上聽說過覺醒后，人眼中的世界會發生變化。
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視力似乎又有一些進步，眼睛可以看到天空中四散分布著許多光帶。
有紅色的，有藍色的，有綠色紫色的。
很淡，像是雨后彩虹。
甚至比那還要更淡些，稍不注意便會忽略。
那些光帶有短有長，四散分布，似乎毫無規律，且不斷在流動，像是氣團。
世界變成了這樣，更加多彩，至于身體么……
程林細心感應了下，發現和沒覺醒之前好像也沒啥區別。
沒有任何異常，沒有網上人們說的那種覺醒后自帶一種異能，比如噴火啊，噴水啊，噴氣啊之類的。
啥都沒有。
自己這真的是覺醒了么？
怎么感覺有點虛幻啊，難道是覺醒失敗了？
身體里那團金光怎么也消失了？
這和自己想的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程林？你……沒事吧？”
這時候聽到了孫驍的聲音，恩，聽覺也正常了。
“沒事，應該沒事。”程林站起來，覺得神清氣爽，之前的疲憊都消失了。
孫驍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問：“你剛才怎么了？我看到你身上自冒光，跟自帶特效似得。”
冒光？
恩，看來的確是覺醒了，不過好像哪里終究有些不對勁。
程林猶豫了下，解釋道：“剛才我到這邊解手，然后看石壁上生長了一顆小樹，上面結著果子，看起來挺好吃的樣子，我就給吃了，然后就這樣了。”
孫驍瞪大了眼睛：“就這樣？哪樣？”
“好像……可能……大概是……覺醒了？反正我現在能看到網上說的那種靈氣光帶了，但好像沒有獲得異能，以前就聽說有人在深山老林找到靈植，吃了后覺醒的新聞，我大概也是這樣。”
“你是說……你覺醒了？！”
孫驍張了張嘴，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可能是吧。”
“那……恭喜了啊。”孫驍沉默了下，笑著說道。
“謝謝。”程林微笑。
孫驍哈哈一笑，說：“沒想到咱們班里也終于有覺醒者了，看來這次進山你是來對了，恭喜你，今后肯定前程遠大。”
說完，孫驍又看了眼天色，笑著說：“天快黑了，你既然覺醒了，那就趕快下山回去吧，我聽說覺醒之后也需要調理身體的。”
“那你呢？”
“我……繼續再找找看。”
孫驍笑了笑，用力拉緊了雙肩包，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遠處的莽莽叢林。
此刻夕陽只剩下一道金邊，陰影漸漸落下，他臉上雖然還是在笑，但一種無比落寞的情緒卻無法遮住，幾人組隊前來，趙野他們拿走了神農草，程林也采到靈植覺醒了，只有他還一無所獲。
“看到你覺醒，我忽然信心足了很多，看來這座山還真挺多寶貝，哈哈，你先回去吧，趁著天還沒黑，我再往前走走。”
嘴巴上這么說著，但他眼中的失落和憂色卻揮之不去。
說完，孫驍扭頭就準備動身。
他剛走出兩步，卻聽到身后傳來程林的聲音：“等等。”
“怎么了？”孫驍扭頭看他。
程林站在暮色中，深深地看著他，然后把插在口袋里的手取出來，在孫驍面前攤開。
“我想了下，咱們還是一起下山吧。”
在他手心里。
剩下的那顆朱果燁燁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