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袖寬寬頌清風，非人非妖非仙神。
王升這還是第一次保持這么久的‘施法’，整整七七四十九日，他都保持著精神緊繃的狀態。
妖丹與元神相融、元神對妖丹完全掌控，而后再相助清林道長重塑形體……
無論哪一項，對除了劍道之外都不太擅長的王道長而言，都算是一種挑戰。
但好在，一切還算順利。
四十九日之后，王升盤腿坐在虛空中，忍不住張嘴打了個哈欠；瑤云也已回了乾坤戒中休息，繼續恢復靈力。
龍熬天也已經緩過勁，在遠處靜靜坐著療傷，他的小徒弟冰露就坐在自己師父身旁，時不時偷偷瞧向這邊一眼，也不敢多看。
王升身前三米處，一道修長的身形站在那，身周環繞著些許妖氣，雙目輕輕閉著，像是睡著了一般。
這么多天的殫精竭慮，他們一人一劍似是造化了一只妖靈。
還是天仙境的妖靈。
清林道長原本就是真仙境巔峰的道境，被煉制成戰奴之后，渾渾噩噩十萬年，如今一朝得以解脫，元神之力得到妖丹妖力的蘊養，境界壁壘迅速被破開，水到渠成就有所突破。
這顆妖丹內蘊含的妖力，遠非一名天仙境中期的人族修士仙力可比，這是龍熬天積累多年的半身修為。
如今清林已經與妖丹完全融合，且有龍熬天在旁指點，也有了‘妖修’的法門，今后自可作為妖靈不斷修行。
妖靈……
王升突然意識到，好像冥冥中自有安排一般。
清林道長當年似乎就是因自己是蜀山掌門，大姐兮蓮是一只狐妖，為了蜀山清譽，才拒絕了大姐的追求。
現在對大姐來說倒是方便了許多，畢竟清林道長如今的狀態，也是沒立場去說什么‘人妖殊途’了。
清林也長長的嘆了聲，苦笑道：“貧道此時該算哪般？妖？魔？”
王升一時間也答不上來，還好早就準備好了寬慰的話語，“能活著便是好事，妖與人不過都是生靈，前輩只要恪守本心，遵心底之善，日后便是靠修妖邁入長生境，又有誰敢說三道四？”
清林卻嘆道：“昔人已逝，舊友難尋，貧道此時也不過像是一只孤魂野鬼，無盡星空雖廣闊，卻難有容身之所、寄心之地。”
“朋友沒了，再交不就是了？”王升笑著反問了句，“前輩隨我來吧，我帶前輩去見見家鄉現在剛走出來的幾人。”
“你這般話語，與三通倒是頗為相似，”清林低聲回了句，目光中滿是懷念。
王升并未打擾清林回憶往事，他腳下輕點，在這虛空中飄到了龍熬天和冰露面前，在懷中取出了幾瓶丹藥，幾方上品靈石，便道：“你稍后就在這附近隱藏行蹤，療傷恢復修為。
“遵主人法旨！”
龍熬天大聲喊著，唯恐王升聽不到一般；這里的星骸附著淡淡的元氣，普通聲音傳遞還是可以的。
這妖龍又埋頭喊道：“主人！
老奴如今為主人效命，自是鞍前馬后、身先士卒，拼死為主人分憂解難。
念往日，老奴幾次三番欲傷主人，每每想起此事，心底總是自責惶恐。
還請主人為老奴賜下一名號，這龍熬天三字不過是老奴一句戲言，今后再也不愿記起！”
王升嘴角一撇，淡然道：“你修行之路既是為了化龍，此時本體也已修成了龍形，那就叫你……龍裂空，如何？”
“謝主人賜名！謝主人賜名！”
龍熬天、不對，應當是龍裂空激動不已，連連呼喊。
這控要訣，還能把原本一個滿嘴粗鄙之語的大漢變成文質彬彬……
王升暗中搖頭，轉身對清林道長做了個請的手勢，帶清林朝著風陌星飛去。
十三星上也有許多妖修，只是平日里大多深居簡出，天仙境的妖族高手原本也只有兩人，就是天風門的貪狼與龍熬天。
但妖修在街路上走，也不會被人喊著除妖。
——大家都是散修混口飯吃，妖族現在對人族也沒什么實質性的威脅。
雖然此時天風初敗，星海門越發安穩，但王升依然沒有大意，與清林隱藏行蹤，在城中轉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敲開了宅院大門。
開門的似乎永遠都會是懷驚大師，王升一度懷疑懷驚平時沒事了就是在門口瞌睡。
“前輩請。”
王升做了個請的手勢，清林卻搖頭拒絕，言道：“你是我救命恩人，沒有以客代主的道理。”
懷驚皺眉看著清林，此時清林尚不能如意收斂妖氣，“這位是……”
“咳，”王升故意賣了個關子，笑道，“大師能不能去幫忙買些酒菜回來？今日算是雙喜臨門，咱們好好慶祝一番。”
竟直接指使羅漢爺去打雜跑腿……
而懷驚像是想到了什么，上下打量了清林幾眼，念了聲佛號，便將兩人請進院內。
“快請進，非語你想吃什么？”
羅漢爺還真就隨口應下了這差事。
“多弄幾個甜口，我師姐愛吃……對了，記得給我師姐買條松子魚，再多弄幾壇酒，”王升笑著道了句，懷驚做了個‘歐了’的手勢，穿著僧衣迅速飄走。
清林低聲道：“這位法師是何人？似乎并非常人。”
“懷驚，天龍寺的高僧，也是晚輩的摯友，”王升笑著解釋了句，而后閉合宅院大陣，仙力澎湃而出，“師姐！飛楝道長！快來看是誰來了！”
師姐直接出現在了主屋屋頂，院內其他四人也迅速趕到了前院。
清林目光掃去，也是眉頭一皺，應該是發現了這五人尚未成仙，低聲道：“他們為何現在已經出來闖蕩？外面艱險重重，哪怕如今沒了異族大軍圍追堵截，總該成仙后再踏出仙禁之門才對。”
“前輩有所不知，稍后我慢慢與前輩解……”
“師祖！？”
飛楝子突然一聲大喝，這圓臉道長眼含熱淚，飛撲到近前，直接叩首，“劍宗弟子飛楝子，拜見清林師祖！”
清林此刻已經感受到了飛楝子的劍宗心法，此刻也是感慨橫生，念及十多萬年的被困之苦，心底總歸是有諸多難言之處。
他連忙向前，想伸手將飛楝子攙扶，但動作又略微停頓了下，最后只是雙手虛托，將飛楝子扶了起來。
“快請起。”
“這位是蜀山劍宗當代的長老，道號飛楝子，”王升在旁介紹了句。
飛楝子臉頰有些漲紅，趕緊道：“師祖喊我一聲小楝就行。”
正從后面跑來的張自狂嘿然一笑，剛想摸手機拍下這一幕日后調侃飛楝子，卻發現自己已是習慣不將手機帶在身邊。
站在前院中，王升為清林道長一一介紹，清林不斷抱拳，各人也是連連行禮。
“這是我師姐，也是我道侶，道號不語……我們兩個都是兮蓮大姐的跟班，之前也總是受大姐照顧。”
清林道長含笑點點頭，又負手輕嘆，眼底流露出幾分恍然，又有些無奈的神色。
“咱別在這杵著了，往里整啊，”張自狂在旁招呼著，“飯團兒你在這愣著干啥，畫龍啊，趕緊去弄點茶水。”
范疃疃打趣道：“知道啦……這就是千年前的古人嗎？
好英俊的說，怪不得會被兮蓮前輩念念不忘呢。”
王道長怕清林道長面薄尷尬，咳了一聲；范疃疃縮縮脖子，趕緊溜去一旁準備茶水點心。
一行人將清林接進了主屋，按地修界的優秀傳統，圍著吃飯的圓桌入座，也不分什么主次高低。
飛楝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匆跑去了后院，很快就將一直在閉關想提升自身品質的無名老劍抱了出來。
清林見到當年祖師文曲星之佩劍，也是恭恭敬敬稱呼一聲前輩，行了大禮、眼角有些晶瑩……
老劍靈只是含笑點頭，拍了拍清林的胳膊。
等他們各自入座，幾人盯著清林道長一陣打量，這位道長則是正襟危坐。
王升主動找了個話題，先說了清林頗為關注的當年一戰結果，天庭已兵敗，當年追隨紫薇帝君反擊的前輩們，不知有幾人存活。
又講起此時地修界的狀況，從千年靈氣全無，到如今修道之事剛剛復蘇，只聽得清林唏噓不已……
當聽聞因靈氣被封禁，各家道承幾乎斷絕，但劍宗門人一代代憑凡人軀體傳承那些‘沒用’的道承時，清林也是感慨叢生。
“當年天庭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封禁靈氣實乃庇護家鄉之舉。”
王升揭過話題，又問起了清林這些年的經歷，清林卻道自己只是昏昏沉沉，被困在這面法幡之中漫長的歲月，元神幾乎消散時，王升恰好趕來救援。
眾人于是又罵了天風門一陣，王升也趁機說了，他已經收服龍熬天，以及清林道長此時這一身妖力的來源。
清林嘆道：“此前貧道一直在想，今后該何去何從，如今卻是已經明了。
地修界正是用人之際，仙禁之門只有一尊毫無禁制大佛鎮守，雖能避人耳目，卻是不夠應對突發異變。
恰好，貧道無事可做、無處可去，就去做這個守門之人吧。”
飛楝子忙道：“師祖何不回蜀山修養一段時間？大家伙能見到師祖歸來，定會開心異常。”
“貧道如今之狀況，如何能回返蜀山？”清林搖搖頭，此時卻露出幾分安心的笑容，“若能為蜀山、為地修界做些事，貧道心底也能安穩些。
總不能辜負了非語一番苦心。”
一旁的老劍靈笑道：“清林剛過大難，如今也無甚趁手的兵刃，我就伴在他身旁吧，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這……”
飛楝子頓時一陣糾結，自家師祖好不容易復生，竟要去看大門，連帶著自家祖師爺佩劍也要跟著過去……
王升低聲道：“張教官，拍個電報回去吧，讓大姐直接趕過來。”
“哎，行！”
張自狂立刻就要動身準備，王升卻說不急，等懷驚大師回來一同商量下‘電報’的內容。
清林有些欲言又止，但見王升目光中的期待，也只是心底一嘆，并未多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