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王升和周應龍就這般陷入了打坐入定的狀態,一直到夜幕降臨,依然沒有動靜。
似乎發現王升和周應龍狀態穩了,這位圓樸真人滿意的點點頭,囑咐遲雯一聲:“莫要讓人吵擾了他們。”
“嗯,”遲雯連忙答應,目送這位嘮叨了大半天的老神仙踏游而去,頓時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她今天快累散架了。
圓樸真人剛走不久,一道倩影就滑入了院中,正是一直在等院內沒了‘生人’的師姐。
若是王升知道牧綰萱刻意避開這般機緣,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沒辦法,圓樸真人說要賜給他們劍意,隨手就把他和周應龍拉入了睡夢中,根本沒有半點準備。
不過話說回來,牧綰萱并不愛用劍,如此倒也不算損失什么。
牧綰萱看遲雯小臉上滿是困倦,就安排師妹去屋內睡,而她則抱著王升的專用坐墊去了門口,在那靜靜打坐。
晚上八點多時,周應龍緩緩醒來,坐在那久久沒有動彈,身周元氣略微有些糟亂,但很快就平靜了下去。
他不知在哪摸出手機看了眼,估摸著自己已經入定三四個小時,而后體會著心底那種種所得,回響著自己所見那不斷舞劍的虛影。
一種‘得聞此道心無憾’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周應龍剛要說話,一道身影閃到他面前,示意他噤聲,并指了指他身后。
王升竟就躺在周應龍身后的地上,整個人呼吸若有似無。
周應龍連忙屏息收聲,盡量減少動靜的緩緩起身,生怕打擾了王升半點,躡手躡腳的走去了院門外。
不等他說什么,牧綰萱已經站在院門后面含笑揮手,這讓還打算在這里等王升醒來交流一下心得的周應龍尷尬一笑,順勢拱手告辭。
像是被趕走的一樣。
然而,周應龍沒有料到的是,等他第二日清晨再來拜訪,王升還是在院中睡著。
王升昨晚被牧綰萱小心翼翼的抱到了躺椅上,身上也披上了一層薄被。
大師姐公主抱二師兄的珍貴畫面,被遲雯機智的抓拍了下來。
周應龍卻是有點郁悶,王師弟到現在還沒醒?
該不會又睡了個回籠覺吧?
然而,從守在門前的牧綰萱那得到的答復,王升確實一直沒有醒來,而且從昨晚后半夜開始,身上就開始接連不斷的浮現幾股不同的道韻。
時而點點星芒環繞,時而有兩股牧綰萱再熟悉不過的氣息在他周身纏繞。
陰陽二氣。
這般情形,讓牧綰萱暗自驚訝之余,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周應龍只能苦笑著再次告辭,心底連念幾聲‘變態’。
王升這一睡就是一天兩夜。
第三日清晨,太陽東升時,天地間的元氣再次染上了一絲絲燥熱,在躺椅上安睡的王升緩緩睜開眼來。
目中無光長達半個小時之久,隨后在瞳孔之內,漸漸綻放出道道精芒!
就聽錚錚劍鳴之聲在王升體內不斷響起,仿佛這身軀便是劍鞘,有兩把利劍要從他雙目之中破空而出!
緊接著,有兩股劍意在他體內漾出,一為浩然、清冷,一為延綿不覺。
王升皺眉輕思,左手不自覺緩緩前推,自掌心涌出一縷真元,化作了一把長劍的虛影,劍身內有七顆大星不斷變幻。
而后,王升右手也緩緩前推,與左手一般,又有一把劍影自掌心而出,劍身之內卻是一個小小的太極陰陽魚,在緩緩的追逐旋轉。
他散去左手劍意,仔細體會著右手的劍影,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想持劍而舞的沖動,便隨手攝來聞淵劍。
劍入手,王升本能的就要施展七星劍陣,可起手式擺出去之后,卻又停在了那。
像是中了定身符,杵在那有足足一刻鐘。
院門處,牧綰萱正皺眉盯著王升,她此刻還真怕自己師弟被那位白胡子老爺爺給‘教壞了’。
本來練劍挺順暢的,現在竟然卡頓了這么久!
窗口位置,正抱著一本古籍品讀的小師妹也好奇的張望著,不知道自己二師兄醒來后,為啥站在那一動不動凹造型。
也挺有型的就是了。
王升總算動了。
他隨手點出的一劍,但動作卻十分緩慢,且四肢與聞淵劍也有幾分不協調,仿佛剛練劍幾天時那般……
王升在閉目體會著什么,劍招仿佛是現編現造,動作越來越慢,卻有一股綿綿不絕的韻味。
十招過后,那份不協調感煙消云散;
二十招過后,王升的動作已行云流水,動作自然流暢,劍招不疾不徐。
王升突然想到了自己與高始行道長最后一次切磋時,高始行道長用長劍畫出的那個圓;
也是心起神至,王升手中長劍也畫了一個圓圈出來,圓內浮現出一個淡淡的太極雙魚圖。
院門處的牧綰萱一陣眨眼。
王升再次停劍立在那,依然在閉目思索。
師爺隨口說要送王升一道劍意,萬不曾想,竟直接傳授了王升一道兩儀劍意……
何為兩儀?
兩儀的含義頗為繁多,但其內各個含義都是相通的,都是道家所講求的自然與平衡、對立與轉換。
剛與柔、玄與黃、陰與陽、天與地、春與秋、恒與變……這些都可算作是‘兩儀’的釋義。
這道兩儀劍意,便是取‘陰陽’與‘剛柔’之意。
圓樸真人只傳劍意、不傳劍招,自是因為王升自身已經凝出了北斗劍意,等同于邁入了劍無招之后的境界。
遲雯無法領悟皮毛,是受限于自己對道的理解,此時著實太過淺薄了些。
而周應龍與王升領悟的程度也相差甚遠,是周應龍受限于劍道境界。——他此前只是模糊感覺到自身劍意,遠遠沒能凝出自身第一道劍意。
但周應龍也被埋下了兩儀劍意的種子,等周應龍劍道境界抵達王升此時的程度,自也可有所頓悟。
王升睡夢中悟劍一天兩夜,又在院中一言不發的練劍兩日,等他精神撐不住了,才緩緩舒了口氣……
這人情,欠大了。
甚至,得了這道應該是武當道承壓箱底的兩儀劍意,自己已經等同于半個武當道承的弟子了。
萬一以后武當真要面臨什么滅頂之災,他在天涯海角,也要立刻趕回來幫忙……
他從練劍的狀態掙脫時,小師妹和大師姐都不在院中,也不知去了哪。
王升跳到了院墻上,站在師父常站的位置,朝著遠處眺望,卻剛好看到了在兩座山峰之中的一片遙遠天幕。
那里白云空悠,別有一番意境。
怪不得師父喜歡站在這里眺望遠處,風景確實不錯。
“唉。”
這是‘舒服’的嘆息聲,王升倒是沒覺得有什么遺憾不足。
短短二十日內,他劍道向前精進一大步,平白得了玄妙無比、足以讓自己用漫長歲月去鉆研的兩儀劍意,又明了今后劍道要走的路途。
該如何突破自身修為,邁過修道路上的一個個境界,自有純陽仙訣做指引;
而今后,劍便是他的法寶,便是他護道的法,是他立于天地間的依仗。
聞淵劍發出一聲輕鳴,被王升抓在手中。
一人一劍便立在墻頭上,看著遠天云舒云卷,等著在山路上提著大包小包歸來的玉人。
山林清幽,溪水潺潺,遠處山中宮閣飛檐,隨意拓下,這便是一副清雅恬淡的山水畫卷。
然而,王升這幾日沒去看自己的手機,幾乎每隔兩個小時都會有一條短信發過來,而除了第一條有牧綰萱幫忙回復之外,后面的都沒人點開去看。
——師姐怕吵到王升,隨手就把手機關靜音了。
發件人自然是已經成為‘王道長聯絡專員’的牟月,而內容信息都一樣,只是簡單的六個字。
‘王道長,您在嗎?’
師姐回復的很誠實:
‘不在。’
“組長,我們繼續在這里耗下去也不是辦法,雖然咱們暫時也沒其他要入手的案子,但那些超靈社團的長老也足夠咱們交差了……”
“你是說,就這么讓超靈社團最核心的三個犯罪分子逍遙法外?”
特殊調查組設置在這座城市的臨時辦公室內,幾名骨干商量了幾天,決定來找組長大人談談近來的工作。
說出上面這些話的這幾個,剛好就是當時為遲雯求情,斥責‘老鄭’的那幾位。
‘組長’并沒有著急,只是反問了他們一句,便靜靜的看著他們。
一名中年大叔道:“其實并不是說讓他們逍遙法外,咱們也留下一隊人繼續在這里明察暗訪,然后繼續擴大范圍搜索,但可以把主要搜查工作交給警方。”
“不錯,組長,我們雖然是特殊調查組,但上次開會時領導也提到過,我們主要的任務還是監察修道界,穩定好道門。”
“超靈社團本質就是類似傳銷的詐騙犯,只是有了修士參與其中才顯得復雜了些,實際上也是我們太緊張了,現在的成果其實已經夠了……組長……”
王升他師娘眼中帶著些失望,目光掃過眼前這三人,但依然沒有動怒。
她明白,特殊調查組其實并不純粹,也不是她的一言堂,她需要去聽這些從各個部門調來的‘副組’所提出的意見,也知道這幾個人在擔心什么。
擔心他們的成績從優被拖成不及格。
向上面的報告中只要稍微美化一下,轉移一下側重點,現在抓獲的超靈社團二十多名散修,已經足夠領功了。
如果是組里面的那些年輕人有這樣的想法,‘組長’會直接破口大罵。
但如果是這幾個‘骨干’提出來的這想法,她卻覺得理所應當,因為他們就是這樣的行事風格,骨髓里已經沒了多少鮮紅的血液。
“這件事……”
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突然響起,不等‘組長’開口,房門直接被人推開,牟月和另一名年輕女孩面色惶急的沖了過來。
“組長!你快過來看!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