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一行人九人,下午一點半準時出發,在兩位茅山派道長的帶領下步行上山。
入茅山西,過眾妙之門,踩通圣之橋,路有閑亭幾處,山林盡顯空幽。
這一路景色倒是十分不錯,雖都是山林,但風貌與武當大相迥異,直讓人流連忘返,想在此間無拘無束的住上些時日。
說是去月華臺旁,其實就是去崇禧宮的殿外。
各派的門人弟子在殿外已經搭好的會場各處,按茅山安排的位置入座等候,李始悟這般領隊的道爺去崇禧殿內議事。
百多茅山弟子奔走忙碌,會場已經布置妥當。
其實這會場也簡單,一處中央的空地,兩側擺些蒲團和長凳,再立一些標注門派的牌子。
不得不說,茅山上修行的道士當真不少,最起碼王升在武當山上,也沒見過這么多有修為在身的年輕弟子。
這就是道承底蘊的體現。
此地就是勝在幽靜,沒有俗世的目光注視,眾弟子也被告知不能用任何手段拍攝留存此地影像。
故此,這些修士們接下來就可以隨意展露修為,研討修行之事。
王升覺得,那高高掛起的橫幅上的字改一改,把‘道門交流大會’改成‘道門摸底大會’更貼切一些。
百多人并不吵擾,道長們都在閉目養神,年輕些的弟子則互相打量。
牧綰萱和王升坐在同一條長凳上,今天她有任務在身,坐定之后就一直在閉目養神,顯然是對接下來的出場十分重視。
周圍不時有目光落在王升身上,但也只是一晃而過,像王升這種靠氣質輸出顏值的年輕道士,在這里簡直不要太多。
還是看師姐的比較多。
未正三刻,殿內響起絲竹道樂,七八位身著淡黃道袍、頭戴五岳道冠的茅山老道緩步而出,一個個頭發全白,但渾身流露的氣息道韻頗為不凡。
李始悟等各山來的道爺跟在后面,各自謙讓一番,在殿前擺好的長凳‘陣’尋到各自位置,整整齊齊的坐了一排。
王升都忍不住偷偷拿出手機,拍了幾張這一群仙風鶴骨老神仙們的合影,順手給師父發了過去。
接下來,又是喜聞樂見的演講環節——
追溯道門歷史,展望光輝未來。
講話的這位茅山道承老前輩修為高深,王升反正是看不透的。
這場地沒安放麥克風,但這位老道一開口,嗓音就平和的傳達到了場中所有人耳中。
只是這一手傳音之法,就足以證明對方那非同小可的道境,但王升對這位道爺完全沒什么印象。
看來,自己上輩子從網絡上所知的信息,必然有很大的水分。
如果非要說開場演講的缺點,還是眾位道長的老問題了——‘互通發’并不是標準。
老道開口也是改不過來的濃厚鄉音,但講話時徐徐緩緩,讓人能夠勉強品味其內內容。
“如今啊,這太平盛世,來之不易……
修道之人當秉持護道衛道之心,不可用道法為禍世間……
道門修士受戒持律,就該知,哪怕修為高深,也不可肆意妄為,更不可憑仗道法滿足自身私欲,那樣哪怕眼前沒什么影響,修道高深后,心境也不得圓滿,肯定是會被阻礙的。
祖師爺的訓誡咱們不能忘,亂世時出山行俠,太平年間,就要遵紀守法,要護國衛民,守護這朗朗乾坤!”
不少年輕修士聽這般教誨,也感有些新奇。
畢竟平日里各山道長雖然一直說修道先修德,卻也只是強調要尊師重道、與人為善,很少上升到家國天下的層面。
王升倒是頗有感慨,想起了師父對自己言傳的一些往事。
這位茅山道爺所說的‘護國衛民’,并非簡單說說的。
遠的不提,向前數七八十年,大華國未立,神州大地正遭外敵凌辱,倭寇橫行、槍炮亂鳴,原本避世修行的眾多道人紛紛入世……
等打退了來犯之敵,不少道承的弟子死的死、傷的傷,有些道承甚至只剩幾位上了年紀的老道,守著枯敗的山門,擔憂著這流傳千年的道承,明日是否就會因無人傳承而完全斷絕。
道家追求的無為,乃是家國安寧時避世修行,但家國危難之時卻要挺身而出。
可惜天地元氣復蘇的晚了百年,不然,各位道爺說不定還真能掀翻了東海之外的彈丸之地。
故此,護國衛民這四個字,與道門所追求的清靜無為并不矛盾。
天玄地黃人清色,乾坤不寧仙為俠。
這邊茅山老前輩的話剛講完,一位稍顯年輕的茅山道長就站起來。
前面講話的老道爺估計是茅山此時輩分最長,但已經不過問尋常事務。
后面站起來的這位看模樣五十多的道長,應該就是茅山道承此時的主事者,自身都有一種難言的威嚴。
聽這位道長言道:
“今日,道門名山匯聚大半,皆是道承正統,皆有傳世之法。
修道雖講究清靜無為,但也需有研討、交流,大家不能閉門造車對不對?
我茅山舉辦這次大會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各家道承交流修道之心得,互相解答彼此不通的疑惑。
接下來,就先請各家展示下各自道承,我茅山先來,權當拋磚引玉。”
話語落下,一男一女兩位茅山年輕弟子邁步入場,都是身穿淺黃道袍。
男的頭戴五岳冠,英俊帥氣,女的頭戴蓮花冠,貌美清秀,隔了十多米并肩而立,對各處作揖行禮。
而后,兩人同時提起自身真元,身周靈念纏繞,袖口一張,各自捏住了一張黃紙。
符箓。
王升頓時來了精神,牧綰萱也是眼都不眨的看著下方的情形。
這些都是他們從沒見過的,青言子對符箓之道似乎并不怎么精擅,也沒在徒弟面前展示過。
就聽那女修兩人指捏黃符,動作整齊劃一,同時口中輕喝:
“疾!”
兩張黃符之上的朱紅符箓瞬間被點亮,而后蓬的一聲,兩團火焰向前噴涌。
這兩人向前一抓,竟在火中各自抽出兩把桃木劍,后退、轉身、甩劍,這套動作演練了無數遍一般,沒有絲毫偏差。
桃木劍入手,兩人口中念咒,引動尚未消散的火舌盤踞劍身之上!
帥氣的擺了兩個劍式,收劍時輕輕震動手腕,桃木劍與火蛇同時消散。
隨后,又并肩而立,對著周遭做著道揖。
這就完了?
王升眨眨眼,怎么有種看江湖雜耍的味道?
果然,各家也不太可能真的拿道法出來共享。
周圍開始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等大多數人反應過來要鼓掌時,突然有個聲音在場中飄忽不定的響起,還是有人故意捏著鼻子說的一般。
“就這?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茅山道法?
喲,真厲害呀,小時候在天橋下邊,一塊錢能看七段還能給咱找幾毛零錢!
嘖嘖,真是給咱符箓三宗長臉吶。”
一時間,各門各派的道長們精神抖擻了下,各自探查是誰敢在說風涼話,王升聽著這嗓音似乎并不算多年長,目光也在人群中搜索。
很快,師姐偷偷的拉了下他胳膊,指了指就在武當一行落腳地不太遠處,那個躺在長凳上、看不清面容的年輕修士。
“有點意思,”王升不由笑著道了句,仔細瞧了幾眼那個長凳上躺著的年輕道士。
在場基本都是王升這樣結發的年輕道士,而躺在長凳上的此人倒是有些‘標新立異’,破洞的牛仔褲,印著一顆骷髏頭的淺藍色短袖、還有那干練清爽的毛刺短發……
這家伙和茅山的道長們有過節?
特意點出符箓三宗……此人莫非是龍虎山或者閣皂山一脈的傳人?
倒是忘記看那邊的道承是哪家了,此時只能稍微猜測。
聽聞這般諷刺,茅山的一眾修士或是面帶怒色,或是略微皺眉,也就幾位老道依然無比淡定。
那位最開始講話的老道長掃了掃拂塵,那位負責主持的道長見狀,雖臉色鐵青,但也只能當沒聽見這藏頭露尾之人的奚落。
茅山如何追究?
牧綰萱能追蹤到說話人的位置,那些茅山的老前輩,在場修為到了結胎境的道爺能尋不到?
他們自然都看到了那個躺在長凳上的年輕人,也有幾位茅山的道爺,認出了這人的身份。
當著這么多道承的面,茅山若要跟一個龍虎山的后輩斤斤計較,實在是顯得太小氣了些;
而且對方又是這兩年聲名鵲起的修道界小無賴,他們怎么都討不到好名聲。
除了能暗戳戳的記下這筆賬,后面讓年輕一輩去找這個小輩說道說道,也沒什么周全的應對之法。
再說,他們本來就是糊弄人在先,也不占理。
茅山道承選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交流會繼續平穩進行。
就是那兩名演練茅山道法的年輕弟子多少有些尷尬,行禮退場,目光忍不住在各處尋找。
主持交流會的那位茅山道長面不改色,依然含著笑意,繼續道:“下面,哪一家來展示下自家道法啊?”
“我華山來吧。”
一位道爺在殿前開口,殿外,幾名華山來的道長招來自家道承的弟子叮囑了兩聲,也派了兩人入場。
華山的兩名弟子像模像樣的擺開架勢,一人站好不動,另一人則緩步向前,一指點在同伴額頭。
而后,兩人像是有了什么關聯,開始同行同步,面部表情、細微的動作都十分統一……
傀儡術?
不對,王升很快就面露恍然,也虧他上輩子當鍵盤俠時也算見多識廣。
這門法術其實是‘剪紙成影’,乃正統的道法,法術原貌是剪個紙人出來,施法使其化作人形,而后被施法者所操控。
這門法術需要施法者較高的修道境界,這個時間點當真無法面世。
所以這兩個華山弟子討了個巧,一人卸下防備、收攝心神,‘假裝’自己是木人,另一人則用出操縱之法。
只是這般表現出來,讓人看著多少有些驚悚。
不管怎么說,華山這也算是拿出了一點‘秘傳’的法術,雖然在場還有幾家也有這門法術留存。
茅山和華山開了個頭,各山也依次派弟子展露些道法出來,但都是‘粗露’一點,并沒有多少‘干貨’展露。
盡管如此,也是讓眾修士看的眼花繚亂。
有修士手持幾把三角小旗,身形搖擺間雙手飛舞,小旗一根根插在身周,直接布下一門陣法,吸納周遭元氣洶涌而來;
也有修士讓同門幫忙搬來兩根刻畫著復雜陣紋的木樁,而后雙手掐著法訣,對著一根木樁念咒法,身影蓬的一聲消失不見,又蓬的一聲出現在了兩米外的另一根木樁旁。
奇門遁術,道家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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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此時礙于各家道長弟子的修為偏低,無法真正發揮出這門道術的威力。
但無妨,展現下道承的底蘊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