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不知語中意,再見已非夢中人。
羨州時的溫曉光,還沒有事業,沒有責任,剛剛闖進這個世界時,看到美好的事物單純的像孩子一樣想要靠近。
留書也不是當時那樣劉海與披肩的黑發,改換成了盤著頭發,長長的風衣,滿身的御姐氣息。
她的瞳孔像是閃著光芒,由遠及近。
“好久不見,”
溫曉光也學她展笑,“好久不見,怎么忽然想起來叫我到這里來?”
“你先和陳主任說吧。”
足足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溫曉光聽清楚了不為人所知的錯綜復雜的持股獲利故事,最上面的子弟會找些明星公司占股,公司很難拒絕,也沒那么大的意愿拒絕。
院子外,他們兩個被送了出來。
“陳主任已經天不假年了。”
溫曉光動作一頓,“我看他講話流利,思路清晰。”
“已經確診有癌癥,胃癌。”
“你該早點告訴我。”
“又不會有區別,對待病人最善良的方式就是把他當做健康的人。”她看起來也有些痛心惋惜,搖了搖頭,“算了,我們找個地方坐吧,上我的車。”
“09年初的時候,你看過一個新聞沒有?一個姓陳的候補委員出事了。”
烏篷船上,兩人倚欄而坐,綠水翠波,微風和煦。
“我主要沒關注。”溫曉光一點兒印象都沒。
“可能確實新聞報道的少,但是作為關聯方的感受其實是很大的事,她是惠民主任的侄女,也是我的大嫂,后來又連帶了兩個人,一個是中海的官員,雖然中海是市,但你想一下,那是省級的,一個就是我大哥,原因我就不說了,總之,打擊蠻大的。”
“然后呢?”溫曉光問。
“我二哥接替了大哥的位置,留香集團死了四個董事。”
“死?!”
文留書有一個復雜的笑容,“人類其實沒有多文明的。就跟真正善良的人從來不以善良標榜,人類一直說自己的燦爛文明,其實是件很奇怪的事。”
溫曉光道:“你繼續說,你家人呢?”
“我是家里的小女兒,爸爸五十二歲的時候生的,父親早就已經去世了。”
“你不是還有個弟弟嗎?”
“他跟我不是一個母親。”
溫曉光:“……你說的這些,我能理解了,但有一點我也疑惑,我有個同事叫黎文博,他的亡妻叫文留香。”
“我姐姐,同父異母。”
溫曉光:“……”
老爺子一生風流啊,難怪家庭和睦搞不好。
“你爸到底幾個老婆?”
“四個吧……”文留書有些不好意思,“同一個母親的,只有我二哥,還有你說的留香,他們是龍鳳胎。他最喜歡的,應該也是二哥的媽媽。留香這個香字,是來自那個女人。”
“這些我都能知道嗎?”溫曉光感覺有些突破常識,豪門貴族這些亂七八糟的關系,誰聽說過。
文留書說:“沒關系,雖然很久沒見,但咱們也算是朋友吧。”
是朋友。
本來接觸的時間就短,又那么久沒見,相互之間多了些陌生感。
“當然算,不過等我有八卦的心思的時候我再好好問你,我現在還是比較關心公事。這些資本進來我不會讓它們亂來的。”
“不會亂來的。”文留書笑著解釋道:“亂來不是虧自己的錢嗎?相比于復雜的人,只要錢的人其實蠻可愛的,第一是他們不懂,第二是目的是一致的,都是為了賺錢,可能唯一明白一點的指標就是IPO,這個會期待,我明白他們的心理。”
“IPO不是問題,我本人也期待。”溫曉光的人生成就里,還差這一步沒有走過。
所以說之前在和黎文博的談論中,確實是沒有想過要接受收購,IPO帶來的成就感可不是那些錢能買來的。
照微拓科技的成長速度,資質很快就不是問題了,剩下的是意愿問題。
“只要IPO大賺一筆,什么都不是問題了。”
溫曉光想起之前和老主任的話,“他們真準備逼著我同意收購的條款嗎?”
“嗯。”文留書點頭。
“那你怎么知道要這時候來找我?”
“不是我要找你,是惠民主任要找你,我正好到北金來聽他們講起這些。”
溫曉光點頭,一想又覺得有問題,“不對啊,那你原來不敢找我,現在怎么敢找我了?”
“我二哥被抓了。”
“二哥也被抓了?!那留香集團現在誰管?你是女主人了?”
“不是,收歸國有了,我和我弟現在只有一些擁有分紅權的股票。”文留書說起來竟然一陣輕松,“文家,已經被敗光了。”
這還真叫溫曉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本來路上過來的時候,那叫一個心懷敬畏,還想著是不是接觸到帝國的內核了。
“娶老婆,一定得娶個好老婆。”她忽然這么告誡,“其實我大哥壓根沒犯什么事,他是從小在父親身邊長大的,我懂事的時候,他都三十多了,做事穩重,為人謙和,父親去世之后他這一路走來就是文家的支柱,但我的大嫂就……所以惠民主任也愿意答應我的請求,他知道文家怎么忽然沒的。”
娶錯了女人,毀的是三代。
“那你現在……”
文留書輕松道:“敗光是沒有政治地位了,錢還是有點的,要做什么也沒什么想法,可能會去重新讀書,或者出國定居。,住上幾年。”
“想要換一個環境?”
“嗯,我的性格就不是那種愛爭斗的,有些天真,所以才去當了老師,這兩年家里斗起來,我真是一點用都沒有,也覺得很心累,實在是有些待不下去。”
溫曉光沉吟良久,說道:“再怎么努力,有些事還是沒辦法一一掌控,當時在羨州的時候,我根本沒想過會是這種可能性。”
“這種可能性已經是你生活里的現實了。”
“嗯?”
“你也很快是豪門了。”
“我?早呢,賣掉微信可能就算了。”
文留書柔聲道:“你的事業的確是不錯,我真的很為你的成就感到驕傲。你想不到今天,我也想不到,誰會想當時坐在教室里的小孩兒走到今天這地步?真的,你很了不起!”
溫曉光忽然有些感動,過往的舊人講這樣的話真和第一次見面的人說的奉承不同,仿佛他的辛苦與努力都被人理解了一樣。
“謝謝文老師。”他還想要再說什么,“對了,那本書到底什么意思?”
“傻呀,當然是喜歡的意思。”
溫曉光心跳漏了一拍,
剛要說話,可又聽她講:“但是我不想再入豪門了,不管因為什么,我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