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楚汐聽潘振安提起過兩句,好像是西邊戰事有了吉音,不像前一陣子那樣了。
她在睡夢中還沒徹底清醒過來,潘振安的聲音也輕的很小的很,等到她徹底清醒的時候,皇上早已經起了身,落霜落雪正一個跪著一個站著的伺候他穿衣裳。
雖然看不清正臉,但姚楚汐覺得皇上的動作神情都輕快了很多,即使隔著厚重的床帳子,但聽著他的聲音都輕松了不少。
像是心頭久久壓著的一塊重石被卸下的感覺。
“朕知道了,傳早膳吧,聲音輕著些。”
皇上只回答了這一句,直到出門用早膳也沒多說一句。
這一宿姚楚汐睡的很沉,以至于此刻還泛著困意。
可她清楚的聽見了外頭蕓姝公主傳進來的哭聲。
蕓姝公主不經常哭,不像是三皇子大事小情都得哭兩嗓子,她的聲音很特殊,姚楚汐一聽就能分辨出來。
她掀起了床帳子,坐著穿上了鞋,落霜也趕回來伺候她。
“方才潘公公說的什么,是不是西邊戰事有眉目了?”姚楚汐問。
落霜的神情也很愉悅,回答著“奴婢沒敢細聽,但應該是這樣的。”
姚楚汐的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了一下,心中暗暗想著‘這樣他終于可以歇歇了。’
用膳時皇上見她也笑了“今天朕有早朝,你怎的也起來了,應該多睡會兒的。”
“您都醒了,臣妾也不好賴床。”姚楚汐轉頭問韓尚宮“蕓姝方才哭什么?”
“小主耳朵真靈,公主方才要吃奶,皇上抱了抱她,這不,可能是餓著了。”
皇上和姚楚汐都笑了“皇上,臣妾可以理解成您欺負臣妾女兒嗎?”
“朕沒成想蕓姝這么不禁逗,平時看她倒是不愛哭。”皇上臉上不再是凝重的神情,此刻被一抹微笑取代,聽韓尚宮開起玩笑也不生氣“等長大了想來是個暴脾氣的公主。”
而一旁乳娘懷中的蕓姝公主聽見自己父皇這么說她,又大哭了起來。
“您看看,又給她惹哭了。”姚楚汐故作生氣,撅起了小嘴。
皇上淡笑著搖搖頭,夾了些菜到碟子里。
總歸來說有吉音不代表戰事勝利了,再說那消息不一定是幾天前傳回來的,不過是今早剛到而已,不能因為這一點就徹底放下心。
林婕妤的喪氣那天,蕓媱公主只是去牌位前叩了叩頭,一直沒問關于母妃的事,在她的心中好像沒有‘死’這一回事,令人覺得奇怪的是,這么些天沒見著自己的母妃,竟也不想念,連提都是很少提。
鞠婕妤等人也故意不在她面前提起這三個字。
皇上體恤她生有蕓媱公主,所以將她葬入了妃陵。
滿宮里都知道林婕妤的事,隱儷閣也不例外。
本來沒人特意通知他們,只是外頭守門的兩個太監偶然提起,說林婕妤死的蹊蹺,先是蕓媱公主被挪了出來,接著她就自戕了,不讓人瞎想都難。
悅楊在大門里路過取吃食時聽見了這一句,后來再詢問也沒人回答了,就將這話講給了悅柳聽。
碰巧的是,這事又讓慶妃聽了去。
她現在已經癡傻的厲害了,雖然偶爾能恢復正常,但太醫已經說了,再喝一陣子湯藥,也只能是買幾天的壽命,什么時候湯藥斷了,那人八成也完了,也有可能用不著湯藥斷,就像是油盡燈滅,慶妃定是活不長了。
悅楊悅柳沒與慶妃說這些,而慶妃還在期盼著二皇子能救她,還期盼著盧家能給她撐一撐腰。
知道林婕妤自戕的事后,她很吃驚。
她以為是皇上動的手腳,害死了林婕妤接著又偽裝成她自戕的假象。
“她可是生有蕓媱公主的人,又不像陳家廢后遭了那么多的孽,如何就能至她與死地?”慶妃現在的樣子有些癲狂,說這話時手都發起了抖“他下手這么狠,想來我也是不能活長的!”
“娘娘您別瞎說。”悅柳打岔道“既然皇上已經囚禁了您,就沒有再殺掉的可能了,也許...真是那林婕妤自戕的也說不準兒,您以前不還說過嗎,那林婕妤看似精明,實際上是個腦袋蠢的,真不一定是一時想不開才自戕的。”
“她腦袋蠢?”慶妃冷笑一下,看起來像是嘲諷林婕妤,實際上是在嘲諷她自己“她都死我前頭了,意思不是我比她還蠢?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精明人,可你看姚順容,她精明嗎?哪里能看出來她滿心算計?可最后呢?這些個能爭善斗的,哪個沒讓她斗下去?”
這話說的對,也說的不對。
林婕妤這事聽起來與姚楚汐有關系,嫉妒她羨慕她,可實際上又有什么關系呢?姚楚汐現在得到的一切沒踩她一點沒搶她一分,本不屬于自己的又何必爭搶?嫉妒是最無用的東西。
慶妃這性格,怕是死到臨頭還覺得是旁人虧欠的她。
可話又說回來,她又何嘗不是看姚楚汐好欺負?當初陳家廢后做皇后時把持后宮中大事小情,慶妃被歸攏的服服帖帖,別說是面上了,就算心里再怨恨也沒有一點想與她一較高下的心,為什么?因為她不敢。
她懼怕陳家的威視,她懼怕皇后的心狠手辣,她懼怕二皇子會因為她的沖動而受到傷害。
那她為什么不怕姚楚汐呢?
一來,姚之策雖剛升了遷,但比起陳家以前還差了許多,二來,就算慶妃嘴上說的再真實,那姚楚汐心不狠手不辣的事也是眾人都知的,三來,姚楚汐不會因為自己被欺負被算計就傷害二皇子,她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這些慶妃明明清楚,可她就是不愿意承認。
白婧雪的遠房表哥在宮外學了一陣子的規矩禮儀,想著近期戰事松緩一些,皇上連忙準備把這事處理了。
他不愿有人編排姚楚汐的壞話,流言碎語雖不可能一次根除,但他只要多下手整治,總會好很多。
吳泓澈進宮時,連大氣都不敢喘。
宮里的一個公公模樣的太監帶著他進去,身后一行三人一共兩行太監跟在身后,嚇的他腿腳都不利索了。
活了二十幾年,他哪里想過有一天能來到天子腳下?想著好不容易進來一趟,還不多開開眼界?可剛往西邊轉了下頭,身后的太監連忙提醒著“吳公子可得注意著腳下的路,別走偏了走岔了,到時候釀了禍事出來可難辦了。”
這話嚇的吳泓澈渾身打了個激靈,每一步邁的都格外沉重,腿抬起來時腿肚子都輕輕的抽搐著,落腳時也不安穩,輕飄飄的,好像隨時會摔倒一般。
那太監的話他就算再愚笨也聽的明白,不說是裸的恐嚇他,那也是在警告他。
本來他已經是欺君之罪了,不被查出來還成,要是讓皇上發現了,那就是命都丟了的事!
他緊緊的將兩只手攥成拳頭,又緩緩松開,明明天氣都轉涼了,可他卻渾身是汗。
前頭的公公走上臺階后轉身停下,又說了兩句“吳公子一會兒進去時別東張西望的,皇上問什么你如實答就是,別多尋思,到時候讓皇上誤會就不好了,還有,規矩禮儀要做規整,皇上重視規矩禮儀,別因為一個差錯還獲了罪在身上,得了,您請吧。”
隨著那公公的右手攤開向殿門中,吳泓澈猛咽了一口口水。
殿門兩扇緊緊的關著,不透出一絲縫隙來,里頭的宮人一左一右打開了門,聲音不大卻好比雷聲,震的吳泓澈又打了個冷顫。
那公公的話說的再明白不過了,怕是只有聾子傻子才聽不懂吧。
他在來的路上就忐忑的不行,手一下一下的扯著衣襟,怕不平整,怕有褶皺,怕皇上因為這事牽連于他。
可以說是一點錯處都不敢有。
可真到了大門前兒,他卻連那個邁進門檻的勇氣都沒有。
之前白婧雪進宮前曾答應過他,說只要辦成了這事,什么財寶富貴都許他,哄的皇上高興了說不定還能賞他個官職坐坐。
那時候什么規矩,什么禮儀,白婧雪可一句沒說過。她只以為自己一進宮便會受寵,她自己信任自己,可吳泓澈卻不應該信她,以至于現在都這個節骨眼了,只得咬牙挺過去。
眼下這火燒眉毛的事,不都是她害的?
身旁的公公又說了句“等什么呢吳公子,還得皇上出聲請您進去不成?”
吳泓澈連忙回過神,哆嗦著跨了進去,沒走幾步便沒了力氣,小腿完全軟了下來,木著嘴唇將那句背了許久的請安話說了出來。
“你抬起頭來。”皇上聲音冷冷的問。
吳泓澈這才敢抬起頭來。
大殿的中央隔著一道屏風,燭火映的上面的金線一晃一晃的,吳泓澈隱約能看見正座上坐了一個人,旁邊下坐的位置也坐了一個,其中一位是皇上,另一位像是個女子,頭上依稀能隔著屏風看見富貴至極的頭面首飾。
那女子離的近了些,皇上相對來說遠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