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頭發披散開來,由一只銀簪子簡單的固定在腦后,可即使這樣頭發還是飄散了下來,有的飄在水面上,有的被打濕緊貼著姚楚汐的皮膚,臉上脖頸上,還有鎖骨位置和胸脯上,滿是青絲。
落雨落雪一邊一個抬起了主子的胳膊,拿著帕子微微用力的擦著。
雖然已經幾天沒洗了,但姚楚汐身上并沒什么臟東西,就好像平常不出汗一樣。
伺候這樣的主子,也是落雨她們幾個當宮人的福氣了。
擔心主子在浴桶里滑到,韓尚宮和落雨幾個想辦法往浴桶底部鑲了防滑的鵝卵石,當然這只是她們想想,沒辦法自己弄,所以報了內宮監的總管,總管在四天之內制了這么個浴桶,送到映雪閣用作姚美人泡澡。
赤腳踩在鵝卵石上是很痛的,所以內宮監的人不敢馬虎,每一只鵝卵石都由精心打磨,像是微微鼓起一樣在浴桶的底部,可實際上卻是一大部分的石體都鑲在浴桶中,只露出光滑的一部分,每隔一步的距離放一個,既能防滑又可以用來按摩。
姚楚汐在熱水中泡了很久,感覺自己的每一處毛孔都被打開,大口大口的吸允著肌膚上的水。
有孕之后洗澡便不是那么方便了,所以姚楚汐特別珍惜每一次泡澡的機會。
浴桶中除了梅花還放了些草藥,姚楚汐撈起一個聞了聞,并沒有很沖的草藥味兒,只是有種淡淡的草香,不細聞感覺不到的香氣。
泡在這桶里,閉上眼睛就好像來到了草原,周圍熱騰騰的,全是清新的氣味,深吸一口氣只覺得鼻腔里都疏通了。
直到換了第二桶水也不熱了為止,姚楚汐才從桶中起身。
韓尚宮說泡久了容易頭暈,若不是她叮囑兩句,只怕姚楚汐還在里頭泡著呢。
泡過澡后姚楚汐又用了兩塊點心,喝了半杯的牛乳,這才就寢。
醒來時天還黑著,外頭的燈籠早已經熄了,風比較大,一陣一陣的吹打著,那燈籠不時磕在墻上。
姚楚汐翻了個身,微微睜開眼睛伸手揉了揉,叫著外頭的人“落雪?”
落雪三兩步打開門進來,肩上還披著衣裳“小主,您醒了?”
姚楚汐悶悶的答應了一聲,扶著落雪的手慢慢坐起“外頭吵得我睡不著,什么聲音?”
落雪聽完看向外頭,并沒看出什么不妥,就穿上衣裳出去看了一眼,接著急匆匆的回來“今夜可冷呢,外頭起風了,吹的燈籠來回擺。”
“明兒個讓蔣六帶人把燈籠撤下去吧。”
“那怎么行?您要是磕著碰著可不得了。”落雪說“奴婢方才去下屋叫醒了蔣六,這會兒他正穿衣裳呢,一會兒就把燈籠撤下去,您先睡,等天亮了再安回去。”
“這可不妥,人家蔣六睡得正香呢,你就把他叫醒了。”
落雪嘿嘿的笑了笑“您放心吧,他不缺覺,回去沾枕頭就睡著。”
外頭響起了撤燈籠的聲音,沒一會兒就恢復了安靜,落雪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了姚楚汐一人。
風真的很大,姚楚汐雖在屋里卻也感覺的到。
倒不是風直接吹進了屋里,而是方才燈籠的聲音那樣大,時不時還會傳進兩聲風聲,反倒弄得姚楚汐有些害怕了。
她平常倒是不怕黑,也不怕什么鬼神邪祟,只是眼下這個時辰,不由得她不瞎想,又只剩了她一人,所以心中那點子恐懼被無限放。
她想過再把落雪喚進來,可她方才還說過自己可以,而且夜深了落雪也要睡覺,她做不出那樣的事。
翻身沖向靠墻的位置,姚楚汐注意到了平常皇上枕的枕頭。
她把枕頭抱在了懷里,像是躺在皇上身邊一樣,此刻她想象著那枕頭是皇上的臂膀,仿佛聽見了皇上平穩的呼吸聲,在馬上進入夢鄉的那一刻,她好像真的躺在了皇上的身邊。
早上起來時姚楚汐貪了懶,多睡了一會兒,所以蔣六傳早膳就晚了些。
“呦,你今兒個怎么來的晚了,姚美人起晚了吧?”袁紹佞看蔣六來了,趕快迎出來問。
蔣六笑了笑回答“可不是?也不知道小主想用些什么,總得等她醒了再問吧?”
“那姚美人想用些什么?”
“小主說想吃碗面,再要一道繡球乾貝,剩下的請總管您看著做。”
袁紹佞已經猜到了這幾樣了。
這姚美人與后宮旁人不同,凈要吃那難做的食材貴重的,而姚美人只吃平常的菜品,湯面混沌幾乎一天吃一回,不吃就會想,一點也不擺架子。
也難怪皇上寵愛,就連袁紹佞都多多少少對這位姚美人有些好感。
當然這好感與男女之間的感情不同,只是單純的欣賞姚美人的性情。過的好時不爭不搶不欺壓旁人,過的不好時也不氣餒不抱怨,只一心向善。
湯面是用骨湯熬的,面條筋道爽口,用滾水煮熟后用冷水過了一遍,口感就比不過冷水強了不少。
回到映雪閣的時候主子已經起來了,今天穿了一身挑絲雙巢云雁裙,一身雪白的料子上繡著一些泛著銀白色光的暗花花樣,兩只在云端盤旋錯亂著的大雁花樣繡在了背上,看起來又大氣又溫柔。
姚楚汐挺喜歡這一身的,比較家常但也鎮的住場面,真要是有什么事穿出門也是好看的。
“昨夜您睡的怎么樣?”落雨把面挑到了碗里,端到了主子面前“聽落雪說那燈籠擾到您睡覺了?”
“沒那么嚴重。”姚楚汐拿起筷子“就是昨夜風太大了。”
“這會兒快入春了,難免風大些,您出門可得護嚴實,春天的怪風都容易把臉吹干呢!”
姚楚汐點了點頭,頓了頓后笑了出來。
“您想起什么了小主?”
“我想起以前在家時,入春的時候貪玩,出去和家邊兒的姑娘出去放風箏,回來的時候臉上被冷風吹出了好幾道口子,洗臉的時候才發覺疼,父親說了我好幾通。”
剩下的話姚楚汐沒說。
那時候母親說了她幾句,之后就把她看的死死的不讓她出屋,擔心她再傷了臉。
父親說,女子最重要是就是臉蛋,若臉蛋不好看,沒有人會在意你的性情和內在,沒有人會注意你讀沒讀過書,識得幾個字。
這話是實話,道出了世間冷暖,道出了女子的心酸。
前一句只能用來笑笑,后一句只能隱藏在姚楚汐心中。
進宮這么久姚楚汐很少想起父親,大多提起的都是母親,想家時多半想的都是母親。
這可能是與從小的教導有關吧。父親教導的大多是讓姚楚汐懂事明事理,注重臉蛋身材,以后好進宮伺候皇上,為姚家爭口氣。而母親卻只愿她快樂,在安全的前提下盡管放任她出去玩,至于進宮伺候皇上,這是母親從未想過也從來不敢想的。
父命不可違,盡管母親待她好,那父親說過的話也沒辦法改變,就連母親都說不動父親。
姚家官職不大,祖輩上最高的官才四品官職,后來一代比一代沒落,眼下連皇宮都不能進了,只能在地方任職。
到姚楚汐父親這一輩勉強能撐著個七品官職,可若姚楚汐這邊不使把力的話,等父親年老卸職了,姚家豈不是徹底沒落了?連個兒子都沒有,斷了后倒不至于,可這祖輩傳下來的官銜總不能就這么成了過眼云煙吧?
所以姚楚汐一直沒怪過父親,盡管她曾經那么不想進宮,但能幫上姚家一把的事,她有那個責任。
這邊正用著早膳,后苑總管紀凌海來了映雪閣,托韓尚宮進來送了張請安折子。
“這是誰的?”姚楚汐看見那折子愣了一下,接著拆開來。
韓尚宮已聽紀凌海說過這折子的來歷了,她不能做主讓不讓主子知道,只得把折子遞到主子面前兒,由主子做定奪。
“姚家?”姚楚汐打開折子后睜大了眼睛“什么時候送來的?”
“您先看完吧。”韓尚宮并不清楚這折子是誰送來的,也不清楚折子上寫了什么事,但無論是好事壞事,姚楚汐是她的主子,若瞞著她這種事那被拉出去打死都不為過。
此刻的姚楚汐雙手捏著折子,指尖不住的顫抖,韓尚宮擔心她,馬上接了折子。
“這...”
落雨幾個有些好奇,紛紛湊過來看,但韓尚宮只是冷著一張臉。
“請小主節哀。”
姚楚汐沒出聲,眼淚沁滿了她的眼眶,只微微一眨眼就滑落下一顆淚珠,順著她高挺的鼻梁滴到了她的衣衫上。
“我的祖母何時得了這樣的病?為何我進宮前不知道?”姚楚汐說這話時像是在詢問別人,但其實她是在與自己說話。
折子上寫的是她祖母被疾病纏身,早在她進宮前就有預兆了。
姚家眼下所剩的榮華,除了她父親,剩下的大半都是祖母留下的,祖父去的早,與祖父關系親近的朝中好友可憐她祖母,所以事事能幫的都盡量幫上點什么。
但也正是因為祖母去的早,害的她父親打小就受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