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霜閣鞠美人那妥實是大方。即使鞠美人現在不得寵了,但好歹也是懷過皇上骨肉的人,內宮監不敢明著苛待,并且皇上發過話,讓他們對桂霜閣上點兒心。
所以桂霜閣的好東西也不少。
姚楚汐聽完這些有些感觸,心里一時酸澀起來。
自己在宮里做妃子做主子,宮外的人卻在吃苦,如何能做到像羅美人那樣心腸堅硬?
她又讓蔣六帶了些碎銀子去找那小太監,連帶著送去了一些炭和蠟燭。
自己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她不會為難自己,更不會坐視不理。
忙活了一上午,一直到午膳到了才忙完。
午膳做的是香噴噴的白米飯,很有嚼頭,仔細吃著甚至有些發甜。
方桌中央是一道冬瓜湯,冬瓜湯中用湯勺一撈滾上來好些個丸子。這些丸子有的是純豬肉的,有些是魚肉的,還有些是牛肉的,都是將肉切碎了用手捏出來的,個頭都不大,也就兩個大拇指指甲那么大。
姚楚汐用勺子盛了個魚肉丸子,又盛上來滿滿一勺湯澆在米飯上。
米飯和湯融到了一塊,鮮美可口,姚楚汐整整吃了兩碗,用了好些個丸子。
皇上對德妃這個做法很贊同,在下午的時候去了趟凝壽宮,聽說是帶了不少東西去,有紙筆有衣物,都是從各處要來的舊東西。
宮中人就是矯情,姚楚汐就覺得人不如新,衣不如舊,什么東西用慣了才好,可其他人不那么想,都惦記著天天用新物件才舒坦。
皇上很看不上,但是一時半會管不住,就命潘振安在后苑各處又收了一趟,可能看潘振安是皇上的人,這次捐的東西比德妃收上來的東西多得多。
就連死不松口的羅美人這次也乖乖的松了口,主動把舊被褥和衣物交給了潘振安。
皇上管的事很多都是表面,大多事都是分發下去由各人管著,他們再把任務派發下去,這么一層一層剝下來,實際上到老百姓手上的實用的東西太少太少了。
所以他這次全權由德妃負責,也算是為她以后執掌宮務開了個好頭,省著有的人心里不服。
以前陳家廢后還在時,可從沒做過這樣的事,別說做了,就連提她都沒提過。皇上想,她那么一個心思狠毒的人,整天想的都是自己如何過的舒坦,怎么可能去在乎百姓的死活?
皇上已經很久沒來凝壽宮了,德妃特意換了身衣裳迎駕。
一身絳紫色的宮裝長裙,外頭一件紫檀色的軟毛織錦披風,顯得又華貴又大方。要是姚楚汐穿的鮮亮點還可以,但德妃畢竟歲數不小了,身份地位擺在那,多少雙眼睛盯著她看?穿的顏色鮮亮了就會有人說輕浮,穿的顏色太壓場合了就會有人說老氣,還時不時的挑挑刺說她的穿著有失身份,整天活在外人眼中,難得皇上來一次,可不就要打扮的舒心些?
要是以前廢后在時,穿什么都沒人敢說一句不好,巴不得連喘氣兒都是奉承的,為什么?就因為廢后心狠,所以沒人敢惹。
放在德妃身上,怎的就鬧出這么些難聽的話出來?說白了,宮中最不缺的就是欺軟怕硬的人,廢后以前雖然做了很多錯事,但在管人治理這一塊,還真管的對勁。
皇上正在大殿用些茶,看德妃從外面進來,他放下茶杯就笑了。
“臣妾給皇上請安!”
“起來吧。”皇上手里拿著珠串,輕輕抬了一下,德妃也跟著他站起身。
“你今天很得朕心。”皇上又拿起了茶杯,眼睛看向德妃,微微吹了吹茶面兒上飄著的熱氣“宮中能像你一樣關心百姓的人可不多了。”
“臣妾也是想為您分擔一些。”德妃淺笑著說。
她坐到了皇上身旁的凳子上,也拿起了一杯茶“知道皇上喜歡去姚妹妹那兒,前次到姚妹妹那兒討的花茶,這會兒正派上用場,皇上可嘗出來了?”
“怪不得。”皇上放下茶杯“你也喜歡姚美人制的花茶?”
德妃點點頭“清中帶澀,澀中帶香,與平常喝的茶不同,味道還是蠻特別的。”
“這茶夏天喝尤其好喝。”皇上說。
不是一味的夸茶的味道,只是點明了夏天喝最好喝,從一個帝王口中說出來,已經是對這茶最高的評價了。
晚膳的時候段奎去了一趟映雪閣,賞了兩道點心給姚楚汐。
“皇上說夜里涼,怕您胃口不好,特意讓奴才送來的。”段奎說。
姚楚汐笑著示意他起身,賞了他一杯熱茶喝。
喝過茶后他緊趕著回了太和殿,今兒個皇上歇在了凝壽宮,這可是少有的事。
段奎猜想,皇上這是擔心姚美人心中不舒坦,所以才命他送去兩道點心。
這只是他的猜想,他甚至都沒敢問自己師傅。
皇上并沒有擔心姚楚汐心里不舒坦,只是覺得今天夜里風大,涼的很,擔心她胃口不順當,才命段奎送去點心。
若姚楚汐會因為皇上去別人那兒就吃醋耍脾氣,那皇上怕也就不寵愛她了,畢竟皇上不喜歡女子爭寵。
聽蔣六說皇上歇在了凝壽宮,姚楚汐的心里確實有一絲酸澀,但那感覺一瞬而過,更多的是為德妃開心。
只有在晚上就寢時,她摸著身旁空落落的位置,摸著光滑的帶著涼氣的綢被,心中那一瞬的酸澀好像又回來了,并且被無限放大。
但是她很快就想通了,無論早晚,這一天總是要來的。
第二天皇上本沒有早朝,但年節下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很難抽出身來,所以皇上約了幾個大臣在太和殿商議事情,自然沒法兒到映雪閣。
姚楚汐不是那種纏人的性子,既然皇上不來,那她也不強求。
過了一天皇上才來,順帶著帶了些水果,有幾種姚楚汐沒見過的。
其中有一種紅彤彤的水果,外殼是硬的,剝了殼里面是白白胖胖的果肉,汁子很多,甜滋滋的。
皇上說這個叫荔枝,是北邊很稀有的一種水果。
他還說,這水果是賞給德妃的,剩了些拿到了映雪閣來。
皇上不會騙人,自然也不會瞞著她,再說又不是什么對不起她的事,沒那個隱瞞的道理。
姚楚汐本沒想那么多,也沒打算問,奈何皇上誠實,覺得不能瞞著她。
落雨剝了兩顆荔枝,分別遞給了皇上和主子。
“好吃嗎?”皇上問。
姚楚汐點了點頭,慢慢的咀嚼著。
皇上已經有幾天沒來了,旁人還以為兩人是起了隔閡,但照現在的情況看來,兩個人好著呢。
落雨從殿里退出來,看見了韓尚宮和丁周在小聲說些什么。
韓尚宮是背對著她的,丁周看見了她,沖她笑著點了下頭,接著就走開了。
看樣子兩人是在說著什么,但卻不想讓落雨知道。
宮里有很多事都是這樣,要么是保護,要么是防著,總之就是不能讓旁人知道。
落雨明白這其中的利害,所以沒去問。
穿過回廊走到茶房,看著蔣六正在里頭火爐旁烤火。
“過來烤烤手。”蔣六招呼著說。
“有事兒?”
“你看見沒?剛才韓尚宮和我師傅在那兒說話來著?”蔣六問。
落雨回過頭看了看門口,此刻屋里就他們兩人,她轉過頭看蔣六“干嘛神經兮兮的?看見了,怎么了?”
“你沒上去問吧?”
“哪能啊?我就那么不懂事?”落雨有些不耐煩的站起身說“趕緊說,我是來端茶點給皇上的。”
蔣六聽見這話著了急“好姐姐,你再等會兒。”
落雨又蹲了下來。
“師傅特意囑咐我保密的,要不是咱倆好我可不能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蔣六四下張望了一下“昨個高順儀被皇上打了!”
落雨聽見這話頓了頓,腦子里一連串想了好多,緩了好一會兒才問“什么時候的事?”
“沒用晚膳之前吧好像。”
落雨覺得奇怪,皇上昨個下午不是去凝壽宮了嗎?怎的用晚膳之前又去了碧景軒?之后又回了凝壽宮?
想想都覺得奇怪。
蔣六又說“聽說是因為蕓媗公主,現在皇上已經把蕓媗公主送去凝壽宮了。”
“你等會兒。”落雨拽著蔣六的袖子“蕓媗公主能出什么事?可是高順儀對她不好了?”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映兒的聲音“落雨姐姐好了沒?小主讓我催一聲。”
“這就好了。”落雨急忙站起身,回身端了一盤子點心,走之前還用手拍了拍蔣六的肩膀,意思是讓他別亂說話。
端點心到方桌上時,落雨還在想方才蔣六說的事,完全沒在意主子說的話。
姚楚汐看出了她的不對“怎么了?”
“沒。”落雨把點心放到了桌面上,又給主子和皇上倒了杯茶“茶房里熱氣足,比咱們殿里好像還暖和呢。”
這倒是實話,茶房常日燒著火爐,鍋也一口氣點著兩口,幾乎整天都不斷了火,可不暖和?那在茶房當差的茶點師傅可沾了光,不用像蔣六他們一樣天天在外凍著,比別的宮人舒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