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泓燁一直在耐心聽納蘭錦繡把話說完,他們之間總有一些話題,諱莫如深。比如宗玄奕,比如慧王府,比如生既明時的種種……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特別冷靜的人,可以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事情。正是因為如此,他才總會在人前表現出驚人的淡定和銳利。
可真當事情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他才算是深刻體會到了,之前之所以不在意,是因為那些事情對他來說本來就無關緊要。
但凡是涉及到阿錦,他就絕對不可能再平靜。正是因為失去了旁觀者的姿態,所以他才會做了那么多錯事。
即便她并不在意,選擇了原諒,但也他沒法說服自己不在意。過往的那些事情,總是清晰的留在他的腦海,時不時的就會讓他疼一下。
他唯一可以止疼的辦法,那就是加倍對她好,只有如此,他才能暫時忘記曾經的那些事,求個心安。
他曾經做的那些事情,雖然很多都不是出自本意,但不可否認的是都是他做的。他不會為自己洗脫,更不會在這個時候,選擇完全贊同納蘭錦繡的看法。
有些事情他必須要記住,而且一定要介意。只有如此了,他才能保證自己以后不會被沖昏頭腦,才能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我們是夫妻,你說過的夫妻一體,不用分彼此。所以即便驚云令是你的選擇,我也一定會和你站在一起。”
納蘭錦繡就知道他會這么說,雖然她希望三哥能置身事外,因為他們還有三個孩子要照顧。但如果他就那樣放棄她了,她應該也會失望痛苦的。
現在這樣就很好,她在意的人也在意她,不過就是同生共死罷了,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有一天,覬覦驚云令的人,他們選擇對我出手的時候,我希望你能替我完成一件事。”
紀泓燁隱約知道她要說什么,但并沒打斷她,而是用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你一定要安置好咱們的孩子,不要讓他們受了我的牽連。他們是我們血脈的延續,是我們相愛相守過的證據,所以他們必須要好好活著。”
納蘭錦繡一直都有這樣的擔心。她來了北疆之后,也發現了兄長的一些動作,他一直在把驚云令之事往北疆引,為的就是能讓她洗脫。
可那些人也不全是傻子,他們一時可能會蒙蔽,但誰也不敢保證,是否有一天就會反應過來。
況且,北疆早就滿目瘡痍,北疆百姓好不容易過了幾年安生日子,她絕對不能讓他們再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父親當初把軟猬甲夾給了她,保了她一條性命,她就有替他守護北疆的責任。這一點永遠不可動搖,因為,生命不復,她做多少也彌補不來。
“你放心,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出事的。”紀泓燁如是說。
他話雖是這樣說的,但心里卻早已經做好了打算。如果有一天他也護不了了她,那他會選擇同她一起承受。他們是夫妻,注定要一起承受一切。
他曾經放手過,以至于什么時候想起來心都是疼的。所以,以后他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同生或是共死,這就是他們的宿命。
納蘭錦繡與他夫妻同心,就是看他的眼神也能知道,他的話并沒有說完全。三哥就是這樣,話向來只說一半,對于那后半句,能不能猜到那就是旁人的事了。
她很確定,三哥此時眼神中傳達出來的信息,就是會同她一路。她心里自然是高興的,兩世為人,她心里需要的,不過也就是有人能與她同行。
人生的路本就充滿坎坷,艱難和苦痛其實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從始至終只有自己一個人。
她再也不想經歷上一世的那種感覺,孤身一人,不論是痛苦還是欣喜,都沒人同她分享,她只能負重前行。
雖說這一世好像也不怎么順利,她選的這個男人也在權力斗爭的中心,但是唯一幸運的就是,他沒有拋棄過她。
當初如果不是她自己非要作出選擇,他不會對她置之不理。如果不是他修了碧落黃泉,肯定不會不管她的。
其實,即便是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她心里也明白,三哥不會放棄她,她不是孤身一人。就是因為有這樣的想法和信念,她才能堅持下去。
“我覺得你的話只說了一半。”
“你想聽剩下的嗎?”
“不想聽。”
“為何?”
“因為我知道你后半句話會說什么。”
紀泓燁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發,笑著說:“看把你神氣的,都能猜出我的心事了?”
“當然。”納蘭錦繡滿臉的得意。
“那你說說看,我想聽聽你說的對不對?”
“不說。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我也希望永遠都沒有機會說出來。”納蘭錦繡看著紀泓燁,眼睛里的光特別柔和。
紀泓燁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低聲道:“你不要這么看著我。”
“為何?”納蘭錦繡動手把他的手掌拿了下來,說道:“難不成你心虛了?”
“自然沒什么心虛的,只不過是……”紀泓燁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又道:“你知不知道咱們分開多久了,又知不知道……”
納蘭錦繡嘆息:“你接連說了兩個半句話,我就是再聰明,也難以猜到你話中之意。你要不要說清楚一點?”
紀泓燁看著她的眼神很深沉,大概意思就是說,你確定要我說得更清楚?
納蘭錦繡同他做夫妻那么久了,孩子都生了三個,看了他這個眼神,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就無奈的笑了一下,然后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
“夫人這般是做什么?”
“就是想看看你的臉皮是什么做的,怎么這么厚,一點都不羞?”
紀泓燁眼睛里都是笑意,他低頭在她臉頰上啄了一下,說道:“我們都做夫妻好幾年了,連這種事情都要羞羞?”
真是要命!納蘭錦繡此時感覺特別羞愧。本來這是個讓人尷尬的話題,她應該設法避開的,可她現在竟然只想看著他,原因是她覺得她三哥就是好看。
看樣子她也被他帶壞了,都變成了厚臉皮。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發現特別燙。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肯定紅得不成樣子,怪不得他看得那么高興。她三哥哪里都好,就是這個毛病不好,喜歡看她的笑話。
“你是我夫人,我喜歡都來不及,又怎會笑話你?”紀泓燁就像是長了透視眼,能夠一眼看到納蘭錦繡心里。
三哥的臉皮極厚,若是一味的躲避,那是沒有前途的。納蘭錦繡決定破罐子破摔了,伸手攬住他的脖子,小聲說:“你是我夫君,我當然也喜歡你。”
紀泓燁身子突然僵了一下,他拉下納蘭錦繡的手,聲音暗啞:“別玩火。”
納蘭錦繡秀眉一挑,說道:“好。”
紀泓燁覺得自己還是要找個正經話題來和她說,不然她是沒怎么樣,他反而要胡思亂想了。他想到了徐逸寒的身世,于是就問了。
“逸寒的確不是我父親的孩子,沈從蓯嫁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身孕。”
“怎么會這樣?”紀泓燁眉峰微蹙,隱隱感覺到事態不好。
“她應該不是沈府的小姐,看她的謀略和身手,我懷疑她是細作。”
“哪里的細作你可知道?”
納蘭錦繡搖頭:“我發現她身份的時候,是還沒同你成婚之前。當時沒經歷過這些事,性子也遠不如現在敏銳,她應該并沒同我交代實話。
后來雖然見過幾次面,但是也沒說太多。交淺言深是大忌,我和她都明白。
不過,我懷疑她應該是和相府有關系。但至于她是不是多面間諜,或者是有意誤導我,我就不太能確定了。”
紀泓燁聽說相府兩個字之后,眼神就變得格外深沉。他眉頭一皺,冷聲道:“你就沒覺得徐逸寒長得像一個人么?”
納蘭錦繡愣住,她知道三哥不會無端說這句話,他既然這么說了,一定就是有了什么猜測?
她初見徐逸寒就覺得很眼熟,好像在哪見過一樣,但具體是哪里她又想不出來。如今再聯系到相府細想,她就發現徐逸寒長得和宗玄奕相像。
“你是說……”納蘭錦繡緊張到了極致,聲音都顫抖了:“宗玄奕?”
紀泓燁點頭。他初見徐逸寒,就覺得這孩子長得,和宗玄奕至少有兩三分相像。那是因為他年紀還小,五官還不算鋒利,如果再經時間沉淀一下,他們大概會有四五分相像。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世上人有相似也沒什么奇怪,但是,有些時候不能把事情看得太過簡單,只有往復雜了想,才能得到更好的效果。
納蘭錦繡莫名覺得很緊張,她開始回憶自己見徐逸寒之后的事情。徐逸寒的一言一行,在她腦海中一一閃過。
她心中也有了幾分確定,徐逸寒一定和宗玄奕有關。她和宗玄奕畢竟也算是相識多年,即便是沒有了解的全部,她對他也是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