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甚遠,我要收到書信才能給你回信。”紀泓燁神色平靜。
“這都是借口,你完全可以每日寫一封。”
紀泓燁嘆息了一聲,藏在心里面的話并沒跟她說。他不是不想給她寫信,而是每次提起筆來就會想她,進而就沒心思做事了。
新帝登基,各方勢力蠢蠢欲動,他也是絞盡腦汁才能平衡朝局。那個時候他不能分心,所以他也不允許自己總想起她。
如果這些話直白的剖析給她,她大概又覺得他是個冷漠的權謀家,什么時候理智總是放在情感前頭。
其實,正是因為在乎她,在乎孩子,他才更不應該分心。只有全心全意的做事情,才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他很清楚自己對于阿錦和孩子的重要性,他必須要活著,紀家也必須要是名門望族。
只有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才能夠無憂無慮的生活。若是他將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那他們又能指望誰?
雖然現在不是亂世,但是肯用盡心力去保護他們母子的人,其實,也就只有他一個吧。身上的責任重了才更要謹慎,因為他不能出錯,不然結果是他負擔不起的。
納蘭錦繡每次飯后都會有睡意,如今又在她三哥懷里,她就更是困倦得不行了。可他們已經許久未見,她心里有許多話要同他講。
所以就強撐著睡意,低聲說道:“三哥,我們分開了那么久,可有什么事情是你覺得為難的?若是有,你告訴我,興許我還能幫上忙。”
紀泓燁見她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就低頭在她額頭上啄了一下,柔和的說:“你不用考慮其他事情,現在只需要好好睡一覺。”
“我有點不敢睡,”
“為何?”
“你很久都不在我身邊了,我怕自己睡醒了之后,發現這又是一場夢。”
紀泓燁被她這話說得有些心酸,他又緊了緊懷中的人,淡聲道:“不會。”
納蘭錦繡聽了他這話心安,嗅著他身上熟悉的青竹香,漸漸的睡了過去。
她很快就睡著了,但紀泓燁卻因為她剛剛那句話,久久不能成眠。他自然也不舍得讓她離開金陵,但新帝登基前的驚心動魄,到現在還是記憶猶新。
他真的怕她跟著擔驚受怕,也怕有人算計她。分開之后的日子,對他們來說都很難熬,但是,她畢竟是安全的。
紀泓燁一直攬著她,感受她窩在他懷里的時候,帶來的那種充實感。如果可以,他當然也不希望分開……
翌日。
納蘭錦繡在紀泓燁的懷中醒來,這一夜她睡得格外踏實。可能是因為三哥在她身邊,也可能是因為她臨近產期的時候一直呼吸不暢,所以睡得不好。
紀泓燁是個很勤勉的人,納蘭錦繡很少有機會能這樣看著他睡覺。很多時候,她醒來之后身邊早就沒了人影。
今日睡得這么沉,想必是趕路累了。納蘭錦繡不想吵醒他,所以一動都不敢動,只靜靜的看著他。
紀泓燁即便是在睡夢中,也保持著高度警覺,是他多年以來養下的習慣,已經根深蒂固。感受到有目光在盯著他,他緩緩睜眼,對上懷中人如水一般的眼眸。
“早。”他的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啞。
“早。”納蘭錦繡這一聲可是清脆得不行,她早就醒了,一點睡意都沒有。
紀泓燁伸手挑開床幔,看了看了外面,然后又把床幔放下,轉身過來繼續摟著她,低聲問:“你怎么醒得這么早?”
“不是已經睡很久了嗎?”
“天剛亮,還能再睡一會兒。”紀泓燁說著話就閉上了眼睛,他現在才感覺疲倦,想要睡個懶覺,養養精神。
“你是不是累了?”納蘭錦繡的臉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聲音十分輕柔,聽起來有點像撒嬌。
紀泓燁給她又往上拉了拉被子,回道:“有點兒。”
本來路上趕得就急,昨夜睡得又晚了,他現在精神還不怎么好。本來是想著還要睡一會兒,結果懷里這個,好像是一點睡意都沒了。
紀泓燁重新睜開眼睛,給納蘭錦繡攏了攏耳邊的碎發,柔和地道:“你個小話嘮,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同我說?”
“其實也沒什么要緊的,晚些時候說也行。”納蘭錦繡想,她都那么久沒見到他了,可不是有一堆話要說嗎。
“你說,我聽著。”
“沒什么要緊的,你還是先睡吧!”納蘭錦繡感覺有些無聊,就下意識的用手指,在紀泓燁胸口處畫著圈。
紀泓燁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不經意間力氣有些大。他低聲道:“你這樣我還怎么睡?”
納蘭錦繡被他握疼了,就撇了撇嘴,小聲說:“我不畫圈就是了,你先放開我,好疼。”
紀泓燁他回過神來,趕忙放開了她。見她去揉手腕了,就自己動手給她輕輕揉,緩聲說:“弄疼你了?”
“有點兒。”
“那為夫給你揉一揉。”
紀泓燁按.摩的手藝還是挺好的,納蘭錦繡舒服的瞇了瞇眼睛。她依然是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小聲說:“三哥,你打算什么時候回去?”
“看看情況。”紀泓燁當然是想帶她和孩子一起回,但是又擔心孩子太小,受不了長途奔波。
“你能在這待多久?”納蘭錦繡比較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還不確定。”
一想到也許用不了幾天,他們又要分開,納蘭錦繡心里就一陣難受。她也不知自己這是怎么了,她明明就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但此時,卻有點兒心酸。
紀泓燁見她紅了眼眶,趕緊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聲音中帶了些許笑意:“怎么還忽然要哭了?”
納蘭錦繡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又不是小孩子,怎么這點事情還要哭。她漸漸發現,年紀越長卻越受不了離別。
“沒怎么。”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紀泓燁心里感覺特別熨帖,他放在心上的女子,曾經有段時間離他很遠。他就怕不回來了,所以鎖也要把她鎖在身邊。
好在,她只是迷茫了一段時間,終于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他此刻才明白,他那顆空落的心,只有她才能為之填滿。
“你不要哭,你剛生產完,哭的話對眼睛不好。”
“嗯。”納蘭錦繡點頭,兩條手臂緊緊攬住他的腰,模樣十分親近依賴。
紀泓燁低頭輕輕的吻了她一下,然后把她緊緊摟在懷里。他又想到了他失明那段時間,她給他治眼睛,最終卻身陷慧王府。
這是他最不愿意想起的往事,可是,卻也是他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他時常在想,如果他今生不能讓慧王失去所有、生不如死,那他的人生是不是永遠都無法圓滿?
答案具體是什么他不知道。這件事要過多少年才可以放下,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阿錦必須留在他身邊,而他也再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三哥。”納蘭錦繡輕聲喚。
“嗯?”紀泓燁答,尾音略微上揚帶出濃濃的寵溺。
“沒事,只不過是想叫你一聲。”
紀泓燁笑了:“傻姑娘。”
“我們在一起多久了?”納蘭錦繡聽到傻姑娘這個稱呼,多少都會覺得有些心虛。她已經二十多歲了,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哪里還是什么姑娘?
“籠統的來說十幾年了。”紀泓燁之所以會這么回答,是因為他心中一直有遺憾。
時光一去不復,本來他們可以朝夕相對,一起走過這些日子,可因為造化弄人,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并不多。
納蘭錦繡握住他的手,撥弄著他的手指玩。她低聲道:“可為何我總有一種,我們才在一起不久的感覺?”
“那還不好?證明我們心意如初,并沒隨著時間變遷而改變。”紀泓燁心里想的是,也許是因為,那么多時間都用來分別了。
納蘭錦繡仰頭看著紀泓燁,說:“其實你仔細想想人生挺短的。不過幾十載,還要經歷那么多事情,能相守在一起的日子不多。我有些活不夠的感覺。
遇到你之前我總覺得,人生好像沒有什么目的。我活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很迷茫,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沒死,我活著是不是就要復仇?
我那時候很想殺了宗玄奕,想讓他嘗嘗失去一切的痛苦。但我只不過是個弱女子,能做的事情有限,可如果我不能報仇,那我為什么要活過來?
后來我發現,老天讓我重活一次,自然有他的道理。它是希望我能遇見你,希望我能彌補上一世的遺憾,好好活一次。
我也曾懷疑過自己,是不是所托非人?是不是又要走上一世的老路?但是每次有了這樣想法的時候,我都會覺得自己有負于你。
你待我的好我都知道,所以才更不應該那樣看你。我知道我身陷慧王府那件事,一直是你解不開的一個心結,但是我希望你能放下。
我知道那并不是你的本意,選擇也是我替你做的。而我之所以會受到那些折磨痛苦,主要是因為我身負驚云令,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同你沒有關系。
所以,驚云令不該成為你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