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前一日,納蘭錦繡收到了清和公主府的信,是曲連冰的親筆書信。信中說她已經纏綿病榻多日,只怕離大去之日不遠,希望她能回一趟南楚,見最后一面。
納蘭錦繡看了信后,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和曲連冰的母女情并不深刻,但也不是情意全無。事關生死,她總要回去看一看的。
可是,南楚絕對不是好去的。靈兒和巧兒都已經被她打發了,寒破也已經被她控制住,加之她在紀府,有三哥保護,曲清澤再是手眼通天,也不能拿她怎樣。
如果她重新回了南楚,只怕還不知有多少明槍暗箭在等著她。她怕的是,這一去便回不來。如果以后見不到三哥和既明,那她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晚上紀泓燁回來,兩人沐浴后靠在大炕上看書。納蘭錦繡半天也沒翻動一頁,只靠在紀泓燁懷里發呆。
“可是為要去南楚的事煩惱?”紀泓燁淡聲道。
納蘭錦繡在他懷中緩緩抬頭,問:“三哥怎么知道的?”
“咱們府里的事,哪有我不知道的。”
納蘭錦繡嘆息了一聲,不知該怎么跟他說。
“既然是清和長公主病重,你是她的女兒,不回去是不行的。”
“我知道,可是……”
納蘭錦繡的欲言又止,讓紀泓燁明白她心中有擔憂。具體是什么也不難猜,她從南楚帶來的侍女,被她打發走了,看樣子就是不想和那邊有牽扯。
兩國聯姻多是從利益角度出發,南楚國主一直野心勃勃,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想必是希望她能為南楚,提供有用的信息。
“我今天回來前,已經把事情都安排妥當了,南楚我陪你去。”
納蘭錦繡從他懷里爬起來,跪坐在他身邊,和他四目相對:“三哥,你知不知道南楚很危險,尤其是你還貴為大寧的內閣首輔。如果你去了,他們一定會對你采取手段的。”
紀泓燁的眼神很平靜,他靜靜看著納蘭錦繡,柔和地說:“如果我不去,他們該用的手段,也一定會對你用。”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能讓你一個人以身涉險。這句話紀泓燁沒說,他這個人一般時候,說不出過于感性的話。但納蘭錦繡和他心意相通,又怎么會不明白?
她伸出兩條手臂攬住紀泓燁的脖子,用額頭貼著他,小聲說:“那我們就都不去了。”
紀泓燁嘆息一聲:“這一次如果真是南楚在算計你我,那就是避無可避。長公主寫的家書,你可以不回去,但若是南楚發公文呢?”
納蘭錦繡沉默,南楚若是發公文,這涉及到孝道之事,大寧也必須得讓她回去的。看來,這趟南楚之行,她不去是不行了。
“那我就自己一個人去,你給我帶上護衛。”
“不行,我必須要親自陪著你。”
“三哥,你身份過于貴重,絕對不能以身涉險。”
紀泓燁本來柔和的眼神中多了一些責備,他說道:“我是你的夫婿。”
納蘭錦繡忽然間鼻子酸澀,她緊緊靠在紀泓燁的肩頭上,啞著聲音說:“三哥,你不知道南楚有多危險,你跟著我去,就等同于羊入虎口。”
紀泓燁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發,回道:“我若是羊,那你就是羊肉,掙扎都不需要掙扎就會被人吃了。”
納蘭錦繡被他這個比喻逗笑,她吸了吸鼻子,小聲說:“他們想要的無非就是驚云令,或者是我可以為他們所用。只要我身上還有可利用的東西,他們就不會殺我的。
如果我真的被他們控制了,三哥可以想辦法救我。但若是你同我一起去,到時候我們都被他們控制起來,那誰來營救呢?外界沒有力量牽扯著他們,我們不是得任他們宰割么?”
納蘭錦繡就想要說服紀泓燁,她知道去南楚的危險,所以才不想讓他跟著一起去。
紀泓燁卻不以為然,他眼眸變得幽暗深邃,語氣還是一如往常:“南楚到底要用什么手段,我雖然不知道,但也能猜到幾分。到底是不是羊入虎口,還未可知。”
納蘭錦繡當然知道三哥這話不是在安慰她,他這般說的時候,對南楚之行就至少有一半的把握。她心頭稍安,一半也不錯,總比她一個人完全沒勝算的好。
“三哥,我想吃夜宵。”納蘭錦繡聲音有點糯糯的。她因為寒破的緣故,胃一直不好,所以,紀泓燁不讓她吃夜宵,為的就是怕加重腸胃負擔。
紀泓燁嘆息一聲,他今日回來的晚了,晚膳是在宮里吃的。估計她是心里有事兒,所以晚膳也沒好好吃。
“那就吃點兒清淡軟糯的吧。”紀泓燁起身,扯了搭在屏風上的外衫披上,出門吩咐人去準備膳食了。
納蘭錦繡坐在暖炕上,笑意盈盈的看著他的背影。她發現不管有什么事在后面等著她,只要她身邊有三哥,那她就一點都不害怕了。
因為納蘭錦繡晚膳沒怎么用,所以小廚房里一直備著夜宵的材料。得了紀泓燁的吩咐后,很快就做了一桌膳食出來。
納蘭錦繡一個人吃沒意思,紀泓燁便在一旁陪著她。飯后兩人照常出去消食,納蘭錦繡身上披了厚厚的兔毛披風,和紀泓燁手牽著手慢走。
她忽然想到她和三哥都去南楚,那府里的寧雁綺怎么辦?她始終覺得寧雁綺是個危險的人,所以一直防備著她。
只是她不知道,三哥怎么看寧雁綺這個人。往常她也不敢問,怕三哥會多想,以為她不信任他,但這時候不說出來肯定不行。
“放心,她翻不出什么浪頭來,我讓龍義看著她呢。”
龍義跟在紀泓燁身邊多年,早就已經可以獨當一面。紀泓燁但凡是要離京的時候,都會把事情交給他,每次他都處理的很好。
紀泓燁這次去南楚,依然是帶了紀小白,葉丙,還有路金誠。身邊跟著的也依然是千機營,至于暗衛有多少,就連納蘭錦繡也不清楚。
她好奇心不強,沒問得那么清楚,只知道三哥這一次,準備得很充分。她本來惶恐不安的心,逐漸感到安寧。
回到公主府,納蘭錦繡和紀泓燁自然是先去見曲連冰。
曲連冰整個人看起來都沒精神,呈現出油盡燈枯之態。眼睛在看向納蘭錦繡的時候,有了一束光芒:“笙兒,你終于回來了。”
納蘭錦繡心口莫然感覺一疼,她知道這是徐錦笙這副身體的感覺。她走近床邊跪下,低聲說:“母親,孩兒不孝,未能在您身邊侍疾。”
“你說什么傻話,讓你去和親本來就是為難,我不怪你。”曲連冰說話氣喘的厲害,每吐一個字都顯得萬分艱難。
這時候依然站在門口的紀泓燁,也躬身行了個禮,沉聲道:“拜見岳母。”
曲連冰這才把眼睛從納蘭錦繡臉上移開,轉向了紀泓燁。她本來有些灰敗的眼睛,變得非常銳利,語氣也是毫不客氣:“你就是紀泓燁,大寧國的內閣首輔?”
紀泓燁身姿筆直,態度平靜的回復:“是。”
曲連冰冷笑了一聲:“你知道南楚的人是怎么評價你的嗎?”
“不知。”
“都說你政治手腕強硬,是個少年英才,不過短短幾載的光陰,就已經成了大寧的一代權臣。不要說就是你大寧朝了,眾多國家中也從沒有過這么年輕的首輔大臣。紀首輔,可真是天縱奇才。”
曲連冰說話的語氣十分尖酸刻薄,而且說的話也不像是長輩同晚輩說的。納蘭錦繡感受到這里面的針對,剛要出聲,就被曲連冰制止了。
紀泓燁也把眼睛轉向納蘭錦繡,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擔憂,他慢條斯理的說:“岳母謬贊了。”
“笙兒,你先出去吧,我有話要單獨同他說。”
納蘭錦繡拉住曲連冰的手,模樣看起來有些著急,她小聲道:“母親不要為難他。”
曲連冰看著納蘭錦繡,眼睛中漸漸浮上責備,說話的聲音也是又細又小:“我命不久矣,做的事情自然是為你好的,你姑且先出去吧!”
納蘭錦繡就怕曲連冰說什么過分的話,或者是和三哥談條件。若是換做旁人,三哥當然是不會吃虧的,但對著曲連冰,他一定會刻意相讓。
三哥能同她一起來南楚,已經是付出很多了,她不能再讓他為難。正所謂關心則亂,納蘭錦繡此時就眼巴巴的看著紀泓燁。那模樣明顯是擺明了,只要他不放話讓她出去,她就賴在這里不走。
曲連冰當然也看出來了,她低嘆了一聲:“女生外向。”
納蘭錦繡依然是拉著她的手臂不放手,用商量的語氣說:“母親身子不好,過了這么久的話應該也累了,不如先睡一會兒吧!”
曲連冰模樣嚴厲了幾分:“到底我是母親還是你是母親,你怎么都能替我做決定了!”
她年輕時候就已經是疆場上赫赫有名的女將軍,即便現在重病纏身,也依然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讓人不敢藐視。(